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已经不算是人的躯体了。
从脖颈以下,朱伯安的每一寸躯体,每一寸皮肤,上面全都浮现着诡异至极,恶心到家的丑陋疤痕,这些疤痕如一只只蝗虫一般趴在他的胸膛上,臂膀上,以及肋下,腋下更各处部位,有的伤口外翻,有的伤疤至今还是血红色——按照军中老人的说法,这些伤疤还“活着”,它们与主人共生,每到阴雨连绵的日子里,这些伤疤就从睡眠中复苏过来,它们会把当年当月当日那一天自己是如何来到主人身上的经历,以一种惨烈到决然的方式,再次重现出来。
哪怕任何一个身经百战的老卒此时看到朱伯安身上的伤疤,都很忍不住地感受到一股子颤栗,这与他们的勇气和胆识无关,纯粹是因为朱伯安身上的伤疤已经接近甚至超越了普通人类的极限。
而这也就能解释了,朱伯安为何会在一年四季不论严寒还是酷暑都身着全副武装的全身长衫了。
朱国公表情上有着隐藏不住的激动,他一只手支撑着躯体,另一只枯瘦的手掌带着颤抖轻轻抬起,一寸一寸地抚摸着朱伯安身上的疤痕,泪花在自己眼角激荡,良久之后,他才颤抖地吐出三个此时看来有些无意义的问题:“还疼吗?”
朱伯安面无表情地摇摇头,轻声说道:“早就不疼了。”
朱国公轻轻摸着朱伯安左胸胸口上的一块两寸长的触目惊心的伤疤,带着遗憾轻声说道:“当年,我把你送到左山国国都,我是绝对没有写想到你会被那群中山狼给弄成这幅样子,当日韩国大兵压境,若是没有左山国出兵……”
朱伯安反手握住自己父亲枯瘦的右手,摇摇头说道:“都过去了,不用说了,当年的事情,我很清楚,在当年的大兵压境的情况下,这确实是最好也是最合适的选择了,至于当年我……我遭受了这么多苦难,这也是因为杜如晦突然发兵攻打左山国的盟国的原因,这些我都明白。”
朱国公轻轻叹了口气,抓住朱伯安的手掌,直视着自己儿子的那一双毫无人类气息波动的秋水长眸,一字一顿道:“你真的都明白了吗?”
朱伯安冷笑一声,“我怎么能不明白?当年的杜如晦虽说手里有着半块兵符,但是若没有陛下的暗自期许,怎么可能有勇气,有机会调动十万人马连夜奔袭三百里?攻打左山国的盟国还在其次,若是我当日能死在左山国,那么不仅我朱家与左山国成了世代世仇,而且北原军还能直接由咱们朱家这个外戚,直接收归到他赵家嫡系手里,赵衡,打得果然是一个好算盘。”
听到朱伯安在自己面前直呼陛下名讳,朱国公并没有如何波动的神色在里面,只是轻轻地叹了一口气,今日朱国公叹气的次数比去年加起来的次数都要多。ωωω.χΙυΜЬ.Cǒm
朱伯安所言不仅一点不假,甚至还有一些不足在里面,当日杜如晦的擅自发兵,不仅仅是赵衡自己的暗自期许,更是整个赵家的暗自期许,比如当今的太子殿下赵焱。
从古至今,在和平时期每个皇室的心腹大患有很多,但是若归类一下的话,无非两个类别,一是宦官,这一部分起码目前来说还并未被赵衡乃至赵焱放到眼里,毕竟宦官专权的时代只处于一个朝代的末尾,比如千年大秦的后三百年,宦官才有着渐渐崛起的迹象,到了最后二十年,在当朝的大长秋赵高赵内寺的把持下,宦官势力才有了一手遮天的迹象,同时这也是造就了大秦如此之快走向灭亡的一个重要原因。
大秦国祚延续千年,在前三百甚至前七百年里,那些手无寸铁但是有着一肚子坏心眼的阉人不是没想过参与朝政甚至把持朝政,只是那时候的大秦刚刚从马上取得天下,武夫手中的马刀尚且流淌着鲜血,脚上还踏着敌国将士的头颅,以这些大老粗泥腿子的德行,自然不介意亲自出手再砍下几名宦官的脑袋,那些宦官很聪明,或许是因为身上少了一点什么东西的缘故,比别人更怕失去些更珍贵的东西,比如权势,比如银子,比如……生命。
赵衡父子担心的既然不是宦官,那自然就是外戚了。
尤其是赵焱,他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也知道自己的手腕比起自己老子来差了太多,朱家这颗大树实在太过根深蒂固,并且巨大的根系在地下盘枝错节,不知道背后牵扯着多少利益集团在其中,而且更让赵焱揪心的是,这个朱家还和顾家不一样,顾家不管怎么说,都是外人,赵衡乃至赵焱都可以在对其万般宠爱的同时把其暗地里打压成朝堂的公敌,朝堂上的黄紫公卿说到底,还是靠着赵家吃饭的,自然也会跟着赵家手里的笔杆子走,但是朱家就不好办了,一是北原军当时被天下人戏称为“朱家军”,朱家的青年才俊在北原军扎根的实在太多,这也就意味着赵家无法从武力这一途经上对朱家做些什么手脚,二来,朱家的家主,整个朝堂的定海神针,从小奉行的便是黄老之学,清静无为这四个字在他手心里被玩出了万般花样,自朱国公以下的朱家年轻人,在军中的尚且不谈,单单是在朝堂之中的,也是对这四个字封为圭皋,这一点是最让赵焱烦心的:不论对错成败,你只要做,总能挑出毛病来,哪怕你胜了,哪怕你对了,但是没人是完美无切的,鸡蛋里挑骨头,那可是任何一个当权者的看家本事,但是你老朱家占用着如此大的一块上好地皮,却什么都不做,那你让我怎么办?
杜如晦当初私自发兵,但是手里却只有半块虎符,那他到底是怎么从高手如云防卫周密的大乾皇宫里得来的剩下半块虎符?
原因谁都知道,但是谁也没有胆量说出来。
因为从皇宫里偷出半块虎符来的人,也姓赵。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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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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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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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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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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