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楼食舍之内依然是那几桌不温不火的客人,老板娘估计是已经放弃了算账这种脑力活,倚靠在柜台之上身形妙曼,笑眯眯打量着在一楼内用饭的七八名客人,就像农村村姑在打量着自家养的几头小肥猪一般。
小九挤到柜台对面,从口袋里抓出一把葵花子递给老板娘。
老板娘笑靥如花,急忙伸出白净素手接过葵花子,看了楼上一眼,凑过脑袋小声问道:“楼上那只肥羊,你安排好了?”
小九轻哼一声,同样把小脑袋凑过去,低声埋怨道:“你还好意思说?咱这苍蝇馆子连个招牌都没有,好不容易来了一只如此富足的肥羊,你就要一两二钱?真是个败家老娘们!”
老板娘早就习惯了小九对自己的鄙视,所以也不计较,只是轻啊一声,连忙追问道:“咱平常的‘海鱼三吃’仅仅一钱二文银子,我现在提价这么多,还算败家啊?”
小九一边磕着从老板娘手里取来的葵花子一边漫不经心地说道:“说你脑子不好使吧,你还不承认,你看看,这不就是又表现出来了。”
老板娘娇嗔一声,伸手欲打:“臭小子,有这么对老板娘说话的吗?你快给我说说,你给他要了多少银子?”
小九丝毫没把老板娘软弱无力的威胁放在眼里,瞅了楼上一眼压低声音说道:“楼上那主儿,明显就是人傻钱多的类型,而且这种人爱摆阔充大头,不宰他宰谁,我方才要了他三两银子,要不是你早开口了,这只傻羊肯定一口应承下。”
老板娘轻啊一声,以手掩嘴满脸心疼之色,痛心疾首道:“哎呀,我方才还在暗自高兴,没想到因为我这么一嘴,竟然丢了这么多银子!我真不该多嘴啊!”
小九不以为然地笑了笑,吐出一粒葵花子皮,轻声悠然说道:“急什么,如今已经春水解冻万物复苏了,你没看来这湛英城里的二傻子越来越多了嘛,耐心等待吧,不出几日,咱们食舍的生意肯定便能再度火爆起来了。”
俊俏老板娘望着门外的长巷,满脸心驰神往:“以前听来往的客人们说,咱东陵第一雄城桃花城里的食舍客栈,哪怕是微不足道的小馆子,一天流水也有上百两银子,春夏火爆之时更多,咱们这食舍,什么时候能达到如此之境地啊。”
小九无奈看着满脸向往的老板娘,神色虔诚宛如再看一个二傻子:“你瞎想什么呢,咱们这小馆子连个招牌都没有,怎么可能日进斗金,大白天的,你少做一点白日梦吧。”
老板娘黯然神伤轻轻哦了一声,低头自言自语道:“这个月若是还有盈余的话,我一定去城东吴先生那里求一副牌匾过来,咱们要么就不挂,要挂就挂好的。”
小九不屑撇撇嘴,不过并没有出言打破这老板娘难得的幻想。
此时在食舍内用饭的食客大多是左邻右舍,或者与这间馆子相熟之人,对于跑堂小厮与老板娘地位的调换丝毫不以为意。
自从这小厮半年前来到这食舍内跑堂以后,食舍内的生意便一天比一天蒸蒸日上起来,虽然这小厮年纪小,但是心思却足够缜密,处事圆滑又不乏狠辣,原本老板娘还不想雇佣这个太过于“漂亮”的少年,毕竟到她这种年纪和阅历都已经明白了,容貌确实可以当饭吃,但是若饭碗不够坚硬的情况下,这碗饭并不是那么容易吃得,甚至会吃出麻烦和人命来。
但是仅仅一个多月的时间过去,老板娘就彻彻底底把这小厮当做半个家人看待了,他虽然年纪尚小,但是处事却比大多成年之人还要熟练老辣,食舍没了老板娘尚可运转一年半载,但是缺了小九却日都支撑不下去。
这个笑嘻嘻的俊俏少年似乎有一种法术,能轻易地在最短时间内让身边人都喜欢与他相处。
这两年是这位老板娘过得最轻松的两年,每日发发呆算算账,晚上教导幼儿做做晚课,一天的日子便轻易打发而去。
偶尔老板娘也有些恍惚,若是七年前自己先夫未亡,那么自己也不用咬紧牙关带着遗腹子艰难度日,是不是自己这七年都可以如这两年一般如此舒适惬意,如此……有人庇护?
呸,不知羞!
二十七八岁的老妇人了,竟然还有此念此想,真是丢死人了!
老板娘把这个荒诞念头甩出心底,只觉自己脸颊烫得吓人。
小九奇怪的看了一眼自己与自己较劲的老板娘一眼,无奈地摇摇头,便准备去后厨催一下二楼的海鱼三吃。
肥羊是肥羊,但是这些肥羊却大多都各个眼高于顶,脑子小但是却脾气大。
正在此时,食舍门口传来一阵杂乱脚步声。
小九精神一震,抓去柜台上的雪白汗巾就满脸带笑地朝门口迎过去;老板娘急忙把柜台之上的葵花子收拾干净,随手抽过一本账册,蹙眉凝神翻阅起来。
出现在门口总共三人,皆是自以为风度翩翩风流倜傥之辈,后方两人皆是伴当打扮,模样憨厚老实暂且不提。为首一人青袍玄靴,腰间悬一上好勾玉玉珏,尽管刚刚初春,手里依然摆弄着一象牙山水扇,隐约之间露出的画作题词皆可看出,定是前朝书画大家手笔。
但是此人面相却极其不善,面色略过白皙,双眼流转之间颇有猥琐好色神色一闪而过。
在来到这三人面前几步时间内,小九已经大致摸清了这此人的情况:出身豪门世家,为人嚣张跋扈,只是已被酒色掏空身体,银子虽多,却不好伺候。m.χIùmЬ.CǒM
小九脸上立即堆积出最和善的笑容,点头哈腰:“来贵客里面请,难得到咱小店来一趟,里面请里面请。”
青袍公子哥儿倨傲点点头,自从进店以来一直是眉头紧皱满脸嫌弃厌恶神色,听到小九招呼之声置若罔闻,带着伴当径直往店里走去。
小九跟随在那青袍公子哥儿身后,依旧满脸笑呵呵介绍道:“一看便知客人身份尊贵,屈尊来到咱这小店实在是令小店蓬荜生辉,本店特色菜‘鱼头豆腐’,虽然不算名贵,但是胜在新鲜,最是擅长解乏去困,温养生津,贵客是否来一份?”
青袍公子哥儿似乎使用鼻孔说话:“鱼头豆腐?本少在长安城的太白居内都吃腻了,没想到在这偏僻小城里还能见到,也罢,便给本少来一份,好吃与否暂且不提,记得一定要干净,你们……”
青袍公子哥儿蓦然住口,亮起的双眼直勾勾盯着柜台后的老板娘,良久之后嘴角涎水都快流出来之后,才在身后一名伴当的提醒下反应过来,伸手理了理袍襟妆模作样上前施了一礼,含笑说道:“想必这位就是老板娘秦三娘了,秦三娘所作海鱼那是湛英城里一绝,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啊,在下也是千里迢迢慕名而来,在下姓阮,草名锦园,家父乃是京兆府右扶风阮岳,不值一提不值一提啊。”
尽管嘴里说着不值一提,但是食舍内谁都能看出来,阮锦园满脸的倨傲神色溢于言表。
原本在一楼用饭的这些食客已经不约而同地停下了筷子,一时之间食舍之内静的可怕。
秦三娘施了个万福,浅笑道:“未亡人秦三娘见过阮公子,阮公子能来咱们小店之中,是咱们小店几辈子修来的福气,阮公子请坐。”
阮锦园眉毛略蹙,疑声问道:“未亡人?”
秦三娘神色不变,低声回道:“此事左邻右舍皆知,妾身先夫因病仙逝于七年前,只留妾身与犬子艰难度日。”
阮锦园低声咒骂一句晦气,转头看向自己身后伴当一眼。
那名伴当弯腰上前两步,不知伏在阮锦园耳边说了什么,阮锦园立即喜笑颜开,双眼之中邪淫之色更甚以往。
小九心中一沉,立即上前两步,弯腰笑道:“公子爷,既然您来小店了,肯定一时半刻也走不了,咱要不先坐下来吃点东西,有什么事情,咱慢慢谈。”
阮锦园呵呵一笑:“这位小兄弟说得不错,今日本少来了之后,就没想如此简单便离开,不过说到这吃饭,独自一人,毕竟太过孤独凄楚了一些,不知在下有没有荣幸……”
“阮公子。”秦三娘嗓音清冷,“此食舍乃是小本生意,若是饮酒用饭,妾身自当欢迎;但若是旁事,还请公子另觅他处。”
阮锦园晃了晃脖颈,唰的一声展开自己手里折扇,对自己身后一名伴当笑道:“咱们长安子弟啊,从小就有个习惯,喝酒要喝最烈的酒,骑马要骑最野的马,这玩女人嘛……当然也要玩最烈性的女人了。”
那名伴当身材魁梧高大,姿态却放得极低,沉声应道:“阮公子说得极是,越是坚贞的女子,那才算是真正有味道的女子啊。”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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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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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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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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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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