楚姮次日是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吵醒的。
窗外鹅毛大雪纷纷,将屋檐枯树都挂上一层莹白,晃眼一瞧,有些刺目。
“夫人!夫人!大事不好了,你快出来看看吧!”门外的濯碧心急如焚。
楚姮揉了揉惺忪睡眼,草草穿好衣,披头散发的打开门,声音还带着刚睡醒的沙哑:“何事惊慌?”
濯碧跺了跺脚,指了下蔺老夫人的院子:“蔺老夫人今儿一早起来,见溪暮在扫地,就问她你和蔺大人近来的相处关系。溪暮说话不过脑子,她……她不小心说漏嘴了。”
楚姮眼皮子一跳,瞬间清醒了大半:“说漏嘴什么?”
“蔺老夫人……知道你和大人这么久,都在分房睡,现在大发雷霆,让蔺大人跪在蔺老爷的灵位前挨骂呢!”
楚姮先是一愣,随即双手抱臂,冷冷道:“让他挨骂才好,平时你看哪个敢说他一句不是?”
濯碧心软,她忍不住道:“可是夫人,那供放灵位的屋子你是去过的,又冷又潮,蔺大人从天不亮跪到现在,这天还下着雪……”
楚姮看了眼仿若飘絮的雪团,撇嘴道:“我去有什么用?蔺老夫人还是连我一块儿骂!”
她不喜欢蔺伯钦,蔺伯钦也不喜欢她,这是两方面。
“没有没有!”濯碧早已经把消息打听清楚了,“蔺大人将责都揽在自己身上,他说……说自己不喜欢你,才会如此作为,还说夫人很好,你是无辜。”
楚姮脸色稍稍缓和了些,思忖片刻,才敛目道:“我洗漱一下再过去。”
彼时,蔺伯钦跪在冰冷的地面,凝视着灵位,脸色肃然。
蔺老夫人在旁气的不停拍桌子:“四娘与你从小有婚约,你爹教导过你的话,你竟全都忘了不成?”
蔺伯钦不语。
“我瞧四娘挺好。虽比你大三岁,但是样貌一点儿不显年纪,长得又标致又水灵。说话有礼,举止妥帖,你怎就眼高于顶,看不上人家了?”蔺老夫人说了一通,蔺伯钦还是一个字不说。
他情绪甚少外露,蔺老夫人也没辙。
老夫人想了想,指着他问:“你嫌弃人家是寡妇,是三嫁过的,对不对?”
直到这时,蔺伯钦才开口否认:“并未。”
“哼。”
蔺老夫人却是不信。
她沉默了一会儿,突然叹了口气,说:“你既然不喜欢四娘,这样拖下去也不是办法。蔺家总要有后……择日,我给你纳个妾,就是不知道四娘她会不会生气。”
蔺伯钦惊愕的抬头,只觉荒唐。
他正要开口拒绝,岂料还没张嘴,就听身后蓦然响起一道清丽的嗓音:“娘亲尽管操办,四娘绝不会生气。”
蔺伯钦回头一看,就见楚姮披着雪白的兔毛披风,袅袅而来。
她精致的小脸上勾起一抹冷冰冰的笑:“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夫君肯娶四娘这寡妇,不畏那克夫的流言蜚语,四娘已感激涕零,又怎会生气妒忌呢?”
“李四娘!”蔺伯钦压下心头的钝钝的感觉,呵斥她不要继续往下说。
可楚姮偏偏不如他意。
楚姮朝蔺老夫人笑眯眯道:“娘亲,这善妒可是犯了七出之条,四娘定不会如此。待妹妹进门,四娘一定好好待她。”
蔺老夫人颔首,上前欣慰的笑道:“我就知道四娘是个熨帖明理的。”
她明理?
蔺伯钦都快气笑了,眼瞅着楚姮继续在那喋喋不休:“对了,娘亲可给夫君选好了人家?我看蔺伯钦那表妹叶芳萱就挺不错的,对夫君一往情深,又是沾亲带故的,抬进门来大家可谓是亲上加亲,喜上加喜……”
蔺伯钦终于听不下去了,“闭嘴!”
楚姮瞪他一眼,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见他霍地站起身,一把捉住了自己的手腕。
蔺伯钦平复了下心头翻涌的情绪,朝蔺老夫人沉声道:“娘,你先回去休息,我有事与她说。”说罢,便拽着楚姮,快步走出屋外。
他一个男人力气大,楚姮挣脱不开,去掰他手指,叫嚷道:“放开我!蔺伯钦!”
蔺伯钦不为所动。
待走到一处墙角,楚姮实在忍不住低呼“好痛”,蔺伯钦才顿下脚步,放轻了力道,却还是没将她松开。
楚姮气呼呼盯着他,问:“你怎么回事?给你纳妾你还不乐意了!”
蔺伯钦剑眉紧拧,神色冷峻:“李四娘,纳妾这种事,不劳你操心!”
“怎么不劳我操心,我可是你明媒正娶的原配!”楚姮说完,自己都觉得有些搞笑,于是又补了句,“虽然是假的。”
“……”
蔺伯钦凝视她半晌,到底是叹了口气,将她手松开。
楚姮揉了揉被捏红的手腕,觉得这样冷战下去也不是办法。她撇了撇嘴,迟疑着道:“蔺伯钦,要不你给我道个歉,这件事儿就这么算了。我继续配合你演戏,你也别成天对我冷着脸。”
蔺伯钦怔然:“道什么歉?”
“当然是因为你那天莫名其妙的对我发火啦!”
楚姮现在都还记得,他问了自己今后想干嘛,自己不过就是回答了想要走,蔺伯钦就开始发脾气了。
她难道可以不走吗?
这清远县,也不可能躲一辈子。她是逃婚,不是逃命诶!
父皇母后难道不要了?亲朋好友难道也不要了?过个十年八载,等陈太师死了,陈俞安成亲生子,她总得回去侍奉双亲。Χiυmъ.cοΜ
楚姮想到这些,又看了眼面前的蔺伯钦,突然顿悟过来。
莫非……蔺伯钦那天生气,是因为知道自己有想离开的打算?才会突然闹别扭?
她有些惊讶,心底又有些欢喜,脱口就说:“我知道了!你那天生气,是不是因为我说要走,你……你舍不得我呀?”
蔺伯钦没想到她会这般说,脸上一热,侧首道:“不是。”
他耳根子有些发红,楚姮知道他耳根红就是在不好意思,顿时乐不可支,此前的生气不快通通化为过眼云烟。
“那你为什么生气?”
蔺伯钦蹙眉不答。
楚姮便笑嘻嘻道:“你不说话,我就当你默认了。你给我道个歉,我们就和好怎样?”
“……我从未跟人道过歉。”
除了她。
蔺伯钦自认这一生还没做过什么错事,因此都没有道歉的机会,可遇到李四娘之后,全都不一样了。有时候他错,她要他道歉;她错,她还是要他道歉。
可他却心甘情愿。
半晌,蔺伯钦才道:“那日是我不对。但是,李四娘,我不希望再听你说‘和离书’三字。”
他耿耿于怀的便是这个。
她想要走,还想要他休妻。
楚姮愣了愣,却是没想那么多:“好嘛,以后不说啦。”
她现在只觉得好笑,蔺伯钦那天生气因为自己要离开,这分明就是不舍得她啊。楚姮不禁有些得意,她华容公主性子好,这么多年就没见几个讨厌她的!
不管怎样,两人此次算是和好了。
为了应付蔺老夫人,楚姮和蔺伯钦商议了一下怎么化解。
楚姮问:“你真不纳妾。”
“不。”
蔺伯钦听着纳妾两个字,仿佛吃了苍蝇,脸色很差。
楚姮点了点头,心想,还是不要纳的好,否则又来几个像李四娘一样的人物,给他戴一连串的绿帽子,那可就不好看了。
而且……
她也不想他纳妾。
楚姮摸了摸下巴,说:“娘亲年后就要回沣水,我们只需这几日装装样子就好。”
蔺伯钦不是很明白:“怎么装?”
“见机行事。”
楚姮先去找到蔺老夫人,与她说,其实是因为自己身子骨不好,蔺伯钦体谅她才会分房云云。
蔺老夫人半信半疑:“我看他那样子,就像嫌你不好似得。”
楚姮掩嘴一笑,说道:“娘亲,你想多了。白日你将夫君一训,他已经知错。其实夫君一直对我很好,你何必只听溪暮小丫鬟的片面之词呢?你不信问问濯碧,或者又可以去县衙问问顾景同、杨腊胡裕他们。”
濯碧就在外面浇花,蔺老夫人将她叫进来一问,濯碧忙添油加醋的说:“那是自然。老夫人你是没看见,有次夫人头痛,蔺大人关切的抱上抱下,还亲自给夫人喂药,照顾了她整整一夜呢!”
楚姮又说:“其实也没有分房很久,也就半个月不到。夫妻之间,总会发生些不快……”
她羞赧的低下头,欲语还休。
蔺老夫人来了精神,忙凑上前问:“你和伯钦是为何吵架?说出来,娘亲给你撑腰。”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儿,就是此前我头痛身子不适,可夫君却还是想……”楚姮一咬牙,脸色红彤彤的,附耳轻声说道。蔺老夫人越听越想笑,皱巴巴的脸笑的宛如一朵菊花。
她拍了拍楚姮的手背,感慨道:“四娘受委屈了,改明儿我好好说他一顿。”
楚姮低眉敛目,很是温顺的样子。
蔺老夫人又劝慰道:“不过你既然身子好了,就不要与他再分房睡。大冬天的,一个人睡着也冷啊。”
楚姮明白过来她的意思,咬着唇瓣,故作娇羞的点了点头。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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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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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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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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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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