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寒清撩开车帘,看着窗外的街景。淅淅沥沥的雨中,熊凌的大军畅通无阻。御林军开路,两旁百姓夹道迎接长公主的归来。还在正月里头,本是热闹喜庆的场景,可卢寒清只觉得萧条。
去年初九,阿丽亲征,大雪相送,可是今年,良辰依旧,美景不再,这样的轮回,是天意吗?凉风裹挟着雨丝灌进小车里,卢寒清忍不住咳了几声,他搓了搓冰凉的双手,依然无法驱赶寒冷:这样冷的天气,囚车里的老师怎么熬得住……
囚车里,曹玺泰然自若,周围的指指点点和窃窃私语他都熟视无睹。果然如自己所料,熊凌将他拖到了京城,再行定罪问斩。终于回到了京城,这个权力漩涡的中心,有些事实的真相,势必要揭开了……不知结发之妻与儿女们可还安好?自己和妻主的掌上明珠,长女黎桦是活生生地跟着自己出征的,自己再归家时却尸骨无存,曹玺红了眼眶,真不知该如何面对发妻……
熊凌端坐在马背上,于队伍最前,缓缓前行。这条道路,她走了无数遍,却第一次如此理直气壮地走在最前端。手握大齐数十万精兵,文武百官亦多归附,当朝女帝生死不明。国不能一日无君,熊凌觉得,现在走的每一步,就是走向女帝宝座的每一步。
几人各怀心思,再长的街也有尽头。眼前的宫殿,依旧庄严,只是在这大雨之中显得有些暗淡和寞落。
“进宫!”熊凌一声令下,久未开启的宫门发出沉闷的响声,卢寒清心中一沉,这个诺大的牢笼,再走进来,不知何时才能再得自由了。
载着卢寒清的马车,被一路严加护送着,驶进了后宫,不知走了多久,停下了。寒水雅苑到了。
终于到家了。卢寒清苦笑一声,走下车来。
“卢公子,长公主请您暂时在此静养,所需药物衣饰,小的随后送到。”
为首的护卫恭恭敬敬,他称卢寒清为“公子”,而不是“雅正”,看来,早就把卢寒清当作熊凌的人了。
卢寒清也无可奈何,他推开尘封已久的雅苑大门,将众多监视的护卫关在门外。
大牢笼里的小牢笼。卢寒清心中一阵烦躁。伺候自己多年的小风小颂已经不见了踪影,这屋子里,院子里的下人都是面生得紧。
“你们都下去吧,莫打扰了我休息。”
“是。”
灯火通明的屋子里瞬间没了人气,只有香炉里燃着的“春喜”,轻轻吐着袅袅的烟。卢寒清一头倒在床上,这被褥竟然如此地暖……而周围的陈设被擦拭得光亮如新,这熏香,也是自己习惯了的。一切的一切,可见熊凌的用心。
那又有什么用呢?这里熟悉之极又陌生之极,卢寒清忽然感觉特别特别地累,许是伤没好透又加上连日的奔波吧?这段日子,哪时哪刻不在操着心?身心早已疲惫不堪,索性什么都不要想了,好好睡一觉吧……他只觉得眼皮越来越重……
“丞相,长公主已经进宫了。”卢府,熊谨被卢兰请了来。
“我何尝不知道……长公主带着数十万精兵,在长街上足足走了两个时辰,那样的声势,我看她,是要迫不及待了。”卢兰紧锁着眉头。
“那么,丞相有几分把握?”熊谨问道。
“我不相信陛下就这么不声不响地驾崩,在有陛下的消息之前,我一定要尽力拖延长公主登位的时间!”
“可是,以现在的形势……丞相准备如何力挽狂澜?”熊谨觉得以如今的形势来看,卢兰只身一人,孤军奋战,想要阻挡长姐的路,有些异想天开了。
“晋王心中所想,我又如何不知?可是,我不这样做,如何能保住曹将军和他一家的性命?”
“我明白了,丞相其实是在为曹将军的生机而谋划。”
“不错。当年,长公主生父梁氏被打入冷宫暴毙,先帝下令密藏,领了这份密令的,就是曹玺。长公主是把生父的仇,算在曹玺头上了!”会想起当年深宫密事,不停地叹气,“曹将军为了大齐,出生入死大半辈子,我怎么忍心看着他被构陷污蔑,晚节不保,甚至全家都要陪葬在这莫须有的罪名里?”
“丞相您放心,有用得上小王的地方,请尽管提!曹将军身陷囹圄,我的心里也不好受……”熊谨突然想起,那夜卢凝紫在“浮一大白”喝得酩酊大醉,他送她回家,黎桢也曾求过他帮助自己的父亲。
“晋王身份不同寻常,想必出入宫门也会方便些,我想请你去看看寒清……看他有什么话要带给我,”卢兰道,“在陛下亲征之前,我已经将穆枫全权交于他了,他一定知道陛下的下落。”
“这个不难!”熊谨眼前一亮,“现在时辰还早,我这就去!”
“拜托了!若能保全曹将军一家,臣替他们先谢过晋王!”
卢兰就要下跪,熊谨赶紧扶了起来:“丞相言重了!我的心思如你一般。只是……这些事,是否要跟大小姐说?”
“她……还是少知道些得好。”卢兰无奈地摇了摇头。
“……丞相护女之心,小王明了。”
卢凝紫躲在窗沿下,目送着熊谨走出母亲的书房,忍了又忍才没有追上去质问熊谨。m.χIùmЬ.CǒM
母亲总是这般看低我!在她眼里,我就是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纨绔女!关键的事情上,就连阿谨他也站在母亲那一边……卢凝紫越想越气,把脚下的碎石子一个个踢得老远。
意料之外的,熊谨进宫十分顺利。如同曾经他每一次进宫那般畅通无阻。这座宫殿,仿佛在熊凌推门而入之后,开始正常运转起来,一切如常。
这太不寻常了。熊谨边走边想,是长姐太过自信?
“晋王,里头的主子已经睡下了,他屏退了所有的下人。您要不先请回吧?”寒水雅苑外,宫门虚掩着,护卫里三层外三层,一只鸟都休想进去。
“成,先让我进去在偏殿等着,我等他醒。”熊谨不等对方答话,便抬脚走了进去。
为首的护卫迟疑了一下,也跟着熊谨走进了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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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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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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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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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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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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