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松石和玛瑙混着一起穿成的项链,名字牌也不知是如何材质,只是秦涓觉得很重。
屋子里很寂静,寂静到只能听到炉火燃烧的噼里啪啦的声音。
曰曰和阿奕噶脸上的神情是一致的,凝重而又担忧。
曰曰说的没错,没过多久有人来找他们,曰曰只带了秦涓,他让阿奕噶留在这里照顾其他人。
秦涓跟在曰曰身后,他还不知道来人是要将他们带到哪里去。
曰曰没有说话,但秦涓也看出来了今日盛装打扮的曰曰并没有太舒服,大概是头饰很重,衣服繁琐又累赘。
秦涓叹气,相比服饰,他觉得更复杂的是蒙人各个势力错乱的关系。他们似乎谁都想干掉对方,当然也不乏有许多明事理的王爷,知进退又谦和。
距离窝阔台汗驾崩已经过去许多日了,丧礼举办甚至伊文王世子没有邀请到场,而今日突如其来的接见降临,王世子曰曰紧绷的弦已经拉到最满,就连秦涓也被他感染。
接见他们的地方在一座宫殿里,甚至宫殿上的蒙文和汉字他还读不出来……实在惭愧。
但当他们被勒令跪在殿中之后,秦涓了解到了,接见他们的人是乃马真氏。
为什么接见他们的是乃马真氏皇妃,为什么不是皇后不是其他大汗的嫡子?年少的秦涓已然有些许明白了。
曰曰看向秦涓眼神示意他,秦涓知道曰曰是在害怕,他看到曰曰袖中隐隐显现的手都在颤抖。
或许,他们的性命都系在今日了。不光是他们的命,还有吉哈布营的未来,甚至许多势力的牵系,比如与曰曰订婚的那个女孩的家族,还有阿奕噶所属的札答阑氏等等。
所谓的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时至今日秦涓已深有体会了。
曰曰跪在他的前面,他不敢再抬头看,他听到脚步声来来去去,大致判断进去了多少人,又出去了多少人。
直到约摸一刻钟之后,一阵脂粉香味顺着火炉里的烟味飘散而来,他已知晓那位宠冠天下的皇妃来了。
秦涓大致猜测这位皇妃年纪已经五六十来岁了,毕竟她给大汗诞下长子贵由。
女人开口说话的时候他也确定了他的猜测。Χiυmъ.cοΜ
“孛儿只斤·曰曰,你父王的死我很抱歉,我想听一听你的想法。”
女人不再年轻,但威严中带着一股子任性的妩媚,这是一个不好缠的女人,秦涓初步如此判断。
伊文王世子未语先哭,秦涓几乎被曰曰这举动惊呆……说哭就哭可真有他的。
曰曰哭的恰到好处,不会让人心生厌烦,停下后哽咽的开口说话:“曰曰愚笨,至今不懂父王当日为何执意东归,既然父王有罪在先,伊文王部被人截杀,实乃天意弄人,既如此曰曰只能顺应天意……往后余生曰曰愿青灯古佛求佛陀佑大汗天下与子民……呜呜呜……”
“……”秦涓的唇角扯了几下,他很怕自己装不下去了,露出破绽,他真的很想笑,有点忍不住了。
伊文王世子这种三天吃不到肉能气得掀桌的人,说的出余生青灯古佛的话,也不怕被雷劈……
曰曰哭的稀里哗啦,乃马真氏紧皱着眉不知是被曰曰哭的厌烦了还是有点心疼这崽子。
若论起血缘来,曰曰的生母和乃马真氏有些渊源,只不过他的生母要比乃马真氏显贵,嫡女嫡妻所出嫡长子,这也是曰曰能被他的养父和叔父重视的原因。
除去曰曰的生母,他的养母也就是他现在的嫡母也是一名身份尊贵的女子。
伊文王部虽已没落,但伊文王的妻族却仍旧强大,乞颜部依旧是值得大汗骄傲的左膀右臂。而曰曰的嫡母,一个才十八.九岁的女子是乞颜部现任家主的嫡长孙女。
秦涓不知道的是,离开虎思斡耳朵城之前,曰曰正是去见了他的这位年轻的嫡母,而这世上若还有人能叫曰曰真正红眼眶的人,一定是这位嫡母。
乃马真的宠奴在她耳边耳语了几句,不知怎么乃马真也突然改变主意了,她笑了笑:“伊文王世子,你若继承你父王的一切我自然是可以帮你的,不过……”
“曰曰为您马首是瞻。”
“很好,你很聪明。”
年少的秦涓不会懂当曰曰说出为乃马真氏马首是瞻的时候是怎样的心情。
而当他成长为一个高大的少年后,他才开始渐渐懂得了曰曰的心情……
乃马真氏让曰曰以伊文王的名义最先拥护她的儿子贵由即位。
伊文王和伊文王旧部的人所剩无几了,这个皇妃她依然要利用伊文王的声名,那就说明伊文王生前的威望不小,若伊文王世子拥护乃马真氏长子贵由,那曰曰的母族乞颜部和未婚妻族兀笃部都会皈依……
曰曰能给乃马真如此大的好处,那乃马真能给曰曰的呢?
显然乃马真也还未想好能给曰曰什么,她急匆匆的说道:“行了,你先回去考虑两日,两日后我再派人去找你。”
从殿中出来没多久,秦涓被单独叫走了,曰曰眼神示意他别慌。
小狼崽一点也不慌,倒是更担心这位傻子世子。
和曰曰来之前同他说的一样,是一位大人找他详细询问虎思斡耳朵的事。
秦涓把事情的经过详细说了一遍。
那位大人又问:“射杀塔塔族大将的那个孩子就是你?”
秦涓听不出大人的语气,他抬起头来,看着大人的眼睛点点头。
大人皱眉:“你为何戴着面具。”
“伊文王世子命我戴上面具,可能是觉得我之相貌不可示人。”
他既没说自己丑也没说自己好看,就只是单纯让别人去猜。
那大人见是伊文王世子要求的便也没有再询问戴面具的事,毕竟这不重要。
“那本官问你,你那日射杀古知塔塔大将,是在多少米开外?”
秦涓一怔,显然不懂这人问这个做什么?
秦涓仔细想了想,答道:“两百步左右??”其实他真的不记得了,当时那么紧迫谁在仔细算步子和米数,他大致记得的是当时距离很远,他甚至觉得自己不可能射中。
“你的弓箭是多少磅。”
“四十五磅。”
这下反倒是让那位大人一惊:“这么重的弓你拉得动?”
秦涓点点头。
那位大人将信将疑,成人男子的磅数一个十一岁的孩子能做到?还能将箭支射出两百步开外的距离。
秦涓不在乎什么军功,他们不愿意给他军功他不会难过,他就是很讨厌别人这样将信将疑的探究目光。
是真的很讨厌。
他不在乎什么军功,压根就不在乎,从他第一次出任务的时候就麻木了,骑兵营里许多一起出任务的只要活着回来的都封了大大小小的官,只有他和沐雅始终没有。
因为他们都是奴隶,他已经习惯了。
显然这位大人问秦涓这些并不全是因为累计军功,他以是想搞清楚虎思斡耳朵之围时发生了什么,二是因为一件大案。
就在三个多月前出了一件大案,河间府的官员在近海口抓到十艘大船,已查清楚这十艘大船的来历,宋人为主约摸一百多人,从高丽开京来的商人和工匠三十余人,从平安京来的商人和工匠二十二人。
宋人在被北方契丹、西夏、金人与蒙人长期掐断陆上丝绸之路后,将海上航线发展至鼎盛,开拓出来三条主航线,设立了闻名于历史的几个重要的市舶司。
也就是在河间府的官员受审这一批人的时候,飞来一箭,射死了一个人。
这人是一般的官员也就罢了,可这人偏偏是一个王子。
如此,河间府的官员将这一批宋人工匠押送至大都,交由大都官员彻查此事。
这位彻查大案的官员,正是问话秦涓的人,现今窝鲁朵部蒙军(原来的黑子狗军被收编整治成窝鲁朵部,即伯牙兀·狐狐被流放的大营)的统领万卢千户,万卢就是万溪的干爹。
“你说两百步开外能射箭,那本官问你五百步开外飞来一箭能射死人吗?”
秦涓想都没想摇头道:“不可能。”
五百步开外接近一千三百米远的距离,这简直胡扯,他在两百步开外四十五磅的弓都已经是极限了。
即便是宁柏那么厉害的,他姑且预计六十多磅的弓三百步开外射中敌人是宁柏的极限。
万卢自然不认为秦涓在说谎,因为他也不相信。
可是那个王子又是死于谁之手呢,宋船上的弓箭平均四十来磅,却射死了距离他们一千米开外的王子。
匪夷所思。
但射中王子的那一箭的箭支确实是宋人的箭。
万卢带着秦涓出来,门外的侍卫告知万卢,这个案子,需要审讯的那几个汉人,乃马真氏将此交给了伊文王世子。
万卢自然是惊讶的,传信的人立刻说道:“皇妃不是觉得伊文王世子更能胜任,而是因为伊文王世子从小和汉儒走的近更了解汉人,而且皇妃审讯这些宋国工匠的主要目的是想要制造大船的图纸,并不是为了……”查清王子的死因。
当然这句话,传话的人没有说出来。
万卢的脸色很难看,他没说什么,甩了甩袖子便快步离开了。
让曰曰审讯的汉人,是大汗在卧床不起前严加看管的,甚至大汗在离世前也派亲信多次问话。
大汗的人查到哪里了,他们不得而知。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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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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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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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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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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