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凌想也不想的否决,“不行,谁也不能去。”
江中叶敲了敲桌子,眼神有些焦灼,“东洋人在上海势大无人愿意得罪,这场堂会,去了对不起良心,不去,却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这些年……东洋人在我华夏越发张狂,上头的老爷们却步步退让,若是得罪了他们,我们怕是得不着好。”
江中叶面容发苦,心里头更苦。
对错与否,谁的心里都有一杆称,但若是称的另一边放着的不是利益,而是人命,那么任何人都必须要斟酌谨慎,一步行差蹈错,搭上的就是自己或是他人的性命。
小小的方桌上,坐着杜和、江凌、江中叶和南风。
桌面上,则是一封具有浓烈和风的竹制请柬。
请柬直接送到了连魁班江中叶的手上,所以即使杜和与江凌想瞒着江中叶都来不及。
类似的情景颇为熟悉,已经不知道发生过多少次,似乎每一次连魁班在面临困境的时候,他都会坐在这张桌子前,自己的考虑利弊得失,最后做出结论。
只不过从前是杜中恒与他两个人,后来是他自己,再后来才多了杜和与江凌。
江中叶拧亮了电灯,似乎这样做能让他的腰背再挺直一些。
杜和强烈表示要去,理由不言而喻,而江凌则第一时间反对,她不想再给东洋人半分好脸,更何况是表演。
一直在和缓商讨的气氛的江中叶,则越来越觉得力不从心。
若是年轻个二十岁,江中叶绝对第一时间赞同杜和的想法,所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要想了解这头野心勃勃的豺狼,自然要仔细观察,看到的越近越多越好;若是再老个二十岁,转变重心全力求稳的江中叶会强力镇压两个晚辈的想法,安安生生的表演一场,谁也不得罪,可是江中叶偏偏处在这个尴尬的位置上,心态既已稳健,胸中热血未平。
如今,三人的目光全放在江中叶的身上。
他的意见,已经成了最后的决定,一旦江中叶也持反对意见,杜和必须尊重大家的意见。
杜和紧紧地抿着嘴,而江中叶思虑再三,沉吟着对杜和说,“阿和,你想过没有,如果你这次去,真的查到了东西,那么之后,连魁班应当何去何从?”
“被打压、甚至要被迫解散你父亲半辈子的心血,也是你调查真相所能够接受的代价吗?”
一言既出,屋中针落可闻。
杜和想了想,“不能。”
江中叶心口微微一松。
“所以我想以个人名义赴约,连魁班则以排满为由不出席。既然是来者不善,那么只要我去,他们就会满意的。”
杜和眼神坚毅。
一连串的针对,加上昨天的地震和杜和查到的上海总会楼下直通白色独楼的车辙,杜和不得不承认,一旦确认这一切都是对他所来的,那么他可能会动杀心。
既然有可能生变,那么不连累他人是杜和的一贯作风。
“万一你失败,即使连魁班只是被人家拿来出气,这也是几十家老小!”江凌愤怒的满脸涨红,声嘶力竭的吼道。
她的耳朵上塞着药棉,此时因为耳道剧烈震荡,棉花上有些隐约的血迹渗出。
“阿凌,你想想你所受的伤,想想昨日在外滩上那些经历惨剧的人……”杜和的声音平静,眼神沉沉,“如果我没有闻到那股硝石的味道,如果我不替他们查清楚这一切,那就再也没有人替他们出头了。”
江凌眼神一黯,不过依旧坚持着说,“他们的性命是命,我连魁班子弟的命也是命,既然不能为自己出头,那就忍下去,老天爷是公平的,他们受欺负,一半是他们托生了这片地方,一半是他们自己甘愿低头!”
“可是如果我们不查清楚他们是如何造成这场地震,以后若是有更多的地震,有更多的人死去,你我真的能安下良心吗?”
江凌默然,南风轻轻地抚着她的脊背。
沉默良久,杜和抬起眼皮,“还有一个办法。”
“什么?”
三人异口同声的问道。
杜和双手交握着,一字一句稳稳地说,“连魁班登报将我驱逐出去,和我撇清关系,此次表演照旧例行,不惊动任何人,我等过了这段时间,自己寻找机会。”
“不行!”
“绝对不行!”
“哥哥!”
三人听到这里,又是断然否决。
三个好孩子啊。
江中叶旁观着他们的辩论和争吵,心中老怀大慰。
心怀怜悯,选择善良,一个都没有长歪,对得起祖宗,也对得起他。
杜和说的对,那帮子东洋鬼来了这许多年,是个人都知道没安好心,既然如今都踩到了他们的脑袋上作威作福,凭什么他们不能反抗?
既然这样,那还有什么舍不得的。
江中叶叹了口气,仿佛一瞬间老了几岁,就连肩膀都塌了下去。
“阿和啊,叔叔知道你心怀大善,我们连魁班的祖师爷,当年也是刚正不阿,古道热肠的有志之士,我刚刚想了想,若是祖师爷在这,会如何做……”江中叶声音嘶哑。
杜和有些不忍,“江叔叔,不必那样做。”xǐυmь.℃òm
江中叶摇了摇头,“男子汉大丈夫,当断则断,功过是非,自当有后世公义断决。”
江凌想到了什么,瞬间泣不成声。
江中叶笑了笑,拍了拍江凌的肩膀,“没什么,人在,手艺就断不了,待会儿我就召集弟子,解散连魁班。”
“不——”江凌抽泣着扯住了江中叶的衣袖,“那是你一辈子的心血,你怎么舍得!?”
江中叶怜惜的擦掉了江凌脸上的眼泪,温柔的说,“爹舍不得,可是到了该出头的时候,就得出头。舍不得也要舍得,以后你就会明白了。”
江凌眼眶通红的抹了抹自己的眼睛,使劲的摇头,可是慢慢的,还是松开了江中叶的手。
杜和一揖到地。“不肖徒孙,愧对祖师爷,愧对连魁班。”
江中叶洒脱一笑,“等他们滚蛋了,你再给祖师爷好好的教几个徒弟,也就不算愧对了。”
深深吸了一口气,江中叶胸中豪迈顿生,“咱们爷们几个,也是连魁班,也撑得起一场表演!”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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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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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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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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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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