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这里发生的事,谁敢说出去半个字,后果自己知道。”
桑舟并没有打算就这么放过他们。
但余点语的伤口需要处理,这是当务之急。她将地上滚落的柠檬一个个收好,才抱着余点语上了车,自己坐在后面,把余点语圈在了怀里,疾驰而去。
社区医院里,余点语右眼上的伤口缝合了两针,所幸没有伤及更深处,对视力并无影响。
缝针的时候没打麻药,余点语却一声疼都没喊过,紧扣住床沿的指尖用力到泛白。桑舟就冷若冰霜地站在病床边,肢体僵硬。脑海里已经开始想着要把那几个兔崽子怎么折磨得死去活来。
弄完这些已经十一点了,桑舟送余点语回去。
一路上两人都沉默不语,直到桑舟将那袋柠檬递给余点语时,才听到小姑娘轻轻的声音:“谢谢,姐姐。”
余点语眨了眨眼睛,她的左眼现在又什么也看不见了。
桑舟被她细细的声音勾了下心,低叹了口气。余点语的右眼角包上了纱布,左眼有着朦胧的光亮。余点语见她不语,要转身走进门,却被桑舟叫住,“等一等。”
余点语回头。
桑舟说:“你手机是不是坏了?”
余点语垂眸,点点头。
手机在掉出来的时候被周东星狠狠地踩了一脚,屏幕粉碎了。余点语准备明天去找个师傅修一修,应该会把自己所剩无几的钱花完。
桑舟从机车座位下拿出准备许久的手机,将白色款的那个给了余点语:“拿着。”
看着手机上醒目的logo和包装,余点语认出是刚发布没多久的某品牌最新款,没有六七千块钱都拿不下来。
太贵重了……她怎么可能收下,余点语当然不肯,急忙想还给桑舟。
桑舟直接就把盒子兜进她的柠檬袋子里,强硬道:“这就是别人送的,刚好多出来一个,不用我扔了啊。”
余点语拿出来也不是,不拿也不是,左右为难地低着头,脚尖也抵在一起。
“算你先欠我的,这样总行了。”桑舟看得出她的紧张,单手撑在机车上,散漫开口,“一杯柠檬茶算你三十块,你自己回去算算,要给我做多少杯柠檬茶才抵清。”
余点语的头发在包扎伤口的时候全都扎了起来,黑发下的耳垂在月色下仍旧可以看得出微微泛红,手指紧紧勾住装着柠檬的塑料袋,不知是什么心理活动。
像是个碰到了大灰狼的小白兔,十分的不安。
桑舟今晚上神经也绷紧很久了,看到她这样熟悉的样子才隐隐想笑。过了会儿,小白兔做完了心理斗争,有几分郑重地说:“好。”
桑舟这才笑了:“进去吧。”
**
余点语回去的时候,家里已经来电了。客厅没别人,姚淑心从周东星的房里走出来,骂骂咧咧地:“你怎么这时候才回来!?不想回来你就别回!知不知道你弟弟在家门口摔了一跤,脸都摔破了,你都不好好照看着他……”
姚淑心看到余点语脸上的伤口,要说的话止住了一半,皱眉说:“你这又是在哪里弄的,这么大的人还这么冒失,你以为你还是个小孩子啊?”
余点语往楼上走去,刚踩到第一节台阶上,就听到姚淑心在后面喊住:“等等!”
“你脸上的伤不会和星星脸上的伤有关系吧?”姚淑心和想到了什么似的,对着房间里喊,“星星的脸是不是你打的?!星星,你出来一下,妈妈问你。”
余点语漠然地站在原地。
周东星听到喊声刚走出来,看到余点语在,眼神闪躲。他的脸上上了一层药膏,红肿已经消下去一半,嘴角破了。
余点语清楚,周东星身上最重的伤不在这,是桑舟踢的那一脚。
“你告诉妈妈,这个巴掌是不是余点语打的!别怕,妈妈一定给你撑腰。”姚淑心看向余点语的目光里愤怒的像是要喷出火来。
余点语把眼神放到了周东星身上。
“不,不是的,是我自己摔的……”周东星没了往日的气焰,甚至不敢直视余点语的眼睛,逃避道,“妈妈我困了,想去睡觉了。”
“我看到他和巷子里的小混混一起玩,还一起过来踩碎了我的手机。”余点语将自己已经粉碎的手机拿了出来,“还用石头砸伤了我的眼睛。”
姚淑心愕然,站在那没出声。
“是他和小混混起了口角被打的。”余点语直视着周东星,声音轻而柔和,不再低头,“我没有打他,而是帮了他。弟弟,对吗?”
姚淑心忙问:“星星,是不是这样!?”
周东星气得脸都涨红了,但又实在害怕,只能咬碎牙往肚子里吞,艰难地点着头:“对,是这样……”
“管好你儿子。”余点语摸了摸自己眼角的纱布,对着姚淑心说,“别让他和那些不三不四的人混在一起啊。”
说完,转身上楼。
姚淑心:“……”
这话似曾相识,她之前对余点语说过一模一样的话。
这个余点语,怎么好像和之前有点不一样了?
她自然想不明白,只能转头对着儿子恨铁不成钢:“你怎么回事!跟小混混在一起!”
桑舟回家后就马上就换成了同框新手机,设定好后通讯录之后没多久,就进来一条来自小可爱的新短信。
【我要还你总共286杯柠檬茶,从明天开始】
桑舟觉得这新手机真不错。
屏幕大,字都看得舒服点。
她回过去:【那就一直要送到你高考的前一天】
那边很快告诉她:【好】
桑舟走到阳台上,看到了小阁楼亮着的灯。
现在再看,似乎那些孤单都开始在慢慢消散了。
她又忍不住笑了:“晚安,小屁孩。”
一周过去了,余点语将第一面墙的颜色全都上完,只需要周末进行细化,就可以继续下一面。
自从她将一千块钱交给姚淑心后,耳边那些责骂少了很多。她每天都不会忘记给桑舟准备柠檬茶。
学校在这一周里给编导生布置了新的考核,所以唐芙这一周都在忙,到了周五才见着她人。
余点语在学校的公告栏前面等唐芙,玻璃橱窗上倒映着她的模样。
伤口已经拆了线,但疤痕却还没消,留下大约小拇指长的一条深红色印记。
前两天,学校公布了高三的艺术生名单,贴在了公告栏前面。这群已经经过了联考的考生们有些还在准备国内高校考试,有些已经回校。
她看着出神,直到唐芙拍了拍她的肩膀。
唐芙立马就注意到了余点语的手机,认真端详了几分钟后瞪大眼睛:“我靠,这不是……和舟姐的情侣款吗?!”
余点语:“什么?”
因为她换了手机,而且里面就有耳机,所以她现在不需要用桑舟的手机听歌了,就没有注意到。
桑舟也换手机了?
在她激活了新手机之后第二天,还收到运营商给自己发的短信,说自己是幸运用户,所以送了她好多话费,每个月还送流量。
似乎遇见了桑舟之后,她生活里的幸运就一点一点的变多了。
“真的,越看越像啊……这不就是,卧槽,不会吧?!舟姐去那场比赛是为了你!”唐芙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神情兴奋起来,“就当时我给你看的那个啊,还记得吧?那场赛车比赛奖品就是情侣款手机,就你手里拿的这个!”
见余点语呆呆地看着手机,唐芙笑得意味深长:“啧,到时候你亲自去问问她。”
是那天晚上,就是那天桑舟说有事要先走的晚上。
原来桑舟是为了……这个手机。
余点语的心里暖洋洋的,将手机收了起来,先一起回家。还没到桑舟上班时间之前,她会先去准备好柠檬茶,然后写习题。
她不知道的是,唐芙和自己回到巷子里分别后,却刚好在小商店里碰见了来买烟的桑舟。
桑舟在看店里那副余点语送给自己的画。
唐芙想起今天看到余点语站在公告栏时的模样,她看那些艺术生名单的时候,眼中分明有依稀的憧憬。
“点点画的真好,是不是?”唐芙绕到桑舟的身后,“今天点点在看我们学校艺术生的名单,我看……其实她挺想继续画画,也挺适合的。”
桑舟转身看着她,黑眸中若有所思,唐芙意有所指地勾勾唇角。
唐芙一直都有感觉,桑舟来历不明,举止狠厉,但她并不是真正属于清吉巷的人。
也许,桑舟真的可以帮到她的好朋友。
八点,余点语提着柠檬茶去酒吧,却没在后街看到桑舟的机车。她想着桑舟可能是有些事情耽误了,就先去画画。
结果到了十点半,还没见桑舟的人。
她在拿手机出来看时间的时候,画笔突然从指间掉了下去,“啪嗒”地砸在地上,余点语心里隐约感到了一丝不安。
她思索了片刻,发了条短信过去问桑舟在哪里。
等了五分钟,没有回应。
余点语没有再等,她不知道桑舟在哪里,但她知道在废弃工厂那里总能找到胡嘉汉,他一定会知道。
她走的很快,快到唐芙的电话就打了过来,余点语赶快接起。
“点点,出事了!你现在在哪里?舟姐今晚和别人打得特别凶,没人拦得住……”m.χIùmЬ.CǒM
余点语心里咯噔了下,那边声音嘈杂,混着胡嘉汉的声音:“本来还好好的,就是接了个电话,好像一下子就心情不好了,说是和别人打架不如说是在自虐,这是怎么了?”
“你们在哪?”余点语捏紧了手机。
难怪,难怪桑舟没来。
“工厂外面,舟姐刚刚——点点!?”唐芙看到了小跑着过来的余点语,惊愕道,“你怎么来的这么快!”
余点语气喘吁吁地,急的手心都是汗,来找人都没有忘记提着柠檬茶,“她、她呢?”
远处的地上有些许的血迹,她看的分明,指尖收紧。
“走了,刚走……没人敢劝舟姐。”想到刚才桑舟打人时候那狠劲胡嘉汉就后怕,“对了余妹,舟姐让我把这个带给你。”
他从包里拿出一个长方形盒子,递给余点语。
那是一套熟悉的画笔。
和余点语被周东星折断的那一套,一模一样。
“哎余妹你别哭啊,你这是怎么……”胡嘉汉见面前的小姑娘看到画笔那瞬间眼眶就红了,一时有些懵。
唐芙却有点知道是为了什么,“点点,舟姐好像是心情特别不好,你替我们去看看,她家里的地址我会发到你手机上。”
余点语双眸中全是泪光,转身毫不犹豫地奔跑。
为什么,为什么桑舟会重新买到这套画笔?
“余点语,你想重新画画吗?”
“跟我走,我帮你。”
“别怕。”
“我会像今天一样,站在你的面前。”
桑舟对她说过的每一个字都深深地在余点语的脑海中一遍遍回想,她知道自己现在肯定哭的很狼狈。
那个嘴上说着不会保护人的桑舟,一次又一次地保护了自己,不止一次地教自己如何去勇敢。
而自己又能为她做些什么?
到了小商店附近,余点语的脚步顿住。
她看到了熟悉的身影。
在那个自己曾经在那里画了第一幅画的玩沙地旁边的凉亭,桑舟背对着自己坐在那抽烟。
静谧无人的夜里,桑舟仰着头不知在看向何方,不再像平常看的那样慵懒,而是被强烈的戾气和颓废的疏离包裹住。她的手背有明显的青紫与血痕,抽烟的时候,余点语看到她高挺的鼻梁上也有伤口。
余点语一直都觉得桑舟活得好肆意放纵,她羡慕这种骄傲的自由。但是今晚的烟雾中,她却看到了桑舟罕见可循的脆弱。
她的心被狠狠地撞击了下,又酸又涩,从心底冒出许多许多疯狂的念头,促使她慢慢地向桑舟靠近。
心跳始终乱序如同鼓点在胸腔里震动,余点语眼泪止也止不住,她知道,这是为了桑舟而来的心动。
是桑舟的出现,才让她有了如此强烈、鲜明的感知。让她知道,原来贫瘠而枯燥的荒原中,仍有可能获得浪漫而茂密的森林与山脉。是因为这个人的到来,才唤醒了她沉寂已久的勇敢。
余点语第一次很想去试图想象,未来是什么样子。
坐着抽烟的女人似有所觉,僵硬地回过头来,脸上果然带了伤。黑眸中闪过一丝意外。
余点语就像上次桑舟为自己做的那样,将创口贴小心翼翼而温柔地贴在桑舟手上的伤口处,月光倒映在少女的含泪的眼眸。
“我想安慰你。”余点语直视着桑舟的眼睛,趁着月色,说出了最勇敢的一句话,“姐姐,我可以抱一抱你吗?”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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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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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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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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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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