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错,你很了解我,但这个信息,只要下功夫,还是不难得到的。虽然成柱的信里说,你完全值得信任,但谁又知道,这封信不是伪造的呢?”尹相吉开口道。
尹相吉的言辞很谨慎,朝鲜流亡政府在上海,既不受中国政府待见,又受到日本人的打压,也就是最近,因为中日东北事变,南京政府才对这个流亡政府重视起来,或多或少的提供了支持。
“那好,我还有一个身份,是南京中华民族复兴社特务处的六组组长,这是我的证件。”耿朝忠又从怀里拿出密查组的蓝皮本,递给了尹相吉。
“你是南京的特务人员?”尹相吉面色一变。
“没错,”耿朝忠的表情很坦然,“我为金成柱提供军火,为你们提供资金,只有一个目的,就是打击日本人。
我此次前来,是代表我们复兴社,对你们提供一些资金上的支持。我知道,你们在资金方面一直都很困难,朝鲜国内给你们的帮助也很有限,尤其是在这寸土寸金的大上海。”
“多少钱?”
尹相吉接过证件看了一下,脸上的怀疑之色稍减。
“每月1000大洋。”耿朝忠回答。
“太少了,”尹相吉的脸上露出苦涩,“这里是上海,就我这间小小的板房,每个月的租金都有100块大洋。”
“只有这么多了,”耿朝忠的脸上也很苦涩,我们的经费也很困难,并且,要拿这1000大洋,还有条件。”
“什么条件?”尹相吉问道。
“下个月15号,青帮大亨顾行轩举行生日宴会,很多党国高官都会到场,贵政府的领袖金九先生也在受邀之列,对吧?”耿朝忠看着尹相吉说道。
“是的,”尹相吉点点头,“几乎整个上海的头面人物都会到场,但我不相信,日本人会对这所有人下手,这不合理。”
“相信我,会的。”耿朝忠很肯定的说,“我得到消息,日本人想要在现场制造爆炸案。我想要借助我你们的力量,对日本人给予打击,不知道您是否愿意?”
尹相吉睁大眼睛,疑惑的问道:“既然你是南京政府的人,为何不亲自动手?反而要利用我们朝鲜人的力量?”
“局势您很清楚,”耿朝忠摊了摊手,“现在我方力量与日本人处于劣势,我们必须忍耐。但日本人如此嚣张,不对他们进行还击,也对我们的民心士气有损。所以,我们第一时间就想到你们。”
尹相吉的脸色一变,用锐利的目光看着耿朝忠,厉声质问道:“你们不愿意亲自动手对付日本人,就利用我们朝鲜人送死?是这个意思吗?”
“不,我没有这个意思,“耿朝忠的脸色也严肃起来,“二十多年前,安重根义士在哈尔滨火车站六枪击毙日本首相伊藤博文,为朝鲜海外义军追求民族独立运动增添了勇气和希望,二十多年后,我相信,依然会有朝鲜志士前赴后继的投入这项斗争中去。安重根壮士的名言:为国牺牲乃军人本分。我至今都还记得。”
耿朝忠的一席话,让尹相吉耸然动容,他的脸上,突然流露出深刻的感情,他深深的看了耿朝忠一眼,低声道:
“方先生,您是个很好的说客。”
“说客,只有在他的建议真正符合对方的利益时才有效,我深信,我的建议,对贵我两国,都是有益的。”耿朝忠的语气也很诚恳。
“那你此行,是代表贵国政府吗?”尹相吉目光灼灼的看着耿朝忠的眼睛。
“是,也不是,”耿朝忠回答,“其中的原因,您自然明白。如果是官方性质的邀请,那应该是我们的蒋委员长联系贵国政府的金九主席。但现在,只能由我出面联系您,我相信,您能理解我的所作所为。”
“好,你打算怎么办?”尹相吉的脸色开始认真起来。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耿朝忠说出了八个字。
........
与尹奉吉的密谋,足足花去了耿朝忠两个小时的时间,待到下午三点钟的时候,耿朝忠才回到了自己的住所。
云蔚几个人早就等的不耐烦了,看到耿朝忠回来,都围上去迫不及待的问道:“六哥,联系的怎么样了?”
“有点问题,我们加入青帮的事情遇到了一些困难,”耿朝忠皱着眉头,“现在距离行动日只剩下了二十几天,迫不得已之下,我给大家另外找了一个身份。”
“什么身份?”云蔚问道。
“朝鲜流亡政府扈从人员。”耿朝忠回答。
“什么,朝鲜?流亡政府?”郝可夫张大了嘴巴。
“少见多怪了吧!”云蔚插话道,“上海不仅有朝鲜流亡政府,还有白俄人成立的俄罗斯流亡政府,只不过这些政府都是大猫小猫两三只。尤其是俄罗斯流亡政府,加上总统在内一共就只有六个人。”
“朝鲜人不一样,”耿朝忠补充道,“朝鲜流亡政府的人数可不少,并且能量也很大,他们在上海,足足有八千朝鲜侨民,并且他们跟日本人的反战分子关系也很密切,经常能得到一些别人得不到的情报。”
“您是怎么跟他们搭上线的?”郝可夫有点好奇。
“这是一个很长的故事,有空再说给你听,”耿朝忠笑了笑,“好了,大家收拾一下,现在跟我走。”
片刻后,六组的四个人全部来到了尹相吉所在的居所。
“尹先生,现在他们三个是你的人了。”耿朝忠指着云蔚三个人说道。
尹相吉打量了三个人一会儿,面露满意之色。
很显然,这个方组长手下的人,都很精锐。
“好,你们现在就是我们朝鲜民主共和国驻上海的扈从了。一月十五日,你将跟随我们的领袖金九,前往顾公馆参加宴会。当然,后续如何行动,是否行动,一切都听从我的安排。”
“好!”几个人都低头答应。
显然,耿朝忠事先已经做了嘱咐。
“方先生,您呢?”尹相吉问道。
“我还有别的事情要忙,不过事发当天,我会在现场的。”耿朝忠解释了一句,然后摆摆手:“好了,预祝我们行动顺利吧!”
.......
12月25日,圣诞节。
十里洋场是现在中国最洋气的地方,没有之一。
天刚蒙蒙亮,各个洋行和夜总会的门前,几个小厮和佣工就早早的忙活开来,开始把一株株圣诞树立在门前,还有虔诚的基督徒忙碌着把圣母像挂在自己的橱窗外。
福煦路顾公馆对面的一家名为“丽人夜总会”的歌舞厅三楼,古顺章正在和自己的堂兄,也是自己在上海最大的依靠顾行轩坐在一起。
“老九,我没想到你能这么早就过来,离我的生日还有二十天呢!”顾行轩三十五六岁,也是细眉长眼,看着和古顺章颇有相似之处,他看着眼前的这个堂弟,微笑着说道。
“习惯了,不打个前站,总是不放心。”古顺章眯着眼睛,看着窗外忙碌的人群,似乎想从里面看出点什么东西来。
其实,他早在一个星期前就回到了上海,但一直都深居简出,直到确保安全后,才来到了顾行轩这里。
“你呀,总是这么小心。那帮人早已经逃到江西去了,上海是我们青帮的天下,你放心,我的寿宴,没有不开眼的敢捣乱。再说了,这周围几乎所有的店面,都有我的眼线,只要一有陌生人出现,我立刻就会知道。”顾行轩不以为然的说道。
“你知道吗?江西中华苏维埃发出了天字第一号通缉令,任何人只要杀了我,就能拿到一万大洋的赏格。”古顺章说道。
“这可是个稀罕事,”顾行轩哈哈笑着,“能让这帮泥腿子出这么多钱,你还是第一个。”
“是啊,”古顺章也笑了一下,“他们很穷,但是人越穷,就越硬。比如大哥您,不也害怕那个王亚樵吗?”
“呸!”顾行轩啐了一口,“谁怕他了,我们是不愿跟他一般计较!这王亚樵就是个神经病!不为钱,不为势,成天就喜欢领着一帮泥腿子杀人放火。你说,世界上怎么会有这种人?”
“是啊,世界上怎么会有这种人。”古顺章也附和的说了一句。
“对了,大哥,这回参加你寿宴的都有些什么人?”古顺章突然开口问道。
“上海滩的头面人物,能来的都会来,”顾行轩似乎明白了古顺章的意思,“兄弟,你早该从赤党那边出去,这几年如果你不跟着赤党,而是跟着我,早就发财了!不过现在也不晚,等寿宴的时候,我把张啸林他们几个给你介绍一下,以后发财的机会多的是。”
“嗯,多谢大哥。”古顺章点点头。
正闲聊间,门口突然走进来一个小厮,向顾行轩禀报道:“老大,门口有人递过来一个帖子,说有要事求见。他说,有人要在您的寿宴上图谋不轨。”
“有这种事?”顾行轩大吃一惊,刚刚自己还跟面前的兄弟夸海口,但没想到,转眼就出了岔子。
“让他上来,注意,先搜身。”顾行轩看了古顺章一眼,又吩咐道。
不一会儿,一个身穿长袍的青年人走了上来,顾行轩打量了他几眼,看上去不像是码头做苦力的包打听,倒像是个读书人。
“你是谁,从哪里得到的消息?具体是怎么回事?”顾行轩没有废话,直接问出了三个问题。
“我叫霍云风,我有个兄弟在虹口路的芥川会馆做事,那天他偶尔听到,几个日本人密谋在您的寿宴上放置炸弹。”
来人正是耿朝忠。
既然杨虎那条路不通,张啸林那条路也不通,那就来一条最直接的,直接找上顾行轩的家门!
耿朝忠刚进门,立刻就注意到了坐在顾行轩对面的年轻人,他马上就意识到,自己来对了!
古顺章!
他果然在这里!
“日本人?”顾行轩狐疑的睁大了眼睛,“你有没有搞错,我和日本人无怨无仇,他们在我的寿宴上捣乱干什么!”
“这我就不知道了,”耿朝忠摇摇头,“我的那个兄弟,是日本人,我只知道,他不会骗我。”
“你兄弟是日本人?你可能耐了啊!”顾行轩猛地一拍桌子,“什么东西,竟然敢骗到我的门上来!是不是这几年我不愿生事,别人都以为我是吃斋念佛的主了!”
“顾老大,”面前的年轻人似乎并没有被顾行轩吓住,“我听说上海滩里,最讲义气的人,除了杜月笙杜老板,就是您了。我这回来这里,就是为了一个‘义’字,信不信,由您,告辞!”wWW.ΧìǔΜЬ.CǒΜ
交待了一句,耿朝忠拱手就要走。
“慢着!”旁边的古顺章终于开口了。
耿朝忠回过头,看了古顺章一眼,冷然道:“有何见教?”
“你为什么把这个消息告诉我们顾老大,说出你的真实目的,不用玩儿这套欲拒还迎的把戏。”古顺章用锐利的目光看着耿朝忠,似乎能看穿他的所有掩饰。
耿朝忠表情一滞,愣了一会儿,才开口道:
“实不相瞒,我此前前去投奔张啸林,没想到竟然吃了闭门羹,这才想到来顾老大这里碰碰运气。”
“碰运气?”顾行轩听到这里,心下更是大怒,“你当我顾行轩是什么人?街头耍把式的吗?!”
又猛地一拍桌子,刚要叫人进来把耿朝忠的两条腿打断,古顺章挥挥手,直视着耿朝忠的眼睛,再次问道:
“你还没说实话,我看你不像是投机取巧之辈,这次过来,必有目的,说说吧!如果不老实交待,今天这个门,你怕是出不去了!”
耿朝忠微微一笑,脸上再没有刚才那种混不吝的气色,他伸出一只手,向古顺章伸了过去。
“古科长果然目光如炬,实不相瞒,我是复兴社特务处的方途,这次是奉了戴老板的意思,想和您交个朋友。这个消息,就当是我的见面礼了。”
耿朝忠此言一出,旁边的顾行轩脸色顿时一变,古顺章的眉头也同时一竖,他紧紧盯着耿朝忠,过了片刻后,才开口道:
“方途?你是不是就是最近破获日谍案的那个方组长?”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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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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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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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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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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