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志国大概是受了他爹荆继忠的影响,爱念书。在荆家沟时,每天跟他爹到玉庄小学去念书,劲劲儿的,要说是到山上玩儿,也就只是到东山的近处玩过,远处真就是不曾去过。不象荆家沟穷人家的孩子,也不念书,干不动活儿的时候就整天山上山下地疯,到了能干活儿的时候,就都下地干活儿了,荆志国之所以不认得二小子,可能也是跟这有关。
近了不好玩儿!你还没上过东山呢吧?咱得让你好好看看东山!齐家二小子甩动着手里的鞭子,嘴上说着,眼睛并不看荆志国。这以后又过了几天,荆志国才明白,之所以齐家二小子不让牛群在离家近的山坡草地上吃草,那是有说道的。总在一个地儿放牛,牛会把草地啃荒了的。终于,齐家二小子把牛群赶到一个山头儿的半山腰儿上。这东山有多少个山头儿,谁也说不出个准数,有的山头儿高一些个,有的低一些个,不太好准确数数,但说是群山,一点也不为过。他们上得的这个山头儿,还不是东山最高的山头儿,但已经可以从靠近山顶的山坡上望向遥远的西边儿。牛群好象知道了已经到了可以吃草的地儿,一进入那块山地,就分散开来,自顾自地匆忙地开始享用大地赐予的美味佳肴。
齐家二小子在草地边缘靠近一片松林的地儿找了一块干净一点儿的大石头,把身子靠上去。小国,累了吧?听到齐家二小子再次喊他小国,荆志国心里嘟囔了一句,乱给人家起小名!在家里,无论爹妈还是哥哥姐姐,一大家子人都是喊他国子的,荆志义也是管咱叫国子的,偏偏--咱还得管这么一个跟自个儿岁数差不多的孩子叫爷!齐家二小子是个鬼精灵,象是看出了荆志国的心里在想啥,笑了笑。小国,你几岁?十三。噢,咱俩同岁。以后,咱就别按辈份了,你就喊咱小和,咱就叫你小国,行不?别!你不是叫齐永和吗?咱就叫你永和,你就叫咱志国!咋样?齐家二小子愣怔了一下子,看了看荆志国,象是明白了啥,笑了笑,两只小肿泡眼成了一条缝儿。
山风从山下吹上来,匆忙上山走得浑身发热的荆志国感到凉爽起来,一种少有的舒适在他的周身荡漾。他和齐家二小子不再说话,开始向遥远的西边儿望过去。远方在夏日清晨的阳光照耀下,被薄薄的雾一样的东西笼罩着,呈现出浅灰色。村庄,田野,沟渠,道路,还有--远方有两个大烟囱就矗立在一堆红砖房子的旁边,不停地向天空升腾着蓝色的烟。再远处,就啥也看不见了,那就是所谓的地平线了。这时就听到远远地传来一声火车的鸣叫,荆志国定睛细看,在那遥远的几乎接近地平线的地儿,一列火车由北向南边行进边喷吐着白烟。这里竟然能看到那么远的火车!荆志国看到了,这列火车同他来时坐的火车不同,这是一列拉东西的货车,由于相距太远,那由一节一节的车厢连接起来的列车,看上去就是那么黑色的一长条儿。你是坐火车回来的吗?嗯。咱还没坐过火车。齐家二小子眼睛直直地向着那远方的火车望过去,一直到那火车在东南远方消失了才收回眼神儿。
太阳升高了,笼罩着的薄雾变得透明起来。这时,有人说话的声音从山下的一条横沟里传上来。他们来了!谁?志义他们。志义出门办事儿了!荆志国说。噢!咱们昨儿个说好了,他办完事就到山上来!荆志国心里想,这也是通过那个叫华子的小姑娘说的吧!不知为啥,他的脑子里忽然刷地一下子闪过了他和妈回来的那天在柳条沟看到的情景,心一下子狂跳起来。他直起身来,眼睛向那山下望过去。一会儿,就有几个小脑袋瓜儿从那山下的沟沿上冒出来,接下来是上半身,然后是全身,四个人。爬上了沟沿儿,那四个人向山上走来,从山上看起来,他们的个头都差不多。再近一些个,荆志国大致看清了,这上得山来的是一个小伙子,一个半大小伙子和两个孩子,个头儿也并不是一般大小,那两个孩子中有一个还是个女孩儿。那小伙子看样子二十岁出头,左腿有点儿瘸,那半大小伙子也就十六七岁,那一男一女两个孩子也就十四五岁的样子,走在头里的是荆志义。荆志义已经是个半大小伙子,身材奇特,就是个地缸!乡下人一般把个子不高但很粗壮的人比作地缸。走在旁边的瘸腿小伙子和另一个男孩都长得黑瘦,很细巴。走在最后的有点儿象是昨天晚上到荆志义家院门前的葡萄架下来过的那个叫华子的女孩儿。齐家二小子高兴地把手中的鞭子甩了个脆响儿,向坡下迎过去,荆志国跟着也向坡下走去。
到得跟前,走在前面的荆志义笑着看了一眼荆志国,说,国子,咋样?山上好玩儿吧?噢!–-城里的大学生回来了!那个腿有点儿瘸的想必就是二小子的哥齐永库了,这时笑眯眯地对荆志国招呼了一句。啊!咱是看果园子的,你啥时候要吃梨,就到山下去,就是那儿,现在还没熟,青梨蛋子,有点儿涩。齐永库一边说着一边还朝山下的一片果园子指过去,说这话时还向荆志国挤了挤眼睛。果园是他家的,他想让谁吃就让谁吃!站在齐永库身旁的那个又黑又瘦的孩子开口说道,孩子们哄笑起来。齐永库又挤了挤眼睛,是咱家的,咋的?你个小屁孩儿!这是咱哥!二小子对着荆志国说。他叫小武儿,也是咱老荆家的,你叫他武哥就行了,这是华子。荆志义把荆志国认识的不认识的都一骨脑儿说给了荆志国。齐家二小子站在一旁,接着荆志义的话茬儿说道,小国,啊!国子,华子是咱叔伯姐姐,按辈儿算,你和志义得管她叫姑奶哪!说到这儿,就笑着用他那小肿胞眼儿扫了一眼荆志义。荆志义并不说话,脸上也没有啥变化,只是把眼睛向下垂了一下。荆志国分明看到华子的脸儿微微地红了。听了一六十三遭儿,荆志国除了知道二小子的哥哥叫齐永库,荆志义就不用说了,另两个还是没有完全弄清楚都叫个啥名字。站在眼前,荆志国这会儿彻底看清了,这几个人,除了那齐家二小子的哥哥齐永库和荆志义外,都还是孩子。齐永库年龄也不大,也就有二十岁出头。小武儿和华子也就只有十四五岁模样。齐永库并不象他弟弟齐永和那样胖乎乎的,而是黑瘦,走起路来一拐一拐的,是一条腿不听使唤,影响了走道儿。要说好看,那还得属荆志义,真是漂亮!一点儿也不象山野乡下的孩子,留着小分头,虽然个子不高,但身体健硕,酱块子脸,也就是那种长方脸,极其白净,脸腮看上去特别有力。上身只穿了一件白布背心,下身穿了条青布裤子,一双千层底儿布鞋。露出的肩膀胳膊黝黑,全是鼓鼓囊囊的肌肉。奇怪,荆志义肩膀胳膊黑,脸儿却不黑。小武儿是又黑又瘦,细胳膊细腿儿,一张窄条脸上小鼻子小眼睛。华子长得很好看,白白的脸儿,一双水汪汪的眼睛很清澈,穿着一件白地粉红小花的衣裳。一条肥大的蓝色裤子,手纳厚底圆口布鞋。也不知咋的,荆志国又再一次想到同妈回来的那天在柳条沟底看到的情景,莫非这华子就是那个榆树丛后面有着雪白肌肤的女人?可眼前的华子分明就是个孩子呀!这一次,大概是因为华子就站在面前,荆志国有点儿不太自然起来。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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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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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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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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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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