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他说着转头看上面色凝重地蹲在一旁抽烟的雷老二,“你说这是不是要有大旱灾啊。”
雷老二往烟锅里按些烟叶子,又抽两口,才点点头:“你这么一说,是有可能的。明天,我回村里看看咱家的地。”
自从年后搬到城里,雷老二在县里找了个做木匠的活儿,就家里的地都托给隔房堂哥照看着,他已经三两个月没回家了。
这县里的房子,院子里就有口井,吃水用水都很方便,媳妇在后院种的两畦菜长得也水灵,不是儿子说,他还真没注意这个问题。
“这几天时不常的,大家都去米店分散着买些粮食去”,雷老二又说,随即对雷弈道:“你在衙门里办事,最好跟县太爷提一提,也好早做准备。”
如果真有大旱,四面八方村镇里的人家都是要往县城涌的。
雷弈知道其中利害,当即点头:“我心里有数。”
…
回到家,雷弈就熬糯米汤,和泥,加固墙体。
晨曦听他在外面忙忙碌碌的,就放下飞梭出来,见雷弈正开门,外面有人推了两袋沙土进来,雷弈付了钱,让他再推两袋来。
等人走了,晨曦才走前问雷弈:“你忙这个做什么?”
看见晨曦,雷弈面上紧绷着的神情才松了松,“雷飞下乡收玉米,回来说乡下的情景不是太好。”
他说到这儿顿了顿,捏捏晨曦的鼻子,叹道:“真被你当初言中了,今年很可能有旱灾。”
“哦”,晨曦点点头,心想何止有旱灾,夏旱过去是蝗灾,蝗灾过去是秋涝,这一年,是别想见一粒收成了。
且在世界线中,这次灾荒的覆盖面积足有北方好几个省府,朝廷救济不及,各地可是出现了十几起农民起义,首先被抢的,就是镇里县里的大户。
晨曦拽了拽雷弈的袖子,“这段时间,你加紧训练训练衙门里的那些捕快吧。”
雷弈现在已经是县衙的捕头,前面也抓过好几个飞贼,在县衙里还是有几分威信的。
“嗯”,雷弈握住晨曦的手捏了捏,“不过现在最主要的是把家里加固成铁桶,否则我出门也不放心。”
晨曦反手一个擒拿,手脱离雷弈掌心,且还扣住了他的手腕,只要再一拽一掰就能将他制住。
“我跟你学了不少招式呢”,她笑着跟雷弈眨眨眼睛,“放心啦,我现在也很有力气,三五个男人都不是我的对手。”
雷弈失笑,被她制住的手臂灵活地滑开,随即将她拥入怀中,拍着她的后背嘱咐道:“便是这样,也不要逞能。”
…
刚进五月份,各村的田地里大部分都是一片片枯死的麦子,顶在麦秆头的麦穗轻飘飘干瘪瘪的。
“一个穗里只有五六粒麦子儿啊”,中年汉子坐在地头捧着一把麦穗欲哭无泪。
这时,遥遥有个身穿公服的人骑马而来,汉子忙起身躲在一边,马匹却在他面前停下了,上面的人喊道:“去村里把你们村长叫来。”
汉子答应一声,快步跑回村里。
马上的人翻身下来,看着大片大片枯死的麦子,脸上的愁容丝毫不比刚才那汉子的小,到地边拽一根麦穗剥开,这人吸了口气,自言自语道:“真给头儿说对了,今年这夏收,白瞎了。”
村长气喘吁吁地带着几个村人跑了过来,这人转过身,便大声道:“村里所有人家的麦子,不管是已经枯死的还是活着的,都马上收了打出麦子儿拉家去。别嫌死了的麦子仁少,现在有一点是一点。”
村长连连点头,忙问出最关心的问题:“差爷,今年这情况,是不是得免税啊。”
捕快看了眼头顶烤得人流油的太阳,摆手:“还不清楚,等朝廷的话吧。”
随即上马离去。
五月中旬,县里各村的麦子都收的差不多时,一场蝗灾在这一日午后悄然而至,雷弈还在衙门,晨曦听到由远及近的杂乱的翅膀煽动声,忙就起身关门关窗。
片刻之间,整个屋子都陷入黑暗之中。
晨曦坐在椅子上,十分平静地等着这群蝗虫过去。
不久后,门突然被撞开随即又被快速地关上,雷弈拿着一根烈焰熊熊的火把将那些在开门关门一瞬间涌进来的百十个蝗虫烧死,才看向晨曦:“曦曦,没被吓到吧。”
“没有”,晨曦的心一下子踏实下来,她过去看看被雷弈撞开的门,还好只折断了门闩,拿东西挡住就不会被蝗虫撞进来,“你怎么回来了?”
雷弈将火把插在一个花瓶里,劈开一个椅子,把椅子腿儿当做门闩插到门梢里,才说道:“我担心你会害怕,安排好衙门的事就回来了。”
“真没被吓到?”他抱住晨曦紧了紧双臂,低头看她。
晨曦摇头,问道:“外面很严重吗?”
雷弈拥着晨曦,看向被蝗虫撞得向内凸的布纱窗,低声道:“整个县里都是。这里不比乡下,能找开阔地方多点火堆。现在只有县衙大门口和主大街上点着三四个大火堆,巷子里的人家就顾不上了,只能等它们飞过去。”
然而这些蝗虫却像是源源不尽的,一直到半个时辰后,才渐渐飞走,外面的蝗虫一少,就有敲锣吆喝声从四邻传来。
晨曦和雷弈也出了门,点上火把烧那些还没飞走的蝗虫,这时晨曦才发现,院子里的那棵梧桐树几乎成了一棵秃树,而她没来得及收到屋里的两件衣裳,竟也被咬得破破烂烂。
蝗虫过境,威力果真无穷。
人们还没从这旱灾蝗灾中回过神儿,刚入秋,这从早到晚地就下起雨来,中雨小雨大雨来回地调节。
雷弈披着蓑衣挽着裤腿回来时,晨曦正坐在灯边看书,现在每天都阴堵堵的,就算织布的时候也得点上灯才能保证不把飞梭扔错地方。
“午饭想吃什么?”雷弈将手里提的一个油纸包放到桌子上,“这是聚德贤才做出来的烤鹅,昨天不是想吃这个吗?先吃点垫垫肚子。”
晨曦放下书,解开热乎乎的油纸包,聚德贤烧鹅特有的香味扑面而来,她撕下来鹅脯上的一片肉放到嘴里,又撕了一块送到雷弈嘴边。
雷弈看着她,嗯了声,意味深长地说出一个“香”字。
晨曦觉得脸上微微发热,避开他的视线,说道:“我刚才已经做好了面,下面吃吧。”
“吃我也行”,见她不好意思,雷弈笑得更肆意,差点都与晨曦面贴面了。
晨曦往后仰了仰,抬脚将他踢到一边,雷弈回扑过来,擒住晨曦双手,正要一亲芳泽,外面传来哐哐的砸门声,伴随而来的是赵氏扯着嗓子的嚎声:“大丫头,快开门,我知道你们在这儿住。”
雷弈皱眉,离开晨曦前却还没忘吻吻她的额头,“去看看。”
总不能让她在外面这样大喊大叫。
雷弈开了门,披着蓑衣的赵氏和带着大斗笠的甄家兴就走了进来,没用人请,赵氏率先走向客厅,并对站在门里的晨曦道:“还不倒两碗热水来,怎么到现在还是这没眼色劲儿的。”
“有事什么快说”,雷弈冷冷的声音打断了赵氏的话,“如果你们特地来这一趟是训我娘子的,那好走不送。”
甄家兴忙狠狠地扯了下赵氏,也没说进屋,站在雨里就对雷弈说:“这次来,的确是家里没办法可想了…”
“直说什么事”,雷弈不耐烦道。
现在这境况,无非是借粮罢了,雷弈倒不介意给他们些,毕竟平时不管可以,若是真在灾年眼睁睁看着曦曦的父母饿死,那么不管他们这做父母的曾经对曦曦多差,曦曦都将受到旁人严厉的指摘。
赵氏就想说话,甄家兴瞪了她一眼,她才不情不愿地合上嘴巴。
“是这样的”,甄家兴道,“璐儿从府城捎来消息,让我们跟原家的人去那里找他们,我们收到消息就来了县里,原家的那些当家人却早就走了。我们手里有璐儿现在的住址,想着等雨稍停些就去,可又听说路上挺不太平的…你这能不能带几个衙役给送一程。”m.χIùmЬ.CǒM
“衙门里这些天事情繁多,我走不开”,雷弈几乎没考虑就摇头,但还是给出了建议,“你们想去府城,大可以在县里找那些想去府城的人结伴。”
赵氏不愿意了,“雷弈,打从你娶了我家小曦,我们用过你一次没有,血脉的至亲,可不是你那五十两能买断的。”
“别打着我的名义使唤雷弈”,晨曦的语气很淡,眼神却很冰冷,“即使雷弈因为我同意送你们,我也不会同意的。”
“你这个孽障”,赵氏气得面目狰狞,习惯性地就想奔过去打晨曦,却被甄家兴及时拦住。
这下,雷弈面上几乎结了一层冰霜。
甄家兴叹口气,退而求其次道:“要不,你随便点两个衙役跟咱们一起去,家里不会亏待他们的。”
到最后,晨曦跟雷弈商量,借给他们三十两银子才总算把人给打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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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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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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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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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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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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