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和第一眼看到了林太太,这样一句诗句就从他的脑海里跳了出来。
林太太不年轻了,在很多女性十六岁就孕育后代的当下,在她这个年纪,很多女人已经抱了重孙,到了颐养天年,含饴弄孙的年纪,但是林太太的脸上却丝毫没有一个知天命的人所应当有的老态与安详。
她很美,是那种看不出年纪的美丽。
她的脸乍一看上去,并不能直接看出具体的年纪,似乎是三十几岁的人,又似乎是二十几岁的人,她的样貌是很美的,不过比样貌更加吸引人的,是她的气质。
是色泽逼人的美玉,在经历了岁月淘洗之后,褪尽铅华的感觉。
她在晒太阳,阳光照在她的身上,称着周围生机盎然的绿色,林太太像是一位闯入人间的仙子般飘然。
这座大屋并不如杜和想象的那样空旷萧索,反而处处充满了柔和与温馨。
本来举架高达八米的大厅天生就会叫人产生自惭形秽的感觉,林太太却在那些浮雕上养了攀爬的绿植,屋子里到处都是绿植垂下来的藤蔓与花朵,称着暖黄色的地毯与明亮的玻璃,这里看起来更像是一个放大的玻璃花房。
林太太就躺在那些花中央,面对着一整面窗的阳光,闭目养神。
她的腿上盖着一张薄毯子,毯子上随手放着一卷线装古籍,留声机正放着一首不知名的钢琴曲,茶香从身前小几上袅袅飘起,未曾走近,就已经让人望而却步,不忍打搅。
兴许是在自家地盘,林太太的头发并没有梳起,只是在脑后盘了个小髻,刘海散落着,像是谁家桂子树下贪睡的少女。
杜和在门口站了一阵,就悄悄的盘腿坐在了留声机旁边的地毯上,双手托腮,呆呆的看着林太太睡觉,每当留声机跳动到最后一根音符的时候,就迅速而轻柔的将带子重新放好,不叫音乐断掉。
就这样,曲子缓缓的播放了一遍又一遍,直到空气中的一丝颤动,像是水滴在花叶上,林太太的睫毛动了动,张开了眼睛。
“想勿到侬个小宁,倒是蛮有耐心的,蛮好。”林太太的嘴角一动,笑了笑,倾身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润了润喉。
杜和连忙站了起来,给见了个晚辈礼。
“林太太,侬好。”
杜和的脸有些发红,不过礼数倒是周全。
林太太随意的道,“侬也好,杜先生,听阿兰说侬要找我?”
杜和点了点头,不安的搓了搓手,低声道,“有点事体要麻烦林太太周全。”
林太太眼角一挑,瞥了杜和一眼,不动声色的说:“哦?啥事体,能寻得着我这老太太?”
杜和垂着手,恭恭敬敬的做了个揖,诚恳的道,“是关于黄先生的。”
林太太的动作顿了顿,又靠在了躺椅上,招了招手,慵懒的道:“不忙,侬坐了歇,慢慢讲。”
杜和便将自家遇到的困难讲给了林太太,说完后,一时间气氛变得沉寂下来,是留声机停了下来。
杜和见林太太双手交叉着,似乎是在考虑,便轻手轻脚的站了起来,将留声机关了,房间里彻底安静下来。wWW.ΧìǔΜЬ.CǒΜ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淌过去,林太太始终没有表示,杜和耐着性子等待着,催促的话就在嘴边上打转,最后却一句都没有说出来。
终于,在最后一丝阳光从窗户上划过,只剩下落日的余晖之后,林太太叹了一口气。
“当年,阿拉同侬那位江小姐一样的。”
杜和愣了愣。
“阿拉十几岁从家里出来,一手一脚的靠自己的能耐挣口饭吃,那时候,年纪小,爱漂亮,心比天高,总觉得话本里头的郎才女貌才是配得上阿拉的。”
林太甜说到这里,笑了笑,脸上有些唏嘘之色。
杜和安安静静的听着,他晓得林太太说这些必有深意,因而没有急于问自家麻烦事情的解决之道,反而给林太太续了杯茶,叫她好随时能润喉咙。
林太太暗暗点头,便继续道,“那个时候,上海滩真正的话事人不是金荣,而是一位姓张的先生,说来也巧,张先生那个时候也曾经想抬举我,给了我一个侧室的位置,但是我不愿意。”
“那……您是怎么办的?”杜和顺着林太太的话问道。
林太太缓缓的抬头,看着不远处的窗户,恍惚的说:“张先生是金荣的师父,他开了口,谁敢说个不字,但是我请了张先生的同辈兄弟说情,说跟金荣早就有了联络,这才缓和了过去……”
“您的意思是说,我应当去求求能与黄先生说得上话的人……可是满上海滩,除了您,我想不到还有谁能劝得动他了。若是有办法,也不敢冒昧来求您。”
杜和苦恼的说。
林太太摇了摇头,刘海随之晃动,依旧黑发如炭,丝丝光泽。“不,小宁看的浅,别说是你,当年的我,看的不是一样的浅薄嘛。你看看我,”林太太忽然转过头来,看着杜和的双眼,目光一瞬间爆发出的光芒锐利的叫杜和难以直视,“我嫁给了上海滩上最有权势的男人,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没有一个女人有我这样荣耀,但是到头来,我剩下了什么?”
不等杜和回答,林太太幽幽的说,“什么都没有。”
“嫁人与否,嫁给谁,其实都无所谓,你自己留在手里,长在肉里的东西,才是真正靠得住的。你那江小姐若是哪天能明白这个道理,她就不会有这么些的烦恼了。”
林太太冷冷的笑了笑,将茶碗放到了小几上。
“情爱,是这世上最靠不住的东西,求它,不如求一口饱饭。”
杜和无言以对。
若是别的女人,发出这样世态炎凉的言论,杜和有很多种办法去反驳她,但是面前的人是林太太。
她说的没错,她曾经,而且现在,依旧是上海滩上最有权势的女人,嫁的丈夫是连上方大人物都拜过师傅的青帮通字辈老头子,坐拥千万手下,钱财,荣耀,权势,地位,她无一不有,但是她当初求得,只是一个情字。
求而不得,如之奈何。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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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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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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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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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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