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啥人一旦做下了啥亏心事儿,那心会一生不安的,当然,这说的还是那些个有心的人。狗剩儿那一回出卖了自个儿的雇主,他没有一丝一毫的不安,因为他害他这雇主家已不止这一回,还有比这大得多的亏心事已经被湮没了,没有人知道。问题在于,狗剩儿并不认为自个儿做的这些个事儿是亏心事儿,他就是在做了这回的事儿以后,还在自个儿的心里琢磨着,这才哪儿到哪儿!他还要继续把事儿做下去,只要能逮着机会!
狗剩儿做下了这些个事儿,原因出在荆志义的爹荆继富身上。
荆继富是个生意人。生意人就琢磨着咋样才能挣更大的钱。荆家沟的东山出石英石,荆继富就在那山上开了采石场,整一帮子人天天到那山上去采石。当时,去到那山上采石的人中就有狗剩儿的爹。狗剩儿家也是荆氏一族,虽说都是一大家子,但一大家子那可也是分了等儿的,这个等儿不是哪个人给分的,而是由每户人家,更具体说是由每个人的经济状况,社会地位所决定的。荆继富是场主,狗剩儿的爹是长工,也就是采石工啦!那咋能在一个等儿上呢?采石是需要放炮的。那一天,狗剩儿爹和几个场上的人打完了炮眼儿,装上了药,就点着了火,可是炮没响。这时候是上不得人的,谁知道那炮没响是咋个回事儿,万一你到了跟前,它要是响了,那可咋整?没响,那就等着吧,等了一六十三遭儿,都过去一个时辰了,还没有动静儿。那帮子矿工知道,这事儿可急不得,不响就得等着。恰逢这时,荆继富到山上来了,一看,一帮子人都在那儿抽烟说笑,就问是咋个回事儿。众人一说,荆继富说,再等等,这事儿可急不得,但也别干等着,把那些个已经采下来的矿石,往一堆儿敛敛,等车来了好装车!荆继富遛了一圈,看没啥太多的事儿,就下山了。山上的一帮子人,就一边干着活儿,一边再等。过了晌午了,这炮那边还是没动静,这回是铁定响不了了。狗剩儿的爹就带着几个人朝山上爬了过去。也是命里该着,几个人还没等到得跟前,那炮却响了!随着山崩地裂地一声巨响,狗剩儿的爹和跟在后面的几个人全数被山石击倒。狗剩儿的爹当场就不行了,紧跟其后的齐永库的右腿被炸断了,再后面的人还好,只受了点儿轻伤,无啥大碍。按说,这个事儿怪不到荆继富身上。但狗剩儿琢磨,他荆继富要是不开那个采石场,咱爹就不能去给他当那个采石工,不当采石工,那咱爹现在就应该是活着的。这么一推下来,荆继富可就成了狗剩儿的杀父仇人了。在狗剩儿的眼里,荆继富,荆继忠都不是啥好东西,你瞅那一个个的,拿五做六的,不就是仗着有钱,骑在咱头上拉屎吗?等找着机会,咱非整你个拉稀不可!在这时的狗剩儿的眼里,是把荆志义的爹和荆志国的爹划了等号的。
机会说来还真就来了。
那一天,是个春末夏初的日子吧,挺大的风。狗剩儿睡到半夜,起身上茅厕。小解完了,就想抽口烟,就在转身想回屋取烟袋的时候,忽地看见荆志国家那马上就要峻工的新院套儿立在黑黢黢的远处。一忽儿,他想到了他那死去的爹,想到了荆继富,想到了荆继忠,看着远处黑暗中的崭新院套儿,一切都化做了狰狞。他回到自家屋里,把一盒火柴装在了兜儿里。到了荆志国家那新起的院子墙外,那儿是去年秋上新打下来的足有两间房子高的柴火垛,老柴火垛都在去年秋上老房子被天火击中时的大火中被一块儿烧没了。他划着了火柴。
有了这一回,按说,也差不多了,这一下子就把荆志国家干败了!既然他把荆志义的爹和荆志国的爹看做是一回事儿,那干败了荆志国的爹,也就是干败了荆志义的爹,这不解恨了嘛!看着那满天的大火,他是既恐惧又快活!可他意犹未尽,还得找机会,继续!非干死这哥俩儿不可。终于,机会又来了。可这一回,这机会来得有点儿吓人。
世上有些个事真就是非常奇怪!同行是冤家,可偏偏同行却爱往一块儿凑合,这是因为每一行都有每一行的规矩,都有自个儿那一行的语言体系,唠嗑儿能唠到一块儿去,说点儿啥互相都能听明白,更能理解对方说话的意思,交流起来更容易。狗剩儿给荆志义的爹赶车,时不时地这一趟那一趟,就结交了一些个赶车的人,在家靠父母,出外靠朋友。爹没了,靠父母成了问题,别再一个朋友也没有!狗剩儿结交的那些个朋友中,有一个年青人,外号叫小泥鳅。听这个外号就能知道这是咋样一个人了。狗剩儿不在乎,咱也不指望他咋的,他有个啥外号跟咱何干!别说你是小泥鳅,你就是大泥鳅,你又能咋!wWW.ΧìǔΜЬ.CǒΜ
有一天,狗剩儿又送荆继富去覃庄,当然又是生意上的事儿啦!把荆继富送到地儿,狗剩儿就把车停靠在路边儿,这边看着马吃草,那边坐在马路边儿上抽烟看着街景儿。这时,那小泥鳅赶着一挂车从南边路上过来了。哇!老朋友啊!一唠,知道是有人在不远处的一家小酒馆正等着这小泥鳅过去喝酒呢!小泥鳅说,大哥,走,咱一块儿去!狗剩儿说,那可不行,你那朋友咱也不认得,咱跟了过去,那不得让你那朋友笑话,说咱没喝过酒是咋的,没请你就到了!那小泥鳅说,唉呀大哥!你咋那么多说道呢!多认识俩朋友有啥不好!走!说着就上来又是拉又是拽。狗剩儿一看推不过,就说,要是去,咱也得跟咱东家说一声!那小泥鳅说,啊!那得!你赶紧进去跟你家东家说一声,咱在这儿等你。刚好,荆继富谈生意的主儿也留荆继富吃晌午饭,得,两下都就活了!
到了那酒馆,小泥鳅的朋友还没到。小泥鳅说,大哥,你在这儿先喝点儿水,咱到街上看看这俩人儿,这咋没到呢,是不是找不着地儿啦!小泥鳅出去转了一圈儿,领回来俩人儿,坐下来,四个人就比划上了。酒喝上了,几盅下肚儿,本就是萍水相逢,胡天海地地唠。小泥鳅跟那俩朋友说,咱这朋友,你别看就是一车老板子,仗义!他家那东家,那可是有钱的主儿,咱这覃城的鸿滨楼就是人家的,那可真就是腰缠万贯!今年,年景好,你看那鸿滨楼!那人!呼呼地!不说日进斗金也差不多!那两个朋友一听,就都端起酒盅给狗剩儿敬酒。这小老弟真是有福,跟着这样的东家,那可就沾了光了!狗剩儿一听,心里话,沾个屁光,把咱老爹都他妈整没了!心里这样想着,嘴上却说,是是!咱那东家,那钱可厚了去了!这不,过两天,人家哥俩儿还要全家进城来过八月十五哪!有钱嘛!有钱不就得祸祸嘛!要不留着那钱干啥!等死了那天,有钱,有钱有个屁用!趁着还有口气儿,赶紧祸祸!赶紧嘚瑟!话说回来,人家祸祸,人家嘚瑟,是人家有钱!人家祸祸得起!嘚瑟得起!你让咱祸祸,让咱嘚瑟,咱搁啥祸祸?搁啥嘚瑟?得,啥也别说了,喝酒!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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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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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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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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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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