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转身倒了杯热茶,递到楚姮手中:“先喝点水,徐大夫马上就到。”
楚姮讷讷的接过茶杯,抿了一口,抬起眼看他,有些心虚的问:“蔺伯钦,我这头痛的病实在古怪,你……你不会生我的气吧?”
她这话问的没头没脑,蔺伯钦蹙额道:“当然不会。”
楚姮暗自松了口气,“那就好。”
等会儿徐大夫来了检查出来她没病,估计蔺伯钦又要用眼神杀死她了。
然而蔺伯钦此时却不是那样想的。
他站在旁边,见娇柔的女子软软的窝在毛茸茸的躺椅中,青丝乌压压的散垂下来,衬得一张精致的小脸皓肤如玉,清秀绝俗,没由来的让人心疼。
楚姮因为此前闷在他怀中,此时双颊仍是红彤彤的。
蔺伯钦见状,怀疑她是不是在发烧。
若真是发烧就麻烦了。
他心随意动,竟弯腰抬手,用手背抚上了她光洁的额。
“还好,不烫。”
楚姮被他突兀的举动吓了一跳,待感受到额头那不属于自己的温度,才反应过来。
蔺伯钦与她离的近在咫尺,她鼻尖几乎可以嗅到他衣袍上惯有的书卷墨香。鬓若刀裁,剑眉英挺,只可惜眉下的眼睛甚少含笑,总是肃然着,仿若幽潭寒星。
可就是这样冷冰冰又严肃的一个人,楚姮却讨厌不起来。
她表面总是和他吵嘴,惹他生气,可心底……到底是希望他好。
至于为什么,楚姮垂下眼帘,不肯去想。
濯碧溪暮领着徐大夫走近院子,隔着枯树下的轩窗,便看见自家大人的手,亲昵的放在夫人额间,男俊女美,宛若画中璧人。
徐大夫进屋,简单打过招呼,蔺伯钦便让出位置,让他帮忙诊治。
楚姮还沉浸在自己纷杂的思绪,她左手端着热茶抿着,右手皓腕伸出,让徐大夫把脉。
徐大夫摸了摸下颌的白花花长胡,沉吟半晌,突然朗声笑了起来。他起身朝楚姮和蔺伯钦拱了拱手,道:“恭喜蔺大人,夫人这是有喜了啊!”
楚姮刚喝进嘴里的热茶,一不留神“噗”的全喷了出来,“有喜?”
“不可能。”蔺伯钦目光惊疑不定的落在楚姮身上,那眼神完全就是不可置信的荒唐。
那边厢,溪暮和濯碧都快高兴的跳起来了,一个忙道:“太好啦,大人和夫人要生小公子小小姐啦!”另一个也笑弯了嘴,“徐大人,是不是要封红包给你?”“现在几个月呢?能诊出来吗?”“哎呀,说不定是双胞胎龙凤胎呢!”“夫人和大人的孩子一定可爱漂亮的很!”
“……诶诶诶等下!”楚姮看着脸都绿了的蔺伯钦,忙抬手制止她们的喜悦。
她柳眉一蹙,说出关键点:“徐大夫,你是不是诊错了?”
徐大夫捋着胡子说:“应该不会。”
楚姮一脸诡异,她有喜?这不是逗她呢!在她的强烈要求下,徐大夫又搭脉诊断,这一诊,就摸了好半天的脉。
“如何?”楚姮挑眉。
徐大夫“呃”了一声,不好意思的低头一笑:“方才果然是老朽……老朽号错了。夫人只是有些体虚,喝几幅调理的药方就会痊愈。”
其实楚姮压根儿没病,但徐大夫刚才诊错了,怕蔺伯钦等人怀疑他的水平,才说楚姮体虚。
濯碧和溪暮两个丫鬟竟十分失望。刚才的确是她们糊涂,这么久都没有看到夫人和大人同房,哪来的喜脉呢!哎……
楚姮倒也不计较这些,她摆了摆手:“徐大夫年龄大了,有时候诊错很正常。”
徐大夫看楚姮和蔺伯钦的脸色都有些奇怪,但又不知他们为何露出这样的神色,便猜测,他们是因为没有怀上子嗣遗憾。他笑了笑,安慰说:“大夫和夫人也不必心急,夫人吃了这调理体虚的方子,相信不出三个月,就能有好事传来!”
原本还在失落的濯碧和溪暮,闻言又燃起希望:“如此就好。”
濯碧去送徐大夫出门,溪暮则去给楚姮煎药。
屋子里燃着的炭盆发出噼啪的声响,更显屋中静谧,落针可闻。而楚姮和蔺伯钦对视一眼,都有些尴尬……
楚姮摩挲着手中已经冷掉的茶杯,没话找话的说:“徐大夫真是老眼昏花。”
蔺伯钦“嗯”了声,没了下文。
他侧身望着窗外,庭院枯树,阶下野草,目光悠远却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楚姮思及他刚才惊疑的眼神,忍不住带着调侃的意味问:“喂,蔺伯钦。刚才那徐大夫说我有喜,你是不是怀疑我在外面给你偷汉子了?”
蔺伯钦倏然扭头,瞪着她斥道:“粗言秽语,你也好说出口。”
“有什么不好说出口的,你刚才分明就是那副表情嘛。”楚姮将茶杯随手一搁小桌上,“放心吧,虽然咱们约法三章,但我绝不会让你当个绿乌龟。”她是楚姮,不是什么李四娘,李四娘可以随随便便跟卢飞星私奔,楚姮不会。
想到此,她歪着头,朝蔺伯钦笑吟吟的眨了眨眼。
明眸善睐,顾盼流转,让人怦然心跳。
明明是一番好话,可蔺伯钦觉得她的措辞简直有辱斯文。
他理想中的成亲对象,应是一个知书达理贤惠温柔的女子。而如今,不知是不是着了魔,看着楚姮那娇俏的模样,他心底竟是泛起涟漪,甜丝丝的。m.χIùmЬ.CǒM
莫名其妙,蔺伯钦想到刚才溪暮和濯碧说过的话。
她们说,“夫人和大人的孩子一定可爱漂亮的很!”
楚姮这么美,她生个女儿,应该和她一样美的让人移不开眼睛……
他傻站着不说话,楚姮不禁狐疑的一瞧,问:“怎么了?你不相信?”
蔺伯钦回过神,不自然的将眼神看向别处,说的话牛头不对马嘴:“当初的约法三章,你还记得么?”
“记得呀!”
楚姮脱口就道,“你保我衣食无忧,我也不在你跟前乱晃。你今后想要娶妻纳妾,我都不阻拦。”
说完,蔺伯钦的脸色就暗了下来。
好一会儿他才沉声道:“你不在我眼前乱晃,貌似从头至尾都没有履行过。”
楚姮不好意思的玩着一缕头发,莞尔一笑:“好像是哦。”
“……”
蔺伯钦看着她的容颜,又环视这间原本是他房间,后被楚姮改造成“闺房”的地方。他心底有什么话想对楚姮说,可话到嘴边,却变成了疑问:“那你呢?”
“我什么?”楚姮疑惑的抬眼。
“你许我娶妻纳妾,对我不干涉,那你自己又待如何?”
楚姮皱了皱眉,思忖道:“反正你又不喜欢我,管我干什么呢。”语毕,她想到了自己身份,总不可能冒充一辈子的李四娘。语气一顿,又说,“这样好了,若我今后要走,你就给封‘和离书’吧。”
蔺伯钦心头一颤,面沉如水,声音不自觉的冷淡几分:“你要去哪儿?”
楚姮摇头:“还不知道。”
反正她不打算回京。
蔺伯钦方才心头那一丝旖旎荡然无存,看她那样,是早就有离开的意愿了。
平心而论,这半年来,他虽对她冷漠严肃,但那是性格使然,其实从未苛待嫌弃过她。可她倒好,竟一直都盘算着离开,从未将此地当做归处。
他薄唇紧抿,凝视着楚姮半晌,愈发觉得自己像个蠢货。
自嘲的冷笑了下,转身拂袖而去。
楚姮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自己刚才说错了话,可没想到蔺伯钦发这么大的火,简直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
“蔺伯钦!”
楚姮一骨碌从躺椅上爬起来,她也顾不得装病了,急忙忙的跑上前去拽他衣袖,“你刚才自己问的问题,我回答了你还生气,你这人脾气怎么越来越难捉摸啦!”
蔺伯钦冷不丁被她一拉,身形一晃。他俊脸紧绷,看着楚姮那明亮的眸子,竟不知如何表达心底的怒气。
他为什么生气?
是因为……是因为楚姮竟想离开。
只要想到楚姮离开蔺家,离开清远县,离开他……他就很生气。
想通了原委,蔺伯钦自己都有些不敢相信。
面前的女子,什么时候在他心底占据了一席之地,他自己都不知道。怒意来的莫名其妙,让人惶恐而惊异。
“说话呀!”
楚姮拧着柳眉催促。
内心的想法,蔺伯钦是万万不敢告诉楚姮的,他因此冷着脸,一语不发。
“好啦好啦,别生气。”楚姮又像以前那样的去哄他,“不管我说了什么,你就当没听见。”
可蔺伯钦因为思绪纷乱,愣着没有动。
他的怔忪,在楚姮眼里就是油盐不进。楚姮好话都说尽了,到底是被磨的没了脾气,有些难过。
果然……蔺伯钦是一点儿都不喜欢她啊……
楚姮委屈的咬了咬唇瓣,大声道:“好,你要跟我置气,那就别后悔。我……我这次来真的,说不搭理你,就不搭理你!”
话音甫落,楚姮便松开他衣袖,气呼呼的转身回屋,“砰”的摔上门。
蔺伯钦看了眼紧闭的房门,摸了摸心口温热的位置,到底是什么都没说,迈步离开。
至此大半个月,楚姮和蔺伯钦还真就不说话了。
蔺伯钦常驻在县衙,楚姮时不时去找谢落英和苏钰,两人同在屋檐下,竟一次都没打过照面。
转眼已隆冬。
天气大寒。
一场场瑞雪后,年关悄然将至。
腊月廿三这天,蔺老太太带着大包小包的东西,从沣水县赶来,准备与家人热热闹闹欢聚除夕。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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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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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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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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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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