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天气有些许寒冷,贺子峰依旧像往常一样,从淮南路走过,头顶上是日本人的飞机,身边是逃难的人群,他缓缓松了口气,又紧了紧脖子上的围巾,看着不远处的苏州河不由庆幸,还好,自己站在了河的南面,还好,自己所在的公共租界还暂时安全。
手中提着的那块牛肉还是蛮新鲜的,他垫了垫,分量很足,这让他非常的满意,因为姆妈告诉他,今天家里会来客人。
长相普通的贺子峰虽然才28岁,却是个有些许迂腐的人,这可能和他的职业有关系,他是一个钟表匠,在松涛路经营这一家钟表店,名气很大,而他的人生,也像钟表那么的准时。
在现今的上海,钟表匠是一个较为吃香的职业,贺子峰收入可观,有着两个学徒,生活也极为稳定。
今天从日占区来了一个西装革履的中年人,将一个纯金的怀表放在了他的面前,贺子峰的心头颤了颤,以他毒辣的眼光,自然知道这个怀表是定制的,价格不菲,按理说,这样的生意他不该接,因为这个怀表就能够买下10家他这样的钟表店。
但是他还是接了这单生意,一把大头针般粗细的螺丝刀在他的手里飞速运作着,只小半天的功夫就修好了那只表,同时他也在这大冷天出了一额头的汗。
客户很满意,扔下了100块,这在当时可以让一家三口吃上三个月,虽然客户是日本人,贺子峰还是理所应当的收下了钱,在下午4点打烊之后,得以买到这块上好的牛肉。
想到这里,他定了定神,快步往家的方向走去。
“姆妈,我回来了。”
听到厨房外贺子峰的说话声,王香莲探出了脑袋,年近50的她保养良好,看到儿子手中提着的牛肉,不由展开了笑容:“丫头,去,把少爷带来的这块牛肉好好收拾下。”
一旁的丫头应了一声,笑吟吟的接过贺子峰递来的牛肉,跑进了厨房。
贺子峰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不由疑惑道:“今天来的是什么贵客,让你们两个这么高兴?”
“是你爸爸曾经的好友兼同学,后来一起留学法兰西,这一晃啊,十多年过去了,最近回来上海,这不,今天来家里坐坐。”
看着一旁摆弄果盘的王香莲,贺子峰眉头一皱:“法国不是老好啦,现在回来上海,这兵荒马乱的,回来做啥?”
“哦哟!”王香莲不由轻拍了下自己的儿子:“你个小赤佬,讲话嘎不注意的啦,秦先生是著名的船业大亨。侬要晓得了,你爸爸走后,一直是他在资助我们家,不然你以为就你姆妈的这点本事,能有钞票送你去日本留学啊?”
见儿子不说话,王香莲又道:“现在的上海,是日本人的天下,我们现在哇好,安生,***败了,更别说什么关税了,现在对于富豪来说,上海是捞金的好地方哇!”
贺子峰细想了下,不由点点头,确实,现在的上海就好像一块吸力巨大的磁铁,把全国各地以及国外的富豪都吸了过来。
将围巾挂在衣架上,贺子峰舒服的窝在沙发里,漫声道:“姆妈,洞桥胡同的那两套老房子,我们给租出去好不啦?现在兵荒马乱的,外地进来的人多,租房的人多,物价也涨的厉害,收点租贴补家用也是好的。”
“你看着办就好了。”
听了母亲的回答,贺子峰哦了一声,继续闭目养神。
正如先前所说的,他的作息时间,就好像钟表那么准,天刚刚擦黑的时候,他的声音再次飘进了厨房:“姆妈,6点了,可以吃饭了。”ωωω.χΙυΜЬ.Cǒm
“嘎作死!”王香莲瞪了贺子峰一眼:“有客人,你等下会死啊!”
贺子峰笑了笑,正打算说什么,敲门声传来,他站起身来,正了正身上的衣服,打开了大门。
首先进入视线的一个中等个头的男子,国字脸,表情和煦,一身得体的西装,外面披着一件上好的羊绒大衣。在他的身后,站着一个面容姣好的女子,很年轻,约莫二十上下,齐耳短发,一身合体的衣裙衬托着玲珑有致的身段。
贺子峰的眼帘跳了下,脸上挂起了微笑:“侬是秦叔叔吧?快快请进。”
让客人进了门,王香莲热情的招呼着,贺子峰识相,进到厨房去帮丫头的忙,秦海看了看厨房的位置,笑着对王香莲道:“这一转眼十多年过去了,子峰都长这么大了啊!”
“还是靠您的帮忙,如果不是您,他也不能去日本留学,今天的一手手艺,在上海的名气还是有的。”王香莲欣慰的笑了笑,旋即小声道:“就是有点呆板,死脑筋,天天就家里店里,也不知道去交些朋友。”
秦海闻言看了看身边的年轻女子,笑了笑,继续和王香莲聊着家常,不一会,餐桌上便摆满了食物,贺子峰招呼了一声,几人便入了座。
“丫头,今天一起坐下来吃。”贺子峰不咸不淡的说了一声,那个东北逃难过来在贺家做佣人的小女孩便乖乖坐了下来。
几人坐定,却都没动筷子,秦海楞了下,笑道:“来来来,我来介绍下,这位是我的女儿,秦月,刚刚在法国完成学业,这次回来,我们就留下不走了,打算好好在国内发展。”说着,又向秦月介绍了王香莲母子俩。
贺子峰的眼睑又跳动了下,给秦海倒了一杯红酒,轻声道:“秦叔叔,现在的上海乱的很,你可要小心啊。”
“世侄说的是啊。”秦海拿起杯子跟贺子峰碰了下:“好在公董局的几个董事都是我的朋友,我想在这里我能得到很好的发展。”
贺子峰点点头,便不再说话,秦海看了他一眼,笑道:“不过啊,接下来我可能会比较忙,秦月对上海也不熟,到时候难免会麻烦世侄啊。”
贺子峰一愣,看了看秦月,又看了看秦海,忙不迭道:“应该的应该的,秦叔叔说的哪里的话,我的钟表店就在松涛路,不远的,秦小姐如果有事,随时可以去找我的。”
“好的呀,到时候就要麻烦贺先生了。”
那清脆的声音,让一屋子的人都振了振精神,这一餐也吃的宾主尽欢。
送走了秦海父女,贺子峰回到了自己的房间,轻轻带上门,手中不知什么时候多出了一把极为细小的螺丝刀。
这是他修理钟表的工具,最细小的一把,一掌长,却只有缝衣针般粗细,贺子峰给它起了一个好听的名字——星芒。
要控制这种工具非常的困难,因为细,所以软,使用的时候必须抓住最顶端,凭借软弹的力道来修理表内最为细小的部件。
贺子峰把玩了一会,突然如打响指般弹了下,那星芒犹如它的名字一般,在灯光的照射下,如星辰般闪烁了下微光,旋即飞射而出,深深的钉在了门板上。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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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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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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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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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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