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俩……”陆亦安狐疑地在他身旁转悠着,还拿鼻子嗅了嗅,“看着怪怪的。”
他怕被看出端倪,紧张得回过头去把扔散了的东西又拢在了一起,故意背过身子,却不小心与风不羁四目相对,她勾起嘴角朝他眨了眨眼睛,害得他浑身一僵。
背后陆亦安追问的脚步越来越近,他觉得自己全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要是被发现了那该多难为情……
但方才他仿佛被蛊惑了一般,完全忘记了平日学的那些礼义廉耻,只静静地贪恋着那份温度不想离开,甚至现在连腿都还酥软着。
这是他这么多年来从未有过的体验,他有些害怕被人发现这份藏在心里小小的喜悦。
“你们是不是趁我不在偷吃好吃的了?”
闻言顾小绵忍不住长舒一口气,这问题果然只有他陆亦安才想得出来,手里的动作都变利索了:“没有,你自己偷吃糖画还问我。”
“当然有你的份。”陆亦安神秘兮兮地从背后伸出另一只手,也递给他一只。
焦红的糖色圆润饱满,一笔一划勾勒出了一只小羊的形状,顾小绵舔了一口,立马觉得从脚趾到脑袋都是甜的,不禁眯起了眼睛。
风不羁看着他的小动作只觉得可爱,再转头看看吃得满嘴都是红糖渍的陆亦安,不禁给他打上了标签——
一个破坏好事的惯犯。
看来以后偷吃小绵羊的时候要离他远一点。
……
与此同时,仓州东郊的冥欲阁内,一名紫衣女子正肃跪在地,等待着高阶座椅上的人发落。
“阁主,自我十二岁来此,我已为冥欲阁效力整整十年,从未临阵退缩一次,自认已经不愧对老阁主的抚育之恩。”
“轻竹,你我从小一同长大,你当真就想抛下我走了?”高高在上的女子披着玄色的外衫,她比常人要更怕冷一些。
“二十二年了,我也想换个活法。”
“你有事瞒着我。”她满脸的不相信。
“我……想安定下来。”赵轻竹心中有些愧疚。
“哦,原来是被男人骗走了。”女子从鼻中冷哼了一声,换了个慵懒的卧姿,“你可真俗气。”
“景芝,对不起,我将这四神飘渺赋图赠予你。”她将怀中的画卷递过头顶,“就当赔罪了。”
“我一个粗人,要这个东西有什么用。”女子不屑地转过脸去,但思索了一阵,又仿佛来了兴致,“想走也无妨,毕竟你我也有二十年的情分,只是最近有个任务有些棘手,你若替我办成了,我就放你自由,而且这一笔能赚的银子也够你花一辈子了。”她玩味地看着底下的人,从怀中取出一支短笛轻轻抚着,一只未上漆的小木球穗子轻轻晃动,是她十岁生辰时赵轻竹送她的。
将短笛凑近唇边,一支无名的曲子传来,如同孩子咿呀学语的声音,杂乱却绵延不断。
“我还是没学会吹这个。”她轻轻说道。
……
从阁内出来,赵轻竹有些怔愣,她的手心抑制不住地出汗,她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竟真的有一天可能过上寻常人一般的生活。
等到她完成这一次的任务拿到酬劳,也可以寻个住处,再找个谋生的行当,便能与他厮守到老了吧。
回忆起弄月山庄的那个人,她不禁目光都变得柔和起来。
夜深,万物都一片沉寂,只余下门檐处挂着的灯笼照出暖色的光,一道身影翻过几道墙面,静静地在外形相似的院子中穿梭着。
本应该老远就看到的青竹不见了,她有些疑惑,等到跟前时,才发现原先高得冒过墙头的绿意早已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埋在地下隐约可见的毛竹根,上头冒着细细的绿芽,嫩绿嫩绿的,显然是刚种才过不久。
轻轻推开门,月华照入屋内,水曲柳幔帐床上的男子静静地闭着眼睛,不知是不是梦到了什么,睫毛忽然颤抖着,嘴角跟着翘起,像极了当初刚见他时的恬淡模样。
她轻抚着他的脸,手中带着粗茧,刘熙被刮得有些痒,这才缓缓地睁开了眼睛,见了来人却一声惊呼:“轻竹!”接着却紧紧抓着她的手不敢放,“我以为你走了。”
“我想到法子让你母亲认可我了,但你要等我些时日。”
谁知刘熙听了这话却笑了:“我娘已经同意了。”
赵轻竹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你如何办到的?”
“这你就不要管了,只管上门提亲就是。”
“好……最迟一个月内,我定来娶你。”她将他拥入怀里,只觉得仿佛做梦一般。
“嗯,我等你。”将脸靠在她粗糙的手心里,感受着只属于这个人的温度,这数十日来刘熙第一次感受到安心的滋味。
一切都会变好的。
纯白的纸窗上再也看不见竹子郁郁葱葱的影子,但更衬得月色皎洁。
……
翌日,顾小绵一行人一早便叫车妇将马车拉到了山庄门口,刘月怕他们路上饿肚子,硬是叫人给箱子里塞满了吃食,末了还不忘要叫他们捎上一些酒水,却被乔苍浅推了回去:“不久就到了,车里实在塞不下。”
“不羁姐姐,你要记得回来看我。”刘璃裹着棉衣泪眼婆娑地看着风不羁,顾小绵却不露痕迹地挡在她身前,睁着圆溜溜的杏眼瞪着她。
风不羁见他这酸溜溜的表情实在好笑,伸手去捏了捏他的脸。
今日刘熙竟也跟着出来送他们,只是眼睛下面能看得见青紫的痕迹,似乎昨夜不曾睡好,但顾小绵余光瞥见,只觉得他比前几日看着精神好多了。
笑着朝他摇了摇手,其实他觉得刘熙挺勇敢的,自己还有些佩服他。
“顾公子,你要好好把握啊。”他走过来在顾小绵耳边悄悄说道,目光却定格在一旁的女子身上。
顾小绵顺着他的视线看向那个红色的身影,脸上不觉浮上两朵红晕:“也祝你能早日同赵小姐成亲。”
“会的,快了……”刘熙笑道。
车毂在青石板上吱呀作响地转动着,经过郊外的小路时,行人明显比来时少了许多,但到了城镇里时周围又变得吵闹起来,顾小绵听着马车外依稀传来自己听不懂的方言,觉得有些新奇,便掀开帘子看着外头。
“啊……”他居然在街道的拐角处看到了一个熟悉的面孔,“是赵轻竹。”
陆亦安本来坐在对面,也恨不得凑过来瞧:“她在这儿做什么。”
从窗格的一角望去,风不羁不禁皱了皱眉,她今日穿着灰色的短褂,两把长刀擦得锃亮背在身后,面上都是肃杀之气,应当不是去做什么好事的。
伸手将顾小绵的手从帘子上抓下来,她状似不在意地说道:“别人自然有自己的事要做,你们管那么宽做什么。”
“哦。”顾小绵的手还在她的掌心里,他愣愣地盯着看了许久。
而不远处的赵轻竹已经轻轻跃上一家酒楼的二层小窗,透过窗缝观察着里头的情景。
赵景芝所说棘手的任务,便是要刺杀玄武门的左护法汤凌云,此人虽为男儿身,却武功不错,还心肠狠毒,手段极其残忍,听闻江湖中有不少女子都拜倒在他裙下,走到哪里都有一群人簇拥着。
雅间里,一个身着羽纱长裙,浓妆艳抹的男子在中间坐着,笑闹间便举着酒杯不断地将酒灌入其他女子的口中,引来周围人高声起哄。
这应当就是那位左护法了。
赵轻竹在纸窗上捅破了一个小洞,将随身到的迷香慢慢吹入洞中,一会儿的功夫,就见里头的人东倒西歪栽下一片。
汤凌云有些痛苦地扶着额:“怎么有点晕了,我可是千杯不醉的。”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不断地睁着眼睛似乎想看清眼前的景象,但也只是坚持了一会儿便也瘫软了下去,重重地砸在地上。
轻轻推开后窗,赵轻竹跳了进去,没想到这里头竟没一个警觉的,全被迷晕了过去,似乎有点轻松过头了。
她踢开趴在脚边大腹便便的女子,走到汤凌云的身旁,抬手从背后抽出了双刀。
“谢谢你了。”她呢喃着鼓足力道挥了下去,在刀尖刚要触碰到男子的脖颈时,他的眼睛却倏得睁开,里头盘踞着数道猩红的血丝。xǐυmь.℃òm
“嗖嗖……”男子的袖口里竟藏着一只袖珍的玉弩,三支剑弩迎面而来,赵轻竹来不及防备,被硬生生地扎进了喉管里。
鲜艳的血从她的脖子里喷出,溅到了身前男子的脸上,他勾起舌头舔入嘴中:“我可从小被试药试惯了,你用这寻常的迷药就想杀我?”他一把将快要倒下的赵轻竹推开,“做梦。”
血仍在汩汩地像外流着,她竟感受不到疼痛,只是觉得手脚越来越沉,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
嘴里不受控制地发出“咯咯”的声响,温热的液体顺着撑在地面的手不断滴落,听着宛若雨落下的声音。
她想起了那个雨夜,他笑着说自己院子里也种着青竹,他最喜欢竹子,因为它们总是清冷孤傲的,他也想做这样的人。
地上的血迹如曼陀罗花一般向四处满眼开来,她只觉嘴里一股黏你的甜腥味,混在周围酒肉的臭味中,令人作呕和窒息。
与他的点滴在脑海里走马灯一般地快速闪过,最后定格在那一晚他笑着握住她的手说会等她。
可是她似乎已经没有力气走过去了,甚至开始觉得眼皮也格外得重,重得她想闭上眼睛。
然后好好地睡一觉……
对面拔地而起的高树上,传得异常厚重的女子抚摸着手里的短笛,好似有些惋惜:“都告诉你很棘手了,你逃不走的。”接着便听到有些诡异的笛声随着过往的风飘散开来。
而十里开外的弄月山庄里,刘熙拿着葫芦瓢在桶里舀了水浇在院子里头的竹苗上,嘴里哼着那日赵轻竹哄他睡时的歌谣。
她说这是小时候老阁主常唱给她听的,还说自己有多感激她。
“你们要快快长大,跟我一起等她回来。”
可他不知道的是,这一等也许是五年,十年,或许更久。
等到青竹亭亭而立,等到万物腐朽。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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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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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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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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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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