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安静到让沈枝枝以为,她方才不过是在那尘埃一瞬的片刻、下意识流露出对他的熟稔之中,听错了而已。
赵遇最终也没能吃上早饭。
小厨房的伙计们,许是也没料到这些仙人们,竟然一个比一个吃得晚。
以为沈枝枝已经是他们这一行人的下限,待沈枝枝吃完之后,便都迫不及待地赶着去看热闹了。
据说,是去看那位惨死得肠子落了一地的小张公子的热闹。
知府一早就已经请了仵作去验尸,大家都想知道第一手真相,手里的活计自然是能放就放,赶着都去了。
小厨房倒是没落锁,屋内只有沈枝枝早上见过的煎药婶子,她还在孜孜不倦地忙活着。
人是沈枝枝忽悠过来的,此刻没了饭,她也有些尴尬,瞧着煎药的婶子还在,如救命稻草一般上前问道。
“还有吗?”
煎药的婶子将手中的碗递了过去,沈枝枝脑子有些蒙,下意识接了过来,又递给了赵遇。
“喝吧。”
赵遇问也没问,接过来一饮而尽。
婶子目瞪口呆,整个过程快得离谱,她甚至还没来得及阻拦。
这两人真是一个敢给,一个敢喝。
赵遇喝完,沈枝枝下意识将碗要了过来,准备递还给婶子的时候,忽然就品出了几丝不对。
“刚刚这碗里盛的是……?”
“神龙汤。”煎药婶子如是道。
沈枝枝,“……?”
她忍不住唏嘘了一声。
缝儿在哪儿,请自己麻溜过来,我好收拾收拾钻进去。
然而,并没有缝儿可以钻,还是得面对现实。
沈枝枝努力将这件事表现得自然且不经意。
她十分镇定地、用也不过如此的语气道,“怎么突然想起熬这种药了呢?”
煎药婶子叹息道,“是为老爷熬的,如此年纪了,也没留个后,少不得要上补一补。”
她说完,又意味深长地瞧了赵遇一眼。
两人之间才平复下来的气氛,又烧了起来。
沈枝枝那副故作镇定的姿态,被生生地撕出了一道裂缝。
她想跳起来怒吼:就当什么都没发生不行吗,婶子你乱看什么啊!
这下沈枝枝连笑也挤不出来了,麻溜地离开了案发现场。
赵遇依旧跟在她后面,沈枝枝以为他是欲食不满,只得默默领着他出了知府府邸,两人一同上了街。
无奈这个时候了,街上的早膳店都已经打烊了,此刻又不是饭点儿。
街边倒是有个卖糖人的,沈枝枝下意识瞥了赵遇一眼,见他也在看着这个,心知他可能想吃。
刚好自己也爱吃,便让老板做两个糖人儿。
老板是多年的老手艺人,画糖的手稳稳当当,一丝儿没带抖的。
没一会儿便浇出了两个糖人,沈枝枝接了过来,该给钱的付账的时候,才发觉自己出门根本没有挂钱袋。
她偷摸地瞄了赵遇一眼,心中正在斟酌,该怎么开口。
赵遇这次的领悟力竟十分地感人,不知怎么就从她这个眼神中读懂了,从身上掏出银子付了账。
“拿着。”东西是他买的,沈枝枝也有点想吃。
但没好意思开这个口,索性赶快把糖人递给他,自己眼不见心为净。
赵遇奇怪地望了她一眼,接过了其中一个。
然后他一声不吭地往前走了。
沈枝枝望着手中的糖人,有些不解地自言自语道:“他这是给我买了一个吗?”
手中的糖人在阳光下散发着诱人的光泽,沈枝枝忍不住咬了一口。
没一会儿,她手中的那个糖人就吃完了。
赵遇的注意力一直在她身上,见她把手中的吃完了,便将自己一直拿着的另一只递了过去。
还十分自然地把她手中光了杆的糖人棍接了过来。
沈枝枝看着手中的糖人有些呆,她忽然好像明白赵遇方才那个眼神的意思了。
他不会是以为自己嫌两个糖人拿着麻烦,让他帮忙拿的吧?!
沈枝枝这样想着,然后心安理得地把另一个糖人也啃了个干净。
前面闹闹哄哄的,一群人围着一户人家不知在看什么。
一问才知,原是两人误打误撞地竟走到了仵作验尸现场,现场验得,正是昨夜离奇死掉的小张公子。
听周遭的人说,没验出什么凶手痕迹,现场干净得好像这小张公子是自杀的一样。
可说他自杀,那般模样,谁敢信?
沈枝枝方才听了沈暮朝说的,心中知道定是妖物所为。
但就是不知那妖物藏身何处了,沈枝枝本以为有止罗盘这么个宝贝在手,什么妖物都逃不过它的法眼,都得现出原形。
但后来沈枝枝才知道,那止罗盘也是个奇葩东西,只能指个大概方向,譬如之前,他们在熄灵山下的镇子上,止罗盘能指妖物是在锦官城。
但到了锦官城,大家只知道妖物就在这里面,但止罗盘就再也指不出了。
这止罗盘就好比个欺软怕硬的熊孩子,告状告的六,真正到了正主面前,却又成了个缩头乌龟。
沈枝枝心中叹息,此物还是有待修理。
因着实在查验不出端倪,一时间有些人心惶惶。
“别怕,咱们知府大人寒门出身,上任这么多年,一心为民,什么冤案错案没断过,这次也一定会水落石出的。”
“话虽然是这么说的,但这次也忒蹊跷了,我看啊,就是天降大灾于咱们锦官城,大人早早娶了仙姑,就不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了。”
“仙姑?”沈枝枝听得眉头一皱,“什么仙姑?”
那说话的两人一怔,随后转头瞧见了沈枝枝,见她模样虽好,却是个半大的小姑娘,本不欲多说给她听。www.xiumb.com
但转眼却瞧见,那日城中万民拜过的五殿下,此刻正拧眉望着他们两个。
其中一个下意识咽了咽口水,忙麻溜道,“咱们城中啊,原本运势很好,后来西北那边起了战事,粮食涨了价,波及到了咱们这边。”
“再后来,大批流民涌了过来,前阵子啊,咱们城中还闹了时疫。”
这些都是正常现象,起战乱,不是人为可控的,有了战乱粮草涨价,也是正常的,流民涌入,人多事杂,带来时疫,也不是说不通的。
“然后咱们城中来了一位仙姑,你猜怎么着,仙姑妙手回春,把时疫彻底治好了。”
“然后呢?”
“然后啊,大家都要感谢仙姑,要送些东西给仙姑,但是仙姑刚正不阿,不收咱们的礼,仙姑只说,她算到锦官城的运势已尽,需要一位福泽深厚的人来给咱们锦官城续上运势。”
“那位仙姑不会自称自己就是福泽深厚,能给锦官城续运势的人吧?”沈枝枝道。
那人觉得奇了,当即睁大了眼,“欸,你怎生得知道?”
要不是这仙姑不肯要钱财,沈枝枝几乎都能肯定,她是个江湖惯骗了。
可骗子为财,她却不收礼,图得是什么?
“然后便同姑娘你猜得一样,仙姑说,她便是福泽深厚之人,自愿为锦官城续上运势。”
“续运的方法就是嫁给你们知府大人?”
那人点了点头,“正是正是,仙姑的事,我等凡人也不知道,”
怪不得,怪不得之前,春桃和秋霜说那位知府大人对夫人情深意重,娶二房已是迫不得已,怎还要娶三房,原不想,竟还有这层缘由在。
沈枝枝转念又想到,那未过门的三夫人既然是仙姑,那小柿姑娘是近身服侍她的。
那药也必定是端给她的,这仙姑扮得不尽职啊。
都已经是仙姑了,怎么还能生凡人的病呢?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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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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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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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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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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