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知道远在南洋的父亲生意似乎很忙,虽然每年都有银元钞票汇来,但是从来都不得脱身,而姆妈则是苏州大家族口中的女诸葛,生意很能耐,至于海叔,杜和就不大清楚了。
总感觉海叔有一点神神秘秘的,不像别人家的管家那样忙着采买花哨的料子讨好女主人,也不会给杜和推荐什么艳名远扬的堂子,倒是厨艺很深厚,总会让杜和有一种外头的饭店都在糊弄人的感觉。
以至于杜和在家里养叼了嘴之后,刚去大洋彼岸的那段时间,过得十分痛苦,几乎瘦掉三分之一的体重,翻遍了半个伦敦,才好不容易的找到了一家过得去的华人餐馆,之后靠着每周两顿的馆子勉强活了下来。
也因此,杜和养成了两个习惯,一个是到了一处之后就要找苏州馆子,另一个是遇事从来不求家里,全靠自己解决。
这回也一样。
不说杜和家里的手伸不到上海来,就算可以,杜和也不希望因为自己的选择而给家里头带来麻烦,王杰与杜家非亲非故,姆妈就算同意,对靠着杜家吃饭的那些人来说也不负责任。
这样算来,杜和能求助的,一只手都数的过来,犹豫了好久,杜和才决定先去问问在上海已经生活了十几年的高桥先生。
万岁馆一如既往的有一种脱离本土的调调,外头的西洋风格建筑里头,是完完全全的日式风格,里面来往的全是身着和服或者西服的东洋人,杜和一进去,就被一位鞠躬频频的女侍应生认了出来。
“先生,侬是去地下室,还是去找高桥先生?”侍应生用软糯的上海话问杜和。
杜和想了想,“去找高桥先生吧。”
侍应生鞠了一躬,将杜和带到了楼上,一块休闲区域,帘子后边似乎有人在弹奏音乐,类似三弦的乐音让人忍不住端正起来。
高桥鹤正在矮桌前跪坐,认真的研究着一只碗,见杜和到了,微笑着招招手,让杜和坐在了他的对面。
“津轻三味线,国内新兴的一种乐器,比原本的三味线更有魄力一些,我感觉更有男子汉气息,就托人从国内带过来了一些,阿和觉得怎么样?”
高桥鹤兴致不错,随口跟杜和说道。
杜和认真的听了一会儿,赞道,“比起以前听过的三味线,气魄要宏大些,而且弹奏起来似乎更加随意,敲击弹奏皆可,自成乐队,很不错。”
高桥鹤拍了拍手掌,满意的笑了起来,“阿和真是知音!”
“哪里,论起这些艺术门类,我也是门外汉,不过是高桥先生点拨了之后才有所感悟的。”
杜和十分谦虚的说。
这样的谦逊让高桥鹤不住点头,在十分注重辈分先后的东洋,后辈对前辈的尊重是理所应当的事情,但是高桥鹤在注重声望职位,达者为先的华夏却很少感受,因而有一种欣慰的感觉,更加觉得杜和对他的胃口。
谈了几句闲话,杜和看着高桥鹤桌上的碗,好奇的问了一句:“高桥先生,这只碗看起来很精美,不大像是道具,难道是您的新收藏么?”
高桥鹤摇了摇头,神秘兮兮的说,“阿和,我记得你就是在连魁班供职,你们连魁班的来历,你应该知晓吧?”
杜和“嗯”了一声,忽然灵光一闪,豁然抬头,指着那个看起来丝毫不像道具,精美十足的陶瓷碗,难以置信的说:“这是福碗?”
连魁班的祖师爷最擅长变得魔术就是堂彩里头的搬运术,其中搬运水的魔术更是炉火纯青,登峰造极,曾经创下过魔术界的数项纪录,赴国外表演的时候,更是场场轰动,连国外的大魔术师们都惊动了,屡次声称要破解,却依旧无法模仿。
福碗是祖师爷无数先创中的一件代表性的魔术道具,现在已经成了魔术表演中的常用道具之一,最开始的那只碗至今仍然在祠堂上供奉,班子里照着真碗等比例制作的仿制品则时不时作为连魁班保留的表演项目演出。
但是福碗因为里面的夹层和机关,一直都是用铝或者铁来做的,再高级点的会用钢来制作,瓷器烧制的可是从来没见过,更别说是这么精巧的粉彩瓷碗了!
高桥鹤见杜和将信将疑,微微一笑,手持着那只碗转了一圈,朝着杜和的茶杯倾斜了一下,杜和就看着一道纤细的水线倾泻而下,径直倒进了茶杯之中,水流直、透,可见机关之成功。
杜和迫不及待的将茶杯里的水又到回了碗里,果然,之见水流下,而不见水存留,小小的茶碗就如同一个无底洞一样,一杯茶水倒进去,碗底依旧干干净净,如同普通的碗一样。
“果然是福碗!”
杜和惊喜的看着碗,又好奇的看着高桥鹤,不明白高桥鹤这位精研西方魔术的大师怎么会突然对古彩戏法感兴趣了。
高桥鹤笑吟吟的将福碗放到桌子正中,爱不释手的擦拭着,口中慢慢的说:“阿和,这碗可是一批三百只碗里头,唯一一件成功的了,耗费了师傅一个月的功夫,总算得了,果然,连你都骗过了,不枉我期待一番!”
“……高桥先生,怎么忽然研究这些古彩戏法了?”
杜和犹豫了一下,还是问了出来。
高桥鹤倒是不当一回事,随口说道:“他山之石可以攻玉,国内的朋友听闻我技艺受阻,无法上进,便建议我多学学华夏的戏法来碰撞灵感,灵感嘛,目前还没有,不过华夏的古彩戏法真的是奥妙无穷,我已经不可自拔了!”
越说越兴高采烈,高桥鹤索性叫来藤原,将自己这段时间摸索过的几样华夏魔术道具都拿了过来,一样一样的给杜和讲述自己的学习理解,本来还抱着无所谓态度的杜和越听越认真。
高桥鹤不愧是魔术大师,虽然没有学贯中西,但是西方学习魔术,又转而研究东方的经历与杜和十分相似,许多独到的见解和理解角度都让杜和拍案叫绝,举一反三。
两人越聊越起劲,杜和浑然忘我,把自己来的目的都忘了,沉浸在魔术的精妙世界之中,不可自拔。
天色灰暗之际,高桥鹤放下手边的最后一样道具,忽然间叹道,“阿和,你真可谓是我的知己,这些东西,他人难以同我谈的这样尽兴的,你若是我的弟子或者孩子就好了。”
杜和看着忽然有些落寞的高桥鹤,哽在心头的那样事,忽然就不忍心拿来打扰这位魔术痴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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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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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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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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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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