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牧紧皱双眉,一副不解之色,道:“我看过喜账,侍中已送过不菲的贺礼了。我这个人,从来都是礼到而不需人到,侍中有些多虑了。礼我已经收了一份,断无再收一份的道理,若传出去,该说我不会做人,吃相难看了。侍中还是回去——”说着李牧冲后头的人喊道:“诸位心意我领了,但请回吧,不要堵在我家门口,这要是让御史台的人看到了,来日参我一本,我可受不起!”
说罢,李牧便要撤步回院,王珪哪里肯让他走,一把抓住李牧的袖子,求告道:“侯爷、侯爷!请听我一言!”
李牧凝眉道:“王侍中,你是越发的无礼了。你当我不知道你的心思么?你大清早堵在我的家门口,贺礼是假,贿赂是真!我知道你是为什么来的,如今内务府已经成了香饽饽是吧?谁都想来咬一口!我告诉你,你做梦!前日翼国公求我,让他的儿子,也就是我的亲徒弟秦怀道来内务府当差,都被我给拒绝了,你的面子也不好使!快走快走,被人看见了说不清!”
王珪七老八十,哪能敌过李牧的力气,被甩了一个趔趄,但还是死抓着不撒手。李牧使出蛮力跨步进了院子,王珪也被拖着进了院子,门儿关上,李牧回头看向狼狈的王珪,道:“王侍中,到底是什么亲戚呀,让你这样失态?”他瞅了眼门口,压低声音,道:“得了,看在咱俩交情的份上,我卖给你一个面子,你让你的子侄来西山待几天,混一混,我看着安排如何?”
王珪好不容易喘匀了气,见李牧还在装傻,差点又背过气去。看着门已经关上了,王珪也不怕谁听见了,深吸了口气,道:“侯爷,我没什么子侄介绍,咱们也别绕弯子了。我实话你说,你捅娄子了!你彻查皇产,是想要动田地?田地的问题,你当陛下不知么?但陛下又能如何?千百年来都是这样,你觉得凭你一己之力,能改变什么?”
见李牧不说话,王珪又加码道:“五姓七望,不是你看到的那么简单。门阀之力,就像是一棵大树!你所见的,只是几片树叶,真正的势力在于根蔓!根蔓联结者各方势力,甚至联结者每一个百姓,牵一发而动全身!你不要以为所有人都像我这么好说话,兔子急了还咬人呢,你若是把事情做绝,你就不怕——”
李牧抬了抬眼皮,笑了,道:“侍中这是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啊?陛下让我核算皇产,我就去核算皇产,跟田地有什么干系啊?你们怕自己的田地减少,那也别找我啊?这事儿得去跟侯君集大将军说,他可是找我要钱粮呢!”
王珪也是有点太老,脑子转弯慢,脱口而出道:“他找你要钱粮,你给他钱粮就是,提什么田地呀?”琇書蛧
李牧像是看傻子一样看他,道:“这不是屁话么?我要是有钱粮,我就给他了。就是因为我没有,我才往外推啊!侍中大人,咱能不能有点默契,非得让我把话说得这么白吗?你这辈子没推脱过事情啊?真是不可理喻!”
李牧说着,打开门把王珪推了出去,道:“陛下让我核算皇产,我自顾做我的差事。田地的事情与我无干,找不到我头上,滚远,再磨叽我翻脸了!”
王珪气得满脸涨红,杵在门口一动不动,一副恨不得与李牧拼命的架势。但过了一会儿,他的面色开始缓和,转为迷惑,忽然大喜,冲着门里头喊道:“侯爷,您的意思我明白了,我懂了!”
“我什么也没说,与我无干!先说清楚了,出了事也找不到我的头上!”
“明白!明白!”王珪大喊了两声,比李牧更像个毛头小子。他爬上了车,对车夫喊道:“调头回城,快走!”
车夫为难道:“老爷,都堵上了,咱调头也走不了。”
王珪站在车辕上往后一瞅,果然道路阻塞无法通行,急得恨不得插翅飞出去,皱眉想了一下,对车夫道:“去告诉后边的人,老夫有办法解此困局,让他们都别在这儿丢人现眼,赶紧都回城,来我的府中商量。”
车夫领命便要去告诉,忽然王珪又叫住了他,低声吩咐:“让他们主事的人来!”
车夫跑着传了话,队伍这才头变尾,尾变头,缓缓退出山谷。
李牧趴在门缝瞄着这些人,嘴角不禁弯起一丝弧度,一切都按照计划在进行,有王珪这样的好朋友帮衬,简直是想不成都难呐!
“夫君,吃饭了!”
白巧巧的声音响起,李牧应了声,小跑着进了厨房。
李知恩为他盛了碗饭,问道:“夫君,今天要做什么?”
“今天呐——”李牧扒了口饭,道:“没事儿,要不……咱们去招聘吧,寻几个干活的老妈子,省着你们劳累。”
白巧巧接过话道:“劳累倒是没什么劳累,以前在定襄的时候,这些活儿都是做惯了的,没那么娇气。不过店里缺人手,倒是不得不招些人了,你若没事,把把关也好。”
“就这么定了!”李牧痛快地说道:“吃饭,吃完了就走!”
正说着,忽然门吱呀一声,李牧伸头看过去,瞧见了来人,竟是高公公。李牧赶紧抬手打招呼,放下碗筷起身,道:“高公公怎么来了?陛下有旨么?”
高公公笑容可掬,道:“陛下让咱家先过来看看——那个,侯爷不是跟陛下说,想请陛下过来小住几日,这住处之所在,能不能带咱家瞧瞧?”
李牧指了指桌上的馒头,道:“不吃点?”
“不了不了,吃过了,侯爷慢用,咱家等着。”
李牧三口并作两口,把饭扒进了嘴里,还没嚼干净,就起身随着高公公走了。
他带着高公公来到东山坡上,这里也有一个小院儿,是这几天才刚刚完工的。
“我开始营建山谷的时候,太上皇跟我说,想来这儿小住,让我给他建一个小院儿。我给他建了,他却说冬天太冷,不爱动弹,要等春天再来。正好,陛下想过来小住,住在这里正合适,不然跟我们一个院儿,陛下就得住客房了。”
高公公听到这话,眉头不自觉地蹙了起来。他服侍李世民快二十年了,听着这话刺耳。什么叫陛下得住客房?陛下乃是九五之尊,怎么可以住客房?作为臣子,应该理所应当的把正房让出来才是啊!
可是这话,他却不会说,犯不着得罪人。
高公公看了一圈,小院儿相比李牧住的那个,要小不少。院子也没有那么宽敞,只有正房三间,左首一个粮囤,右首一个仓库,但有一个小园子,奇怪的是这个小园子竟然是被琉璃罩住的。
高公公刚瞧见的时候,还以为自己看错了,特意走进了瞧,伸手摸,才确定确实是琉璃罩住的。顿时惊呆了,能罩住一个园子的琉璃罩,这得值多少钱!
“侯爷,这……”
李牧笑嘻嘻道:“我看杂书啊,相传东海有龙王,住的是水晶宫。我不会做水晶,却会做琉璃。瞧瞧这个,这是我花费了五万两白银,为太上皇打造的琉璃宫。”李牧走进了些,指着里头的土豆秧苗,对高公公说道:“瞧见里头的绿菜没?这是一个意外之喜啊!本来我是打算给太上皇住,但试了一下,发现这里头太热了住不得。当时我就想啊,难道五万两白银就白费了么?忽然一个念头从我脑海中闪过,这里面这么热,如同夏日一般,那能不能种菜呢?我这么一试,你猜怎么着,能!”
李牧哈哈大笑,拍着高公公的肩膀,道:“你说神奇不神奇,大冬天的,我把绿菜给种出来了,哈哈哈……”
高公公已经懵了,他仔细盯了好半天,才终于确信自己的眼睛没有看错,确实是绿菜,这种不可能发生的事情,就在眼皮底下发生了!
“侯爷……真乃神人也!”
“小事小事,毕竟我是谪仙嘛,总得做点凡人做不到的事情,你说是不是?”李牧的语气似真似假,高公公也分不清,这种摸不准的感觉,更加让他确信李牧深不可测,眼眸中的畏惧更深了。
二人从小院儿出来,高公公骑上马,道:“侯爷,陛下与皇后下午过来,您准备准备,咱家这就回宫了。”
“公公慢走!”
高公公拨马回城,李牧进了家门,摊手道:“得啦,今天招聘不上了,陛下和皇后要来小住,咱们得准备接驾了。”
李知恩嘟嘴道:“可是咱们店里的人手确实不够了呀,这不是耽误事么?”
“有什么办法?人家是皇帝,说什么就是什么。”李牧揉了揉李知恩的脸蛋,道:“乖,不差这一两天的。”
“哦。”李知恩应了声,忽然看了李牧一眼,问道:“夫君,要是……我是说,假设,要是让你做皇帝,唔……没大唐这么大,就小一点,你、你想做吗?”
李牧瞧向李知恩,眨巴眨巴眼睛,非常认真地想了一下,道:“不如这样,你做女皇,我给你当皇后。”
白巧巧听着俩人的对话,只当是玩笑话,无奈道:“你们两个呀,别乱说话了,这要是给谁听到了,传到陛下的耳朵里,又是是非。”
李知恩吐了下舌头,收拾了碗筷去洗了。
李牧也笑了笑,拉着白巧巧的手,送她回房休息,随后便一头扎进工作室,鼓捣他自己的东西去了。
谁也没再提做皇帝的事情。
……
王珪回到府中,没过多久,便来了不少客人。五姓七望在长安城的负责人全来了,魏征、长孙无忌也都来了。
长孙无忌此番能来,不是存了跟王珪合作的念头,他昨晚已经做出了决断,今天过来便是想知道王珪打算如何做,好透露给李牧,让他有所准备。直到此时,长孙无忌仍然认定了,李牧的目的是田地。
所以在听王珪说了他的推断之后,长孙无忌也陷入了疑惑之中。
难道自己又判断错了?可是昨天李牧让长孙冲传过来的话,分明就是意有所指,他的目的确实是田地无疑呀?
长孙无忌又回想了一遍,虽然李牧的话语没有点透,但意思应该是没有猜错才是。若他只是为了兵部那点窟窿,他没必要如此大费周章,这不符合他做事的风格。
可是看王珪这么兴致勃勃的样子,他又不好把自己的推断说出来。他怕自己说错了话,坏了李牧的事。若点醒了王珪,坏了李牧的事情倒是小事,坏了李世民的事情,他可真是吃不了兜着走了。他已经让李世民失望了一次,不敢再尝试第二次了。
长孙无忌闭口不言,就像在朝堂上一样。
王珪正口若悬河:“诸位,事情已经很明晰了。李牧这小子聪明的很,陛下找到他,但他不想吃这个闷亏,所以他才使了个祸水东引,泼到了咱们身上。这小子简直是坏透了,但是也没办法呀,谁让咱们都没识破呢?如今他以田地为要挟,想要逼迫咱们就范,诸位有什么好见解,不妨说出来,大家一同想办法,如今可不是一家的事情,咱们得摒弃前嫌才是。”
众人互相看了几眼,赵郡李氏的负责人李应开口,道:“侍中,您说的意思,咱们都听出来了,莫不是想让咱们凑份子,把这个窟窿给堵上吧?恕我直言,这恐怕是不妥!”
“为何不妥?”王珪不解道:“如今事情已经明朗了,不堵上这个窟窿,就得搭上田地,田地可是长久之根基,钱财都是浮物,哪个多,哪个少,这还有争议么?兵部的那点钱,看似不少,但分摊到每一家的头上,其实也没几个,一家出个几万贯,买一个平安,窃以为划算。”
有人喊道:“这不是钱的事情,几万贯,咱们谁也不差,但若这次听了他的,被他要挟了,就不怕有下一次么?我还是觉着,得跟他掰掰手腕!不能叫他小瞧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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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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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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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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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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