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子彧冷眼一瞟:“明日,恭候大驾。”
江祭臣看着王子彧带着仆从离开后,方收起脸上的笑容。
阿箬,这个困扰他十二年的名字,她到底长什么样子?这些年,究竟去了哪里?
第二日一大早,王家的轿子便停在江祭臣缀锦楼门外。
那时候,西市已经热闹起来,众人围在轿子旁,指指点点。
王家人像是故意要让人知道自家身份一般,排场盛大。
江祭臣穿戴整齐,依然是一袭白衣,手里拎着画画所需要的装备,稳妥得放置在一个精致盒子里。
旁边有人对江祭臣指指点点,也有人道出来接江祭臣的这些人的身份。
江祭臣唇角一勾。
王家人到底想要做什么?不过画一幅画罢了,何必如此阵仗?
“王子彧,我倒想看看,你想要一个什么结果!”江祭臣轻声说着。
他走上前去,抬手扯过其中一人手中的马,那是一匹枣红色的马,看上去精壮有力。
“哎?你干什么?”那仆从一慌。
江祭臣冷笑一声:“告诉王公子,在下用不着这些场面,下次作画,通知我一声便是。”
说罢,又低头一笑,那笑容,勾人心魄。
“下次,该是没有下次了的。”江祭臣一扬手,跃上那枣红色的马匹。
一只手拎着画箱,一只手拉着缰绳,目光如炬。
“驾!”一声冷喝,江祭臣加紧马肚子,枣红色的马随着一声嘶鸣,冲破人群而去。
只留下一抹白色的背影,一红一白,相称得很。
仍在原地来接江祭臣的下人们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人群之中,阿宁用一张红纱蒙着脸,看着远去的江祭臣,眼中带着杀气。
枣红色的马匹停在吏部尚书府门外,门外早有人等着。
见江祭臣一人前来,不免有些迟疑。
江祭臣什么都没有管顾,直接从马上跳下来,将缰绳扔向来人,便目不斜视得踏进王家的大门。
在旁人看来,江祭臣面若冰霜,毫无情感。
其实,当他踏进王家大门的那一刻,他的心便开始剧烈的跳动。
不知为何,对于见阿箬这件事,他总是心中不安。
鸠占鹊巢,他的心总是疼的。
这不是他想要的结果,但,结果却偏偏如此。
是他,对不住的女孩。
江祭臣总是觉得,都是因为他,才令这花一样的女孩流落民家那么久。
她好吗?
江祭臣不觉加快了脚步。
迎面,一个管家模样的人上前,拦在江祭臣面前。
“江公子,我家公子和未来的夫人,正在偏殿后方花园等你,请随我来。”
江祭臣冷嗯一声,一切看上去过于顺理成章,又过于顺利。
在江祭臣的心中,总觉得似乎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
但他却没有察觉到什么异常之处。
江祭臣跟着管家的脚步一刻不停。
或许,在见到阿箬的时候,便能打开很多尘封的记忆吧。
王家的宅院很大,主宅后方的小路,看上去四通八达,但房屋建筑却是很讲究的,每一个方向所指之处,集结起来,宛若一个巨大的八卦阵。
江祭臣收回视线,快不跟上,不做任何逗留。
不远处,绿叶丛生,红花点缀,一对璧人坐在中央空地处交谈着。
江祭臣不觉停下脚步,看着与王子彧说笑的女孩。
他的心重重得颤抖了一下,脱口而出:“阿箬......”
远处那女孩,也像是听到了江祭臣的声音一般,抬眼向他的方向看过来。
与此同时,王子彧也察觉到阿箬的视线,随着视线看过来。
在看到江祭臣的瞬间,王子彧原本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不见。
他起身,慢慢得,假笑浮上脸颊,抬手扶起玲珑,在她耳边说着什么。
这一切,都看在江祭臣的眼中。
江祭臣收起视线,抬脚,继续向前走去。
但他每走出一步,都觉得宛若脚底生铅。
到底是什么,让他有了这样的感觉,是愧疚,抱歉?还是另有其他?
来到王子彧和玲珑身边的时候,江祭臣先对两人浅浅作揖。
“久等了,在下长安西市缀锦楼画师,江祭臣。”
抬眼,江祭臣的视线正好落在玲珑的眼中。
眼前的玲珑,却像是没有丝毫情绪波动一般,对江祭臣行礼,淡淡笑着。
“早有耳闻,臣哥哥安好,我是司宛箬,没想到,我们第一次见面,会是这样的方式。”
江祭臣的身体一震剧烈的颤抖,他收回视线。
王子彧见江祭臣神色慌张,轻轻笑着,这是他想要看到的样子。
王子彧看向江祭臣的身后,见一抹金色在草丛中,转瞬即逝。
他扶着玲珑的胳膊,让玲珑坐定在一张红木椅子上。
“既已是叫了臣哥哥,便是自家人了,我倒也是放了心去。”
玲珑腼腆得对王子彧一笑,便落座在刚刚的位置,唇角含着笑意,看着江祭臣。
江祭臣见玲珑眼下模样,总觉得玲珑内心深处,似乎掩埋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却又如何都无法猜得透。
索性落座在对面的位置上,打开自己的画具。
“阿箬,想画真实些,还是我可以做一些创作上的填补?”江祭臣的声音很轻,他低着头,已经铺开了画纸。
玲珑仰头看向一旁的王子彧,两人看上去,像是关系很好的模样。
王子彧替玲珑答道:“便画一副红色喜庆的样子,最好,脚上能穿上一双红色虎头鞋。”
江祭臣的头突然猛烈的疼了一下。
虎头鞋.....
他的眼神有些迷离,眼睛瞬间有些看不清楚。
对面的王子彧和玲珑,在他眼中,变得都是重影。
他一手扶着太阳穴,眯着眼睛,努力让自己清醒过来。
“臣哥哥,你没事吧?”
这是玲珑的声音。
江祭臣想要回应,却发现自己的喉咙几乎发不出声音来。
他的脑海中,闪现出几个画面,每个画面中,都会出现一个穿着虎头鞋的女孩子。
这女孩子,看上去不过四五岁大笑,在夜色下,笑容干净纯洁。
而江祭臣像是站在这女孩的对面,与女孩说着什么。
女孩又像是在回应着什么。
但此刻的江祭臣却怎么都听不清,只能记起女孩一张一合的嘴。
他大口喘着气,手用力扶住凳子,才令自己没有摔倒在地。
玲珑见眼前的江祭臣脸色不太对劲,眉峰一锁,看向身边的王子彧。
见王子彧的唇角微微上扬,就像是故意为之。
玲珑知道,江祭臣是姑娘心爱之人,自不能让江祭臣如此痛苦而不救。
她站起身来,恢复刚刚演出来的纯洁模样,上前扶住江祭臣的胳膊。
“臣哥哥,你还好吗?若是身体不适的话,改日再来作画可好?”
江祭臣用力将玲珑推出去,就像是害怕她一般。
玲珑被推出去好几步。
王子彧上前,扶住玲珑,眼中透着不悦:“江祭臣!你做什么?”
江祭臣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绪,腰间的玉佩快速跳跃着,红得透彻。
江祭臣用手按住腰间的玉佩,轻声说道:“阿箬,坐好,我们开始作画。”
玲珑仍是不放心,但江祭臣既然要如此做,便自有他的道理。琇書網
玲珑的眼镜始终盯着江祭臣,一脸担忧,坐定下来。
王子彧看出玲珑眼中的担心,一脸不悦。
“可以开始了吗?”
说罢,转头再次看向不远处的草丛中。
正好能看到,绿色的草丛深处,黑暗中,露出一只金色的舌头,正幽幽的看着众人方向。
“开始吧。”江祭臣已经努力调整好情绪,画笔落在纸上。
他深吸一口气,头晕渐渐消失,慢慢的,眼前的玲珑落入他的眼中。
画笔在纸上游走,眉眼清晰起来。
虎头靴......红色的衣衫.......孩童......冰糖葫芦......
江祭臣画纸上的图,连他自己都已经快要分不清,到底是记忆,还是真实。
到底是现在的阿箬,还是过去记忆中的阿箬。
江祭臣紧咬着薄唇,咬出血来,腥甜味溢满口腔。
草丛中的赤蛇阿宁,将蛇头慢慢伸出草丛,吐着信子。
一道金色的气息,顺着阿宁的口中飘然而出,最终,落在江祭臣的印堂处。
金色微闪,嵌入皮肤之中。
已经痛苦到无法动弹的江祭臣,依然坚持画完最后一笔。
终于支撑不住,撞破了面前的画板,倒在地上。
“臣哥哥!”
江祭臣闭上眼睛的最后一刻,他看到玲珑带着焦急向他冲过来。
站在玲珑身后的王子彧,眼神冰冷。
江祭臣的世界陷入黑暗,失去了知觉。
黑暗中,他做了一个奇怪的梦。
梦里,他的左手无名指上,绑着一根奇怪的红线。
那红线的另一头,却像是深入无尽的黑暗另一边。
江祭臣想要将手上的红线摘下来,却发现怎么都无用。
那红线,就像是长在了他的肉里。
于是,他抬脚,顺着红线去寻找另外一头的踪迹。
他的身体再次没入黑暗。
耳边传来一阵孩童的哭声,寻声看去,只见一个小女孩正坐在黑暗的角落里埋头哭泣,看不到脸。
江祭臣慢慢踱步上前,轻轻抚摸女孩的头发,没有丝毫的恐惧感,就像是相识的人一般。
“阿箬,你为什么坐在这里哭?”
江祭臣竟叫那埋头哭泣的女孩为阿箬。
就好像梦里的江祭臣就是知道,红绳的另一边所捆绑的,就是阿箬。
刚刚还在埋头哭泣的女孩慢慢抬起头,红着眼睛。
“臣哥哥......我把自己弄丢了......”
小女孩脚上的红色虎头靴看上去格外刺眼,崭新的,刺目的。
江祭臣不自觉相互退去。
随着江祭臣的后退,小女孩慢慢真起身来。
她的脸,也在逐渐起身的过程中变换着,逐渐长大。
最终,终于成了玲珑现在的样子。
只是,她的眉眼中都是哀伤难过。
玲珑慢慢得向江祭臣走过来:“臣哥哥......你真的......不记得我了吗?”
说着话,抬起手,红线的另一头,绑在玲珑右手的无名指上......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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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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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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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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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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