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不敢生火,甚至不敢发出声响,恨不得与这长夜融为一体。
他们似乎在焦急的等待着什么,不时抬头向着树林尽头望去。
突然,他们听到了林子的另一头传来了响动。
他们霎时紧张了起来。
生,或死。
没有人知道他们即将面对的会是哪个。
砰砰砰,是鼓噪的心跳声。
他们因为饥饿而深深凹陷的双眼努力睁大。
是他们吧,老天保佑请一定是他们——那两个俊秀的少年,将他们从牢中救出的少年。
脚步声近了,又更近了些。
他们死死的攥紧拳头,没有修剪而长长的指甲深深的陷进掌心,但是没有人在意这一点点疼痛。
终于,他们看清了来人。
树林深处响起了压抑的雀跃。
两个欣长的身影踏月而来,是他们等待了许久的人。
宁无渊手起刀落了结了乡举的小命,那一幕至今还在楚时的眼前循环上演。
这是他第一次,一个活生生的人在他面前死去,尽管那是个恶贯满盈死不足惜的,楚时依旧需要时间去平复。
一路无话,靠近约定的地点,暮色深沉之中,远远便能看到闪着绿光的眼睛,炯炯的望向他们的来处。
最初,楚时心中一凛,以为那是狼。
直到他听见——
“他们,是他们!”
楚时被这迎接英雄似的欢呼逗笑,心头那点沉重霎时散了。
是的,他是杀了乡举,但也因此救了这么多条人命。
两人站定,楚时立刻将好消息告诉了众人。
“乡举今晚不会来抓你们了。”wWW.ΧìǔΜЬ.CǒΜ
甚至没有人问这是不是真的,他们对楚时的信任是全然的。仿佛这个一个时辰前刚救出他们的人就像天神降世般,不允许任何人质疑。
“不过保险起见,今夜你们还是先别回家,我们再往深处走走,就在那里等到日出。”
楚时淡定的安排着。
宁无渊并没有和这些人说话,他全程一脸冷漠的站在楚时身边。
想解决津县的麻烦,他随随便便就能想出至少三种方式,只是唯有救出这些人,是最能取悦楚时的。
等楚时安排好,他附耳低语道:“宅子里的官兵现在恐怕反应过来了,未免他们追过来,我去引开他们。”
楚时第一反应是担心,但触碰到宁无渊眼神,他便放下心来。
他点点头,“我就在这儿等你。”
宁无渊转身离开。楚时则带着人继续往深处走去。
宁无渊没花多少力气就处理了几个闻着味道追过来的小兵。
半个时辰后。
宁无渊在树荫间穿梭,月色是他最好的遮掩,唯有透过晃动的枝叶才能捕捉他的踪迹。
或许是分开之时楚时的眼神,又或许是内心深处那说不出原因的一点点不安。
宁无渊的脚程比去时快了几分。
深夜的密林寂静的可怕,本该是如此。
唯有今日不同,楚时带着一群人躲在树林深处,以宁无渊的脚程,他应该已经能发现踪迹才对。
宁无渊皱着眉,继续向深处奔去。
他很快看到了那群人,被他救下的那些人。
只是,此时的他们横七竖八的躺在地上,双眼紧闭,生死不辨。
宁无渊的目光在这些人中不断逡巡,寻找着楚时的踪影。
不是、不是、不是、依旧不是!
宁无渊闭了闭眼,按捺住心中蓦然升起的怒气——他没有找到楚时。
心底泛上细细密密的针扎似的酥麻,连带着手都在微微颤抖。
起初宁无渊不知这是什么感觉,后来才明白,这是害怕。
“你在找他吗?”
头顶突然传来声音。
宁无渊瞳孔骤缩,他竟没发现一直有个人躲在树上,从他踏入此地开始,便在盯着他。
宁无渊仰起头,看到了一身麻布衣,头发凌乱的男人和——被他用刀架在脖子上的楚时。
男人的穿着与这帮流民差不多,宁无渊霎时间便想明白了个中蹊跷。
想必这个男人早在最开始就装作流民躲在这群人中间。
男人挟持着楚时从树上一跃而下,掐着楚时的腰稳稳的落在地上。
宁无渊看着男人掐在楚时腰间的手,眸色又沉了几分。
“迷晕了所有人,挟持了他,躲在树上等我回来,你做了这么多,定然是有所求。所以,你想要什么?”、宁无渊努力让自己看上去更加平静。
男人发出一声讥笑,“我喜欢和聪明人说话。你们也算有些本事,短短时间内就查出了眉目,所以,我更不能放任你们就这么去津县。”
果然,是津县那边派来的人。
宁无渊一边思索着,一边看着楚时对他挤眉弄眼,似乎是想传递什么讯息。
楚时一会儿变成斗鸡眼,一会儿翻白眼,最后开始做起了口型。
宁无渊装作不经意的,目光不时扫向楚时,他终于看明白,楚时是想让他,像那日击中少年一般,击中这个男人的手腕。
宁无渊皱了皱眉,隐在袖中的右手上从刚刚起就捏着一枚暗器,只是他出不了手。
因为他没有全然把握,出手后不会伤到楚时。
楚时累个半死,结果宁无渊看了他半晌后,居然移开了目光。
他气的牙痒痒,绑着他的男人看不到,洋洋得意的对宁无渊道:“我会带着他去津县,等你到了会有人告诉你怎么做,只要你配合,自然能见到全须全尾的他。”
这话楚时可就不乐意听了,他翻了个白眼:“你用我的命要挟阿远有何用,你说跟踪我们许久,那应当清楚,皇上派来的人又不是我两,查账的事我两能说了算吗?”
楚时气个半死,觉得绑架他的男人和宁无渊都有点毛病。
一个乱绑人,一个都不知道辩解。
谁知他话音刚落,便感到身后的胸膛一阵震动,男人从闷闷的笑发展成放肆大笑,好像发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似的。
男人笑了足足有三分钟,宁无渊像是感觉到了男人在笑什么,眉头也越皱越紧。
男人终于笑完了,他停了下来,用刀尖点了点楚时的脸颊,怜悯道:“你可真是我见过最傻的人,居然到现在都不知道吗?站在你面前的这位,就是当朝的大皇子,被圣上亲点来调查津县赈灾款的巡案,宁无渊。”
一阵风过,在林间吹出了旋音,卷起片片落叶。
楚时大张着嘴,一时间找不到自己的声音。
阿远就是宁无渊?
楚时的第一反应是不信,宁无渊可是这本书的男主,宁傲天。
他应该是个冷漠、骄傲、无视一切的人。
而阿远,虽然看着冷漠,但会和他闹小别扭,会用自己的方式对他撒娇,他怎么会是宁无渊呢?
但他又想起那个夜晚,他们坐在院中,宁无渊对他说的那些过去,细细想来,好像和宁无渊的生平确实有对的上的地方。
真正让他相信男人所言的是阿远的神情,阿远躲开了他的视线。
两人没有说话,但楚时心底已经信了,阿远就是宁无渊。
楚时张了张口,很想说些什么,但下一秒,他就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你知道去哪里找我。”男人丢下一句后扬长而去。
楚时是在一阵颠簸之中清醒过来的。
他醒的时候,已经天光大亮。
他以四肢被绑着头朝下的姿势,拦腰架在一匹正奔驰的马上。
楚时立刻挣扎起来。
不是为了逃命,而是他快吐了!
男人终于发现他醒了,低头笑道:“你醒了?还记得昨晚发生的事吗?”
楚时一边干呕一边翻着白眼,他化成灰都记得,他路边捡来的小可怜原来就是这个世界的龙傲天男主。
“我们正在去津县的路上,你可以好好想想要如何报复骗了你的人。”
报复欺骗了他的人,楚时又翻了个白眼,说的像什么烂俗琼瑶剧剧情一般。
如果楚时现在手脚是自由的,他一定会用尽身体语言向对方展示自己的鄙视。
呵,报复,对方可是本书的唯一男主,是想报复就报复的吗?
“臭宝,省省吧。”楚时很想这么对他说。
“少挑拨离间了,你这种低级手段我是不会上当的。”楚时气哼哼道。
然后他再次被敲晕了。
楚时晕倒前最后一个念头是,他最近好像已经渐渐习惯了这种双眼一翻,眼前一黑,一个白天就过去了的走剧情方式。
楚时醒来之时,依旧是白天。
一时间,他有点无法分辨,他是否已经睡了一整天。
但他的注意力很快就被坐在他床边,一袭青色锦袍,手中拿着一柄十分骚包的纸扇的男人吸引了。
纯白的扇面之上,笔走游蛇的用狂草写了个字。
然而楚时并不认识。
可偏偏这么朴素的扇面,轮廓却是用金线镶的边。
楚时不知折扇的主人是什么性格,但只看这折扇,会觉得这人八成十分分裂。
男人似乎感觉到他醒了,悠然摇着纸扇的手徐徐停了下来。
纸扇缓缓拉下,露出男人精致的眉眼,乍看之下,男人居然与阿远有几分相似。
“你醒了。”男人合上纸扇,缓缓倾身,用扇骨轻轻的挑起了楚时的下巴。
楚时:……兄弟,你谁呀?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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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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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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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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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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