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先生,拜托侬啦。”
爱明小姐柔柔的声音回荡在杜和的脑海里,适时地将迷茫的杜和唤醒了。杜和“噢”了一声,恍然回神,暗道一声惭愧,低头朝着爱明手中的书籍看去。
那是一本歌曲谱子,上头用燕乐半字谱写着一首歌谣,抬头就是‘凤凰于飞’四个字。
爱明小姐指着的,并不是歌词,而是曲谱的一个节奏,杜和看了看,不大确定的说:“惭愧,我只能看出来这个指法写的是蠲字,表示一根线上弹两次,不过不确定是否是抹勾两次。”
爱明小姐恍然大悟的抚掌,欣喜地笑着说:“就是抹勾两次呢,我晓得这个音,不过一直都不认得字的发音,一直以来都很困惑呢。谢谢侬啊,何先生。”
杜和轻松的吐了一口气,也很高兴能帮上忙。
爱明小姐招了招手,阿生嫂子就很勤快的送上了茶水,爱明小姐亲自动手给杜和到了一杯茶,眼神清澈的看着杜和,“耽误何先生时间了,您应当是有事情的吧?”
杜和点了点头,喝了一口茶,慢吞吞的说:“爱明小姐不拘一格,我想,您当上头牌的方式也应与您的不拘一格匹配才是。”
爱明小姐来了兴趣,“哦?”了一声,直起了身子,绛红色的旗袍勾勒出有致的弧度来,叫杜和不好意思的移开了目光。
阿生嫂子就知趣的站在了门口看风向,好叫爱明小姐同杜和能够尽情谈话,不必怕隔墙有耳。
半个钟头之后,在院子里几个人的殷殷期盼下,爱明小姐亲自将杜和送了出来,并恭敬地鞠了一躬,道了一声:“先生大恩大德,爱明记住了,以后爱明就冠先生之姓,以示铭记。”
杜和没有拒绝,仔细的嘱咐道:“以后的前途如何,就看你自己的造化了,自己选的路,也祝你以后都顺利。”
何爱明知道,这就是杜和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了,点了点头,何爱明忽然展开手臂,轻轻地拥抱住了杜和。
“谢谢侬啊,何先生。”
何爱明对杜和说。
杜和拍了拍何爱明的后背,点了点头。
两个本来今生都不会相遇的人就这么改变了轨迹,就此交错而过,成为了互相的生命中值得铭记的一个符号。
在江凌耐心耗尽前的最后一刻,何爱明放开了杜和,与杜和璀璨一笑,毫不留恋的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杜和喟叹一息,吩咐李二筒两句,在李二筒震惊的目光中,笃定的点了头。
李二筒不理解杜和为什么要这么做,不过杜和与李二筒在这件事中积累下来的信任叫李二筒依旧忠实的履行了杜和的安排,在一行人离开之前,消失了一小会儿。
吃过了阿生嫂子给端过来的午饭,三人就从长三堂子的后门悄然而去。
阿生嫂子已经决意留下来,在长三堂子里的生计虽然下贱,可是做何爱明的娘姨活计不重,工钱也多,她又没有花销,可以攒下钱来,给自己的孩子搏一个前程,杜和也觉得安排一个互相都认识的人在何爱明身边是必要之举,这件事就这样定了下来。Χiυmъ.cοΜ
当天晚上,杜和与江凌就返回了连魁班。
李二筒第二天早上则将连魁班所需要的所有器具都修理、制造完毕,连魁班重新恢复了运转,所有人都回归了自己的轨迹。
江凌经历了没有杜和陪伴的一晚上,辗转反侧良久才迷糊入睡,待天光亮起的时候,江凌起床,刚好与起早扫地的杜和迎面而见,杜和与江凌行了一礼,江凌点了点头,昨夜之前的种种,就如同一场梦一样,飘然远去了。
但是对于杜和来说,他最重要的目的和最后的安排,才刚刚开始运行。
在外滩西边的四马路上,在杜和走后,当天晚上,何爱明重新走出自己的房间,装扮一新后,施施然出现在了长三堂子最热闹的院子里。
与所有女人博花魁的方式不同,何爱明不以色、不以才,只以善一字争先。
这个善,是善良,也是善举。
在公开场合,何爱明宣称钱财无用,只想能多帮助无辜女性,震惊四座。
她也说都做到,当晚,何爱明拿出全部积蓄,一掷千金的解救了几个被迫卖身的女人,之后又发宏愿,不计钱财的专门请工部局公证,请教会出头,成立了一个专门解救家庭不幸的妇女的普慈基金,除了开始的基础金额外,保证每年都会向基金里注入一定的金额,保证其运行。
事情就在杜和周密的安排之中,按照既有的预定运转起来。
一夜之间,何爱明以慈善义妓之名,就此红遍上海滩。
杜和自己都没想到,何爱明会将这件事做得这样好,好到在杜和已经不在上海滩之后,在何爱明找到了自己的如意郎君,改名何娟,与丈夫相携归老之后,在上海滩经历炮火疮痍,灰烬里重新发芽之后,那个名叫普慈基金的机构依旧在不断地运转之中。
利用杜和注入的那一箱黄金,普慈基金发行了彩票,变成了有源之泉,不断地积累资金,建立了专门收容妇女和弃婴的机构,后来又发展壮大,扶老济困,积善不断,真正的在一定程度上做到了何爱明所说的让弱者得到庇护,让亡者得到安息。
但是在刚刚成立的时候,普慈基金仓促成立,只收留了三十二名各种原因失去生活来源的妇女,和十九个嗷嗷待哺的婴孩而已。
这些人,绝大多数都出自李二筒的名单,出身于造船厂旁边的那一排低矮的黑房子里。在他们喘过气后,又成为了普慈基金最忠诚的成员,为基金奉献出更多的努力。
而彼时,焦头烂额的里尔克根本就不会注意到这些花边新闻,如果他能够对自己的工人有一丝一毫的关注,就能够顺藤摸瓜,从何爱明的举动里,从遇难工人家属的大批失踪里推测出一丝半点的线索。
但是没有,暴怒的里尔克只是花费巨资疏通关系,封锁了车站码头,甚至不计代价的请军警查抄旅馆赌档,以为得到巨资的一行骗子一定会在那些场所里瑟瑟发抖。
一步错,步步错,当何爱明的基金得到了教会背后的领事馆的庇护和重视后,无论有什么怀疑,都不会有人再可以撼动这个未来庞然大物的雏形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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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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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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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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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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