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二将马拉来,红棕色的鬃毛还泛着油光,显然是刚刷洗过,风不羁接过缰绳直接翻身骑了上去,“掌柜的,一切还要拜托你。”
掌柜的自然不敢耽搁,赶忙将客人托给小二便赶去了乔府,乔苍浅正帮着陆亦安哄着两个孩子,见他过来有些吃惊。
将事情原委一一道来后,乔苍浅有些为难地看向陆亦安,谁知却收到一个鄙夷的眼神,肩上还被他的小手砸了一记:“你现在怎么越来越优柔寡断了,快去吧,我一个人能搞定。”
这力道不小,看来这段时日他恢复的不错。m.xiumb.com
“她只身前去太危险,我得去跟着她,还劳烦你去找宁御史,让她去一趟顾家。”乔苍浅到了后院,牵出她一直养着的宝宛马,有些不舍地看了眼床上的人,“亦安,有什么事就去街上桂华坊找里头的管事,她会帮你。”
“你可别小看我。”陆亦安头也不抬,“实在不行我还能回陆府找我娘。”
乔苍浅应了一声便直接出了门,掌柜去了御史府,宁御史正欲抬脚,宁南也听见了动静连忙追上来:“娘,我跟你一起去,小绵是我的好朋友。”
自从不久前顾小绵告诉他要成亲,他就再没去过顾家,可这回竟听说风不羁可能明日赶不回来,他忽然就想过去看看他。
“走吧。”
天已将夜,顾府早已是一番准备好迎接喜事的场景,就连大门上都贴上了寓意百年好合的红联,下人忙碌地搬着明日要用的物什,这个点还十分忙碌。
宁御史到时顾云舒正忙着准备明日的茶点糕粽,她上去抱了个拳:“叨扰了。”
“哪阵风把宁大人吹来了,来来快进来坐。”
“事情紧急,我是来找顾大人的。”
顾云舒有些意外,顾小绵平日里与朝中官员来往不算密切,顶多能与她儿子交个朋友,也不知道宁御史怎么会亲自来找他:“我派人叫他过来。”
顾小绵一走进前厅就看见宁南穿着一袭藕粉色窈纱裙背对着自己,他今天可没兴趣陪他,转身便想走,直到背后传来宁御史的一声“顾大人”,他才点了点头算是回礼。
“小绵,你知道吗,出大事了。”宁南走过来,语气里带着惋惜,“风不羁她……”
“她怎么了?”顾小绵一点也不喜欢从他嘴里听到这三个字,没好气地问道。
“她没法跟你成亲了!”
腿窝里忽然发软,背后升起一阵凉意,不禁叫他头皮发麻,顾小绵用手撑着一旁的供桌勉强站稳:“你说什么?”
这个撒谎精不会又来编瞎话了吧。
“她方才去济徽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宁南走到他的身旁想扶他,却被他堪堪躲过。
济徽……成亲前一天她怎么会去那么远的地方。
有什么事比他们成亲还重要?
“你怎么知道的?”顾小绵一脸狐疑地望着他。
“她让我来告诉你。”
还先同他说,而不来直接告诉自己?难道她后悔了,不想娶他了。
顾小绵的脑袋嗡嗡直响,一瞬间冒过无数念头,但最后锁定的总是最坏的那个。
“南儿,别胡说!”宁御史见他沉默不语,连忙将事情一五一十告诉他,也没忘带话,“她说明日会赶回来同你成亲,只是可能会晚一个时辰,特地让我来知会你一声。”
顾小绵这下才松了口气,原来不是她反悔了。只是在这关头出这种事实在太过诡异,他想起那日太女离开时那阴翳的眼神,心里仍有一丝担忧。
“济徽离这儿这么远,明日真能赶回来吗?”宁南在一旁插嘴道,“小绵,你们还是将日子延后好些,万一她没赶回来可要闹笑话。”
“不用改。”
“可……”
“她说过会回来,就一定会来。”
认识这么久她向来都是说到做到,如若自己因为不信任她将日子改了,明日她真回来后会怎么想?
一直在旁边听着的顾云舒见他语气笃定欲言又止,恰好顾氏见他们都在前厅也找进来,她便将这事也说与他听。
“小绵,宾客那边我派人去通知,再去风府约丞相大人商量一下,改个日子没什么麻烦的,这样也更稳妥些。”他上去心疼地握住顾小绵的手。
“爹爹,真的不用改,我信她。”顾小绵虽然心里也没底,可气势上却没输。
“可再怎么信她,也不可能不眠不休地赶路,不到十个时辰来回京城和济徽啊。”
“不管,反正她说能来得及,我就得等她。”
“这孩子……”顾氏一拍桌子有些生气,“跟头倔驴似的。”
“罢了罢了,他愿意等那就不改,到时候你若是丢人了可别哭鼻子。”顾云舒是又好气又好笑,走到顾氏身旁叫他消消气,但随即又想到一点,“她是自己一个人去的?会不会有危险?”
“乔苍浅也跟着去了,到那儿了会有人接应。”宁御史别的细节也不能多说,只能先给顾家吃一记定心丸。
顾小绵嗅了嗅鼻子,心里却七上八下。
她一定会来的,一定会。
七月初六的夜里,月明星稀,本是凉爽好睡的季节,顾小绵却在床上辗转反侧,怎么也睡不着。
一闭上眼睛,他的眼前就总出现血红的画面,虽看不真切,但惊得他心口直跳,“咚咚”的声音比往日更分明。
硬挨着到窗外泛了鱼肚白,外头开始变得嘈杂起来,应是陆续有客人过来凑热闹了。
“小夫郎,醒了没,我要带人进来了。”媒公在外头敲门。
顾小绵连忙爬起来收拾好就被抓起来开始梳妆,一如去年的陆亦安,只是现在主角变成了自己。
眉尖点上朱砂,淡白珍珠搭配着红色鎏金发冠,他瞄着铜镜里的自己,一刹那竟感觉有些不认识了。
还没等他完全反应过来,门外就蹿进一群男子一下子涌上来,如海浪一般似乎要将他淹没。
“问哥哥要一颗红枣,讨个好兆头。”一个梳着羊角辫的小男孩被绾着已婚发式的男子推到顾小绵面前,小心翼翼地伸出小小的手掌。
顾小绵从一旁拿来红色的锦囊,抓了一把红枣放在他手里,惹得他笑眯了眼:“谢谢哥哥。”
“我也要!”
“哥哥我也要!”
这一下子惹得周围几个孩子立马也围了上来叫嚷,吵得他手忙个不停。
“让让,让让!”
一声清丽而又有穿透力的声音从后端传来,顾小绵抬头一瞧,就看见陆亦安伸出手艰难地拨开人群挤到了前头。
“小绵,你今天真的太美了!”忍住想要过来捧起他脸的冲动,陆亦安搓了搓手。
“你宝宝呢?”
“交给我爹爹帮忙带一天,今天可是你成亲的日子,我怎么能不到场。”
顾小绵只觉得心头一动,眼眶热热的,心里又酸又麻。
“哎——小绵,今天大喜的日子可不能哭!”陆亦安连忙抚了抚他的背,“我做梦都想看见你笑着出嫁呢。”
“嗯。”他带着鼻音应道。
“风不羁什么时候来接你?她赶得回来吗?”
“原本定的是卯时。”
“放心,她会来的。”
顾小绵深吸一口气,将手放在心口捋了捋,决定相信她就不要再怀疑。
一屋子人等了半个时辰外头还没动静,原本还笑闹着的众人慢慢安静下来,顺带着氛围也有了异样。
渐渐地有人上来小声问:“小绵,已经卯时三刻了,怎么还没见接亲的人来?”
“时辰还没到,不着急。”
“这……”周围人也没追着问,只是明显兴致没方才高。
“我们先出去看看,你先吃些东西垫垫肚子。”她们小声议论着离开,只留下陆亦安还陪着顾小绵。
顾小绵有些丧气地垂下头,他忽然开始明白那日爹爹说的那些话了。
“亦安,你说她会不会在外头出什么事。”
“不会的,听乔苍浅说她武功很厉害,没人打得过她。”
“可我还是很担心。”
“别怕,你先吃些糕点,我那日等到晚上饿得能脱一层皮。”
顾小绵漫不经心地拿起一块喜糕小口咬着,心里却怎么也平静不下来。
……
凛冽的风在耳旁呼啸,马匹在乌黑的树干间穿梭,只能听见马蹄踩在金黄落叶上的沙沙声。
她很累,很焦躁,不知道现在具体是什么时辰,只知道自己一刻未停过。
人已经找到交给乔苍浅带回,只是太女还派了不少人与她纠缠,阻挠她回来,一波又一波搅得她精疲力竭。
可是她不能停下来,那个人现在应当已经梳妆好等着自己去接他。
一天一夜未眠,她只觉得自己手上有些发软抓不住缰绳,可心里就这股念头支撑着她。
不能倒下,千万不能……
“嗖——”
一支冷箭从背后袭来,风不羁想得太过入神,近身时才意识到,只能匍匐着身子躲避,却正好与那羽箭擦身而过,红色的袍子划出长长的痕迹,背上一阵吃痛。
羊肠小道上不见人烟,也看不到尽头。
她咬咬牙,将缰绳在手背上绕了好几圈,就算中箭也决不能掉下马背。
不知过了多久,周身的环境才逐渐变得熟悉,她狠狠地抽打一下马背:“架!”
马啸声在风府前鸣起,风从莫第一个冲出来,就见风不羁眼神涣散,从马背上摇摇晃晃地跌落下来。
“你去哪儿了你!接亲的队伍一直等到现在!误了吉时有你后悔的!”
风不羁的嘴唇已变得苍白:“快,娘……快带我去换喜服。”
……
此时的顾府已经乱成了一锅粥,原本定好的吉时早就过去,可还是没见风家来人,顾小绵急得盖上盖头自己走到了前厅。
他眼前漆黑一片,只能隐隐看到红光和脚下的青石板。
听着外头不断有人小声说着晦气话,他忽然有些委屈,紧咬着唇才能忍住不让眼泪掉下来。
风不羁这个大骗子。
明明说好会来接他,为什么现在还不来。
“这都辰时了,怎么还没到。”媒公也急得埋怨。
就在他气得想回院子时,忽然听见外头噼里啪啦响起了鞭炮声,有下人从门口冲了进来:“来了来了!风家的来了!”
他再也不想管什么礼义廉耻,连忙抓着陆亦安的手:“快,快带我出去。”
陆亦安扶着他走到朱门外,他忽然觉得眼前洒下一片阴影,一双红色的锦缎靴子停在自己面前,耳畔传来熟悉的嗓音——
“小绵,我来接你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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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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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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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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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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