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绝了金爷的帮助,不想再拖更多人下水的江凌执意要自己前往闸北,江中叶无奈之下,只得不舍的放了江凌出门。
江凌的腹部在给黄先生的宅子防火的时候受了伤,走路很缓慢,刚好两人都换了寻常农家打扮,带着染了黑毛的带玉走在街上,就像是刚刚从山上回来的农民夫妇。
带玉对自己身上的颜色和气味都很不满意,奈何一狗对四人,反对无效,最后只能从了,换了黑色毛皮之后,带玉就像是哪里跑出来的小马驹子,一点狼青后裔的风范都没有了。
见带玉低迷,江凌还有心情笑了两声,她是万事不愁,该做的都做完了,心情爽利的很,点了黄先生的一间屋子,又打翻了几个好手,让那个老头子好好地受了一把惊吓,江凌虽然是被绑了,还受了伤,心里也很舒坦,更别提最后还被带玉救了出来,全须全尾的从黄家钧培里退出来,这是足以笑傲一辈子的谈资,简直赚翻了。
反观杜和就显得有些心事重重。
江凌是天塌下来管他的,反正有杜和,杜和却不能,他必须要对这个叫人脑壳疼的同辈的安全负责,一言一行,都要十分注意,再三周全。
看看没心没肺的江凌,杜和沉沉的叹了口气,将脑子里的东西都甩了出去。
事已至此,多想无用,他们能做的就是将剩下的部分做好。不要让江中叶白白牺牲。
虽然有一定的把握能够保全自己,但是真正面对一个帮众大佬的怒火的时候,应当没有几个人能够真正做到如此牺牲。
也只有如山父爱,能够战胜求生欲望,在面对山崩的时候,将自己化成一堵墙,以期给儿女做一两息最后的抵挡吧。
只要孩子能多一分的生机,这牺牲就值得。
杜和很羡慕江凌有一位这样父爱深沉的父亲,而对于想求而不得的东西,杜和只想让这一份珍贵存续的更久一些,再久一些。
闸北离南城区有点距离,江凌身上还带着伤,行走到了天光放亮,才刚刚到了闸北的乡下。
与灯红酒绿的租界和弄堂深深的城区不同,闸北还有些荒芜,出了静安的那一片住宅区之后,就是一大片荒郊,时值初夏,本应该是庄家繁茂的时节,但这些田地却大部分都撂了荒,好多都露着干燥的土面,只有少数的几块还带着绿色,一些农作物在地里头郁郁葱葱的生长着。
“都白白浪费掉了,这样好的地……”
江凌看着那大片大片荒芜的田地,可惜的说。
这也是长久以来,她开口说的第一句话。
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江凌从小过得虽然不说节衣缩食,可也从来都没有大手大脚过,见不得浪费的事情。
杜和也惋惜的很,不过杜和对这些撂荒的田地的主人的去处略知一二,因而也只是一声叹息。
国之将倾,安有完卵。
“走罢,前边遇到人家,坐下歇歇。”
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最适合光天化日的拦路抢劫,杜和担忧节外生枝,虽然见江凌面露疲色,也板着脸没有说停下。
带玉到那些庄稼地里解决了一下狗生问题,嘴角带着点可疑的绿色回来了,若无其事的在前头领着路,江凌便把自己包袱里的肉干掰开给带玉吃。
“你们到底是什么时候化干戈为玉帛的?”
杜和好奇的问。
“我还能跟个牲口一般计较,逗着玩的,带玉这么可爱,我怎么舍得揍他。”
江凌将带玉的肥脸捏来捏去,本来凶恶的硕大狗脸就变得有些滑稽起来。
带玉的眼神有些无奈,时不时地瞥过江凌怀里的肉干,想要出卖尊严换肉干,又想要龇牙表示自己的脾气,一时间张着嘴,咬也不是舔也不是,没一会儿,就见一条口水从狗嘴里流了下来。
江凌哈哈大笑着,将那一条肉干塞进了带玉的嘴里。
带玉嚼了嚼,咕咚一声咽下肚中,又将狗脸凑到了江凌的身旁。
杜和无奈的摇了摇头,自言自语道,“我算是知道了,你们两个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不用干别的,每天互相玩儿这个就完全能玩儿的很好。”
有了带玉的调剂,两人也不觉得无聊,很快就重新来了精神,坚持到了一处自然聚集起来的村落。
村子看起来就很简陋,很多人家都是支的帐篷,少数几户人家是泥巴房子,看起来在村子里头鹤立鸡群。
江凌有些裹足不前,偷偷的站在了杜和旁边,拉扯了一下杜和的衣袖。
杜和安抚的拍了拍江凌的手背,轻声道,“稍安勿躁,他们不一定是坏人。”
上海滩上流窜过一伙装作流民的强盗团伙,如同蝗虫一样,流窜到哪里就抢到哪里,无论是哪路神仙,经过这种人的地盘,都会被剥掉一层皮。
但是这帮子人却不像。
他们更像是一伙真正的逃难而来的难民。
虽然衣衫褴褛瘦骨嶙峋,但是这村子里有炊烟,有儿童,还有晾晒的衣物和粮食,同那些想着做一票就走的蝗虫是不一样的。
这是一看看不出分别,但仔细分辨,却处处都有不同的。
果然,那些村民见二人出现,虽然神态警惕,不过也只是远远的看着,没有人与两人搭话,直到一个看起来体面些的中年人出现,二人才明白了这些人的来路。
他们竟然是苏北水灾的难民。
去年苏北的那一场大水,交很多人流离失所,家破人亡,许多人为了活命,被迫离开家乡,朝着更适合生存的地方迁徙,这支村落就是这样。
“因为有顾先生的支持,我们才在这里落了脚,还有地种,虽然要交税,但是比起家里毁于一旦的田地来说,已经很好了,翻过这个年,大家就都能活下去了。”
村长时不时地提及顾先生,叫杜和对这位慷慨解囊的顾先生更加的好奇。
看着村长的叙述,杜和冥冥之间感觉顾先生似乎同黄先生不是一路人,黄先生以势压人,而顾先生则以事取人。
他应当是凭借自己做的实实在在的事情,赢得了那么大一片的支持,所以才能有今天的局面吧。m.χIùmЬ.CǒM
“顾先生为什么会帮你们呢?你同顾先生是老乡吗?”江凌是女性,看问题的角度同杜和有些许不同。
村长摇了摇头,感慨的说,“要说是老乡,顾先生就是我们整个苏北的乡党,如果没有顾先生卖了工厂捐赠的钱,我们会死两倍以上的人,顾先生真是我们的活菩萨,可惜了那些乡亲,也没等到最后,沾到这福气。”
本来是村长的人,最后却只带出了半个村子的人,其余的,或离散或倒毙路边,最后活下来的,才是现在眼前的这些人,说到减员的时候,村长的眼睛还是有些湿润。
大生大死面前,两个年轻人谁也没法劝解,只能多拿了几块糖果出来,给了周围看着他们流口水的小孩子。
杜和拿出了两条肉干,换了一大锅的米粥和酱菜,同江凌一起吃了一口热饭,村长还热情的给二人提供了一棵地面最平整的大树用来吃这顿饭。
江凌缓缓喝着粥,眼角余光看着给大家分肉干的村长,忽然问杜和,“阿和,你说,这位顾先生,是一位沽名钓誉的人,还是一个真君子呢?”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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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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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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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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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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