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路上,楚琬看着颠簸马车内郁郁不乐的幼弟:怎么,担心你三姐的安危?”
“刚见面就要走,怪想她的。”楚玦双手抱头,往身后一靠:“至于安全问题,完全不用咱们担心。”
他扭过头来,声音忽然变轻许多,神情肃然,在这不大不小的空间内,多了几分令人心悸的诡异:“三姐出来之后,对我说的第一句话,是让我不要学戏班子唱戏。”
楚琬依旧直挺挺地坐着,眉毛却在不知不觉间凝成了一个细细的“川”字。
“三年前,母亲让她修身养性,故而将她移居别院,断绝外界所有消息,只留下数十本珍稀古籍供她消磨时光。”楚琬轻轻叹气:“你唱戏这事儿从去年开始,母亲嫌丢人不让外传,便是宗亲也不知内情,她却知道的一清二楚,看来我们还是小瞧她了。”
“既然三姐愿意让我们知道此事,想必心中怨气不深,”楚玦微微仰着头,神情是与年龄不符的成熟:“她走了也好,离开这是非之地去过自己的生活,只是,她会去哪儿呢?”
好奇楚琏去向的人绝不只有楚玦一个,萧云舟身为同行之人,最先问出的就是这个问题:“您打算去哪儿?可是要去齐国?”
萧云舟虽是在问,也是在提议。
楚琏的父亲和二姐皆在齐国,既要出远门,前去投奔父亲是任何人都会考虑的第一选项。
“不,”楚琏目视前方,语气平稳:“齐国是邻国,随时都能去得,既然要出远门,不如选择最遥远最宽广的去处,也见识见识传说中的大国风采。”
萧云舟一愣,随即了然,顺势接过话去,语句简短而肯定:“乾凌。”
所谓乾凌,乃诸国之首,数十年前本有衰败迹象,乾凌皇族于危难之中力挽狂澜,为此死伤惨重,终于踏平一切动摇江山之阻碍,换得天下太平。
萧云舟当然知道这其中的缘由,但还是忍不住打趣:“陛下登基之初,您与风丞相去过乾凌一趟,在那边住了足足有两个月,如今又要前往,难不成是想见什么人吗?”
楚琏本意并不在此,听她如此说来,藏于记忆深处某一个快要被遗忘的片段,忽然就这么毫无征兆地冒了出来。
陛下登基之前,他们一家人过的都是苦日子,一旦接触荣华,便不愿再忍受苦楚。那时几个兄弟姐妹都嫌弃长途跋涉艰辛,唯有楚琏一人对异国表现出极强的好奇与向往,从而被陛下选中,跟随风丞相出使诸国,其中自然也包括乾凌。
记忆里的片段始于乾凌皇家宴会,宴会排场虽不十分宏大,席面上的吃食却都是难得一见的珍品。
风丞相似乎是与乾凌皇有些交情,两人相谈甚欢,楚琏没有说话的人,本该多享受美食歌舞才是,偏她觉得头昏脑胀,胸口发闷,找理由偷溜了出去,连着呼吸几口室外清新空气,方才觉得整个人活了过来。
她无心再回去,反倒在乾凌皇宫走动起来,不知不觉便走到一处偏僻昏暗之地。
她性子不如其余几个兄弟姐妹活泼,喜好人少之地。本想吹风散心,余光瞥见不远处有亮光有靠近,仔细看去,竟是一个手捧烛台的少年。
那时楚琏尚且年少,却也生出几分疑惑与不解。这宫中往来之人皆手提宫灯,缓步前行,唯有眼前这位脚步虚浮,将室内摆放着的烛台就这般拿了出来,与夜色之中透露出几分诡异。
点点亮光之中,照映出对方模糊身型。
那人穿着寻常,似乎就是寻常世家公子的装扮,眉眼间颇有几分古典气息,怎么看都像是从诗词古籍当中走出的清贵公子。
濯濯如春月柳,轩轩如朝霞举。
世人皆向往美好事物,即便是那时只有十一岁的楚琏也不例外,她转身想要多看几眼,却见那少年握紧烛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弯下腰去。
楚琏隐隐听得一阵东西被拖动的响声,她不由得上前两步,从一颗粗壮的树后面看见了少年蹲在地上的侧影,以及一小片亮眼的火光。
楚琏望着地上的火盆,隐约觉得事情有些不同寻常,她心中动了离开的心思,将要转身的那一刻,望见了朦胧火光之中,少年悲伤的神情。
在这样一个风声轻而月色浅淡的寻常夜晚,少年眉眼低垂,凝视着那团火,他始终没有说过一句话,却令人陪他一同进入了这般心境,于暮色中流露出无限怅惘。
少年动作斯文且缓慢,伸手在怀中摸索片刻,掏出一打厚度适中的薄纸,抽出最上面一张,轻轻放入火盆。
看到这样的场景,楚琏转身就走。
挺好看的一少年,可惜脑子不太好。
公然在守卫森严的乾凌皇宫烧纸钱,大抵是嫌命太长。
她转身离去的同一时刻,原本寂静无人的暗处悄无声息地走出几名持刀的宫中侍卫,来到了少年的面前。
这经历实在过于诡异,像一个午后惊魂的梦。楚琏没有对任何人说起这事,伴随着时光消逝,这记忆逐渐被包裹上泥沙沉入河底,多年不曾被想起。直到今日有人无意的一句话,宛如伸入河床的铁锹,破开旧年尘封,令往事重现。
毕竟是七年前发生的事情,再后面的记忆有些模糊,面对未来漫长而未知的路途,楚琏暂且收起回忆,看向前方。
出城第一步,去钱庄取钱。
虽说刚才抢了弟弟带来的马,有了通行工具,可也得有钱才能通行。
从楚国京城到楚国之外,一直都极为顺利。她和萧云舟穿着普通,且因长途跋涉而显得有些灰头土脸,走在人群中并不十分引人注目,偶尔有几个和她攀谈的,也只当她们是商贩家的女儿,手中有些小钱,却无穿金戴银的本事。
这一走,便是整整一个月。
两人皆是疲惫不堪,眼看着进入了乾凌邻国的地界,楚琏打算与萧云舟翻身下马,步行进城,打算寻一处客栈住下,暂且休整几日。
此处国度的名字略有些奇特,名为特而西特,行走之人模样多样,有金发碧眼发丝微卷的,有黑发黑眼中原人长相的,其他发色长相的更是数不胜数,与别国大不相同。
两人行至一处,忽见远处喧闹声响,放眼望去,楚琏正对面的墙上贴着一张告示,告示底下人群熙熙攘攘,有人高高站立于一处高台,正对着那人群,扯着嗓子,涨红了一张脸,费力高喊:“不过是一张告示,有何可争可吵之处?各位若是知晓是谁丢了这东西,说出来便是,也算积了福报!”
楚琏向来视力极好,这远远一望,看清了高台之上那人的容貌。www.xiumb.com
萧云舟心知楚琏不喜人多喧闹之地,且她们二人出门在外,应当尽量避免不必要的烦扰才是,顺手往别处一指:“咱们去那吧。”
却见楚琏摆手,语调微微上调了那么一个度,隐约带了点好奇的上扬:“走,去看看。”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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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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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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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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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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