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隐约猜到了梁牧娘和朱成业的关系,但这些猜测,只是为揭开真相做的假设。
杨腊此时发问:“大人,这疯妇如何处置?”
蔺伯钦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挥手道:“将人带回衙门。”
两人找来绳索,暂时绑住疯妇的手脚。
门口的老太太见得,忙挪着步伐走过来:“轻些,轻些。”她声音有些哽咽,“她是个苦命伢子,莫把她弄痛了。”
蔺伯钦心软,立时交代杨腊和胡裕动作轻些。
几人回到县衙,天渐渐破晓,山巅的朝霞熹微,像是浸了血,显出淡淡的红色。
疯老妇一路都在挣扎,顾景同也以为她在装疯,然而凑上前询问,差些被咬掉鼻子,顿时觉得这妇人疯得不轻。
到了刑房,杨腊和胡裕两三下给疯妇上了枷锁,用绳子捆绑在柱上,确定她不会挣脱。
“脱下她的鞋。”蔺伯钦沉声吩咐。
胡裕一把扯掉她的破布鞋,露出一双小趾畸形的脚。
脏兮兮布满污垢,没有骨头,蜷成一团,和苏钰的病灶一样。
疯老妇呼天抢地的嘶吼,她不停的扭动,将两只脚叠来蹭去,似乎很害怕被人看见。蔺伯钦拿出写着朱成业名字的草人,在她眼前晃了晃:“这人和你什么关系?”
“荷荷……”疯老妇突然双目圆睁,长大了嘴想要去撕咬草人,仿佛十分仇恨。
杨腊和胡裕忙将她按住,呵斥道:“别乱动!”
蔺伯钦将草人收回,心里有了底。
他转身问顾景同:“柯志喜现在何处?”
“就在县衙。”
“将柯志喜、李仲毅、苏梅、苏钰带来,准备升堂。”蔺伯钦说到此处,语气顿了顿,“对了,还有一个人,你也带来。”
顾景同微微蹙额:“谁?”
蔺伯钦抬手指了指疯老妇:“她的前夫,赵杰。”
楚姮一夜没有睡好。
兴许是淋了太久的雨,脑子里总有些昏昏沉沉。
以至于濯碧来报县衙要升堂带走苏钰,她都半天没反应过来。
“这么快就升堂?蔺伯钦查出什么了?”
濯碧摇了摇头:“还不知道呢,夫人要去旁听吗?”
“去,当然去。”楚姮扶着头痛欲裂的脑袋,“给我拿件衣裳来。”
濯碧挑了一件淡紫绣蝶的织锦裙,楚姮没有睡好,很是憔悴,穿上这身倒让濯碧想到那书中描写的话来:娇花照水,弱柳扶风,病如西子胜三分。
楚姮才不管自己什么样子,她拉着满脸惶惶然的苏钰,安慰道:“待会儿在县衙无论发生什么,都要淡定一些。你是男子汉,你不能胆怯,知道吗?”
苏钰很紧张,但听到楚姮的话,他略镇定下来:“蔺夫人,我……我明白的。”
他垂下头:“不管什么结果,我都能接受。”
楚姮见他小小年纪就要承受这些,不禁心疼的摸了摸他脑袋。
来到县衙,公堂上已经跪了两人。
一是苏梅,一是李仲毅。
蔺伯钦一夜未睡,脸色看起来有些灰败,但乌纱下的一双朗目,却格外深邃犀利。
“娘!”苏钰见到苏梅,快步上前,握住她手,哽咽的说,“你头发白了许多。”
苏梅多日不见儿子,甚是想念,紧紧握着苏钰的胳膊:“钰儿!多谢蔺大人这些天的照顾,民妇感激不尽!”说完,她忙给蔺伯钦磕了磕头。
蔺伯钦微一抬手,面容严峻:“苏梅,你当初说,你怀胎九月,生下苏钰。苏钰天生双脚脚趾残疾,是因为遗传你的左脚脚趾,可对?”
苏梅愣了愣,颔首:“……对。”
李仲毅看着苏钰,苏钰和他视线相接,忙又避开。
“李仲毅。”
“草民在!”
蔺伯钦眼皮微掀:“你认为苏钰是你妻朱氏难产生下的儿子,而苏梅当初接生,趁孩子没有气息,便将其偷走。”
李仲毅忙道:“不错!其实我儿没有去世,是苏梅故意不肯归还我李家血脉!”
苏梅扭头泼道:“李仲毅,事到如今,你还胡说!不如滴血认亲,看是不是你儿子!”
李仲毅冷笑一声:“滴血认亲的法子不靠谱,平贞三年就已昭告天下,世人皆知,即便你牵条狗来,滴血也会相融。你现在拿滴血认亲来说事,莫不是心虚了?”苏梅被他一番话噎的哑口无言,嗫嚅半晌,转头朝蔺伯钦哭喊:“还请蔺大人为民妇做主啊!”
蔺伯钦却不应她的话。
他让顾景同将扎针的稻草人拿给李仲毅看,问:“可认识这朱成业?”
李仲毅呆了呆:“是亡妻生父。”
蔺伯钦颔首:“看来柯志喜没有说谎。”
“柯志喜?”李仲毅听到这个名字,身形微微一晃,他脸上的神情十分复杂,“大人,柯志喜现人在何处?草民……有许多话想对他说。”
蔺伯钦淡声道:“不急,稍后你自会见到。”他语气顿顿,“关于朱成业,你知道些什么?”
李仲毅低下头思索,回忆着说:“他死去很多年了,我对他了解不多。但听说,朱成业这人很不老实,亡妻的娘亲经常因此和他大打出手,因为这个原因,亡妻并不经常回娘家,说是对朱成业很看不惯。”他不知道自己和苏梅争孩子,与朱氏的父亲有什么关系,不禁皱着眉头。
蔺伯钦之前询问柯志喜关于朱成业的事,柯志喜也是这样回答的。
他心头有数,又问:“朱成业是否在外找了姘妇?”
李仲毅愣了愣:“这我就不知道了。”
“苏梅,那你来说。”
苏梅顿时一愣,有些不明所以,战兢的问:“大人,这朱成业是否有姘妇……我怎会知道?”
蔺伯钦冷峻的睬她,似笑非笑:“你若不知,谁还会知?”他一摆手,让人将梁牧娘的牌位拿出来,“怎么,现在看着牌位,还认不出吗?”
苏梅脸色微变。
“大人,民妇不懂。”
蔺伯钦脸色一沉,道了一个“好”字,让胡裕和杨腊将疯老妇带上堂来,他盯着苏梅厉声道:“既如此,这个人想必你一定认识。”
疯老妇已经被人简单的梳洗了一番,换了身干净的细棉布衣裳,灰白的头发整整齐齐的盘在脑后,若不是因为一双大眼里透着迷茫疯癫的神色,看起来倒和正常人相差无几。
李仲毅见得来人,忍不住起身冲上前,握着她手热泪满眶:“秀君!”
疯老妇被吓得浑身颤抖,嘴里“啊啊”的怪叫,推搡李仲毅。
杨腊和胡裕将疯老妇双手反剪,李仲毅这才回过神来,他退后几步,目光惊骇:“不……你不是秀君,秀君的左脸有颗红痣,她在十年前已经难产死了!我亲手给她封的棺材!”
他忽而转身,跪在地上,朝蔺伯钦询问:“蔺大人,这名妇人是谁?她为何与秀君……我的亡妻,长得这般相似?”
蔺伯钦并不直接回答他的问题。
他冷冷的谛视着苏梅,声音刻板不带有一丝感情:“这恐怕要问苏梅了。”
苏梅将头伏的很低很低,她几乎不敢去看公堂之上的蔺伯钦,更不敢直视“明镜高悬”四个字。
苏钰见她这幅态度,急的膝行上前,猛摇苏梅的胳膊:“娘,你说话啊娘!这个女人是谁?你认识她吗?娘,到底是怎么回事啊娘!”
“你还叫她娘?”李仲毅看不下去了,他抬手一指,“苏梅这做贼心虚的样子,怎么可能是你生母!钰儿,你才是爹的亲生孩子!”
苏钰哑然,他只觉害怕。
他无措的看向公堂外的楚姮,嘴型喃喃的喊道:“夫人。”
楚姮哪能见得苏钰这般无助,她忍不住催促:“蔺伯钦,快些审案行不行,卖什么关子?”
她当堂大喊吆喝,顾景同不免一惊。ωωω.χΙυΜЬ.Cǒm
要知道蔺伯钦最看重公堂礼节。
他下意识看蔺伯钦的神色,非但不恼,好像已经习以为常了……嗯,这李四娘真有本事。
蔺伯钦连呵斥都懒得呵斥楚姮了,他恍若未闻,只盯着苏梅,询问道:“苏梅,你不认识这名妇人吗?”
“不认识。”
苏梅垂着眼答道。
“撒谎!”蔺伯钦一拍惊堂木,“啪”地一声,四座皆惊。
苏梅瑟缩了一下,一句话都不敢说。
蔺伯钦冷冷道:“你不说,本官替你说。这名疯妇乃朱氏同父异母的姊妹,是朱成业和梁牧娘的女儿。她随梁牧娘搬来清远县,生活潦倒穷困。朱氏不知在哪得知了这件事,便时常带银子米面去接济,但她不想李仲毅知道,一直都在暗中帮扶。而你——苏梅,朱氏的闺中好友,她定然藏不住话会给你吐露,想必你也曾陪着朱氏一起去接济过她的姊妹吧?”
苏梅脸色大变。
她的脑袋仿佛有千斤重,额头紧紧贴着公堂上的青石砖。
苏钰听到这儿,只觉得云里雾里,他双手交握,着急的看向蔺伯钦:“蔺大人,这和我的身世有什么关系?我到底是我娘……苏梅的孩子,还是李大叔啊孩子?”
蔺伯钦凝睇着他,神色有些复杂。
半晌,他才道:“都不是。”
“……什么?”李仲毅和苏钰异口同声的发出疑问。
蔺伯钦抬手指向角落的疯妇,淡淡道:“若本官没有猜错,她才是你的生母。”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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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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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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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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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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