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番旁敲侧击,楚时对大齐的现状有了更深的了解。
大齐的行政设置与楚时生活的时代多有不同。
大齐改国号前长达数十年,一直被称为齐州,一州就相当于一国,州下是郡,郡下有县,县下还有乡,一个县大约与后世的一个市差不多大。
津县下有山郸乡、山绥乡、山泰乡三个乡,这三个地方便是此次受灾最严重之处。
北地多风沙,生长生活在此地的居民,对防沙防旱并非一无所知。饶是如此,去年年尾的大旱来势汹汹,依旧打的三地百姓毫无反击之力。
以楚时这个未来人看来,国家层面能做的,自然是修建好水利工程,防患于未然。然灾害已然发生,远水救不了近火,维持民生减少损失就成了当务之急。ωωω.χΙυΜЬ.Cǒm
原书里,这场灾难整整影响了大齐三年之久。
沿途都是干涸的田地,宁无渊蹙眉看着这样的景象陷入了回忆。
上一世,他接到皇命正欲出发,却被他宫中之人毒瞎了双眼又打瘸了腿,事后,那奴仆留下绝笔信,信中说他苛待下人,动辄打骂折磨,嗜血无良。
害了他竟还想将一切罪责推回到他头上。
宁无渊暴露了自己在宫中所有暗线之后,最终逃出了城,然而等着他的还有楚时的假意相救,实则阻拦。
上一世调查之事,因为他的不知所踪而搁置。
大齐刚结束征战,国库本就不充盈,赈灾银追不回,地主豪绅皇帝也没有魄力整治,一来二去,饥荒瘟疫战乱整整折磨了大齐北地三年。
三年间,光是死在津县境内的百姓便做十万计,这其中还不包括死在逃亡的路上。
想到这里,宁无渊敛了眸,修长结实的大腿夹了夹马腹,加快了脚程。
即便按最快的脚程,他们扔须半旬才能到达。
苏砚被迫踏上回家的路途,从第一日开始便如霜打的茄子般无精打采的。
终于在天气渐热,经历过一场林间暴雨后,苏砚病倒了。
苏砚跟着那群绑匪,一路上本就吃了不少苦,在府衙刚过了几天舒坦日子,又被楚时拉着上了路。
看着苏砚烧的红红的小脸,楚时有些内疚。
于是原本坐在马车外同宁无渊时不时聊上两句的行程,变成了日常缩在马车里照顾苏砚。
宁无渊看着合的紧紧的马车帘子,眼神分外幽暗。
事情在楚时照顾苏砚的第三天有了变化。
一行人行至一处荒郊野岭,竟然在那里发现了一处客栈,虽然十分担心是个黑店,但有仇杨和严如两个高手坐阵,他们还是停了下来,准备补充些吃食。
将楚时叫出来的任务落到了宁无渊头上。
虽然做好了心里准备,但撩开马车帘子看到苏砚裹着楚时的外衣,仰躺在楚时的大腿上时,他的额角还是不受控制的跳了跳。
楚时正在温声给苏砚讲着故事,说了些什么宁无渊一个字也没听进耳朵里,他的思绪都被眼前的画面给占满了。
苏砚黑黝黝的眸子一错不错的盯着楚时,而楚时垂着眸,鸦羽似卷翘的睫毛,不住抖动着,嘴角漾着浅浅笑意,骨肉匀停的手一下一下有节奏的梳理着苏砚柔软的黑发。
画面很美好,美好的有些刺眼。
听到声音,楚时抬起头,碰上宁无渊的视线,他愣了一愣,一瞬间,宁无渊的双眸中夹杂了太多情绪,几乎要让他产生误会,误会宁无渊已经能看见了。
将苏砚放在马车上,楚时听宁无渊说了安排后,独自下了车。
待他走远了,就只剩下马车外的宁无渊和马车里的苏砚。
虽然在楚时的悉心照料下,苏砚的病情已经好转了不少,但脸上依旧带着病态的红晕。
苏砚粗重的呼吸声落入了宁无渊耳朵里,在静谧的空间里格外明显。
宁无渊撩开了车帘,看向了眉头微皱蜷缩成一团的苏砚,苏砚似乎感受到了异样,缓缓睁开了双眼。
两人四目相对。
都是幽深黑沉的眸子,宁无渊突然发现两人竟然有些相似之处。
静默了半晌,谁都没有先说话。
宁无渊最先打破了沉默,他沉沉道:“离他远一点。”
两人心知肚明,都知道这个“他”指的是谁。
苏砚好像想说些什么,却被来的脚步声给打断了。
看店的是个瘸腿老人,除此之外便空无一人了。
虽然还是很可以,但要说是黑店,似乎老伯又没这能耐。
以防万一,楚时还是速战速决,买了一包干馍馍又要了些水就回来了。
“你们在聊什么呢?”楚时看着宁无渊问道。
宁无渊抿了抿唇,还没想好怎么回答,苏砚哑着嗓子回答道:“我不舒服,哼了两声,哥哥听见了,所以看看我怎么样了。”
楚时立马放下手中的水袋将苏砚抱了起来,用手背试了试他额头:“怎么又不舒服?”
苏砚摇了摇头,乖巧的缩回了楚时怀中。
宁无渊淡淡收回视线,然后——当晚伤口就崩裂了。
一直在旁边默默围观,将一切尽收眼底的仇杨:……
他很想皮一下,试试如果他跳出来,自告奋勇照顾宁无渊,主动为楚时腾出手去照顾苏砚,会怎么样。
但随即他就打消了念头,命还是要比恶趣味更重要一些。
仇杨袖手旁观,便辛苦了楚时。
照顾苏砚睡下了,楚时又起身去看宁无渊。
远远便看见宁无渊孤孤单单的坐在树下,听到他的脚步声就转过头,脸上没有半点笑意却还透着点可怜巴巴。
楚时快步走了过去,替宁无渊将伤口包扎好,楚时坐在火堆边,拿起仇杨打来串好的山兔,放在火架上烤着。
“上次我烤的东西那么好吃,结果你还没享到口福就被孟和通那厮给绑走了,眼下手中没有什么香料,只能将就着烤一烤,你也将就着吃一吃吧。”
他们一路行来,天气渐渐入夏。
到了夜晚,树林间多了许多蝉鸣蛙叫,好不热闹。
两个人坐在一起,吹着习习夜风,竟生出些许潇洒惬意的感觉。
楚时将山兔腿卸下整个递给宁无渊,转身又去烤白鱼。
火蛇噼里啪啦,食物在火焰的炙烤下,散发着原始的香味,很快就将严如和宗初华也给勾来了。
“主上,我还不知道您有这手艺呢?”严如笑道。
两人现在已经彻底认定孟和通背叛了他们逃跑了,所以坚定的跟着楚时,楚时要去哪里他们就跟到哪里,撵都撵不走。
这些日子相处下来,楚时也发现,两人本性并不坏,可能跟随不同的主公就会有不同的结果,所以也不拦着他们。
宗初华先行了个礼,随即也附和道:“大隐隐于市,主上果然是有大智慧之人。”
要不是了解宗初华的彩虹屁不值钱,楚时都要被夸飘了。
“哪里哪里,不过是吃货国合格百姓而已。”
不过既然两人都如此夸赞了,他也不能全无表示,于是将手中的烤鱼递了过去道:“喏,你们分着吃吧。”
两人微微一怔,像是没想到楚时会将食物赠予他们。
反应过来,脸上都漾出真心实意的笑容,正欲伸手去接,斜里伸出一只玉白的手,直接将楚时手中的烤鱼夺了去。
楚时疑惑看去,宁无渊不知何时竟然已经将整只山兔腿吃的干干净净,这会儿蛮横的抓着烤鱼,哐唧就一口咬了半边鱼身子。
他懒洋洋的掀了掀眼皮子,对严如二人道:“想吃自己去烤。”
楚时见他如此,更加坚定了自己的猜测,只能笑着摇摇头,决心要同他好好谈谈。
严如同宗初华只能各自拿了一串烤鱼跑到旁边可怜巴巴的自己烤起来。
楚时坐在宁无渊身边,静静的等着他吃完了,才偏了偏头对他道:“吃饱了,要散个步吗?”
宁无渊也是一怔,随即点头同意了。
两人在月光下的树林中漫无目的的走着。
“在我老家啊,这是一种锻炼身体的方式,好多人吃完饭都带着老婆孩子出去锻炼。”
楚时一边说一边倒着走,模仿着记忆中公园里锻炼的大爷的模样。
其实他早早就瞥见了,不远处有棵两人粗的大树。
眼看着后脑勺就要和树来个亲密接触,一只宽大的手掌垫在了他脑后。
“怎么了?”楚时含笑问着近在眼前的宁无渊。
一只手尚垫在他脑后,宁无渊眼下是居高临下与楚时四目相对的姿势,两人离得极近,近到楚时能数得清宁无渊有多少根睫毛。
宁无渊抿了抿唇没说话。
楚时弯了弯眼:“露馅儿了吧?你眼睛早就能看见了是不是?!居然一直瞒着我,是不是想挨揍?”
宁无渊半点没有被抓包的羞赧,反而反问道:“你是何时知晓的?”
楚时长长的“嗯”了一声,嫌弃道:“好多瞬间都有念头闪过我脑子,但我都没当真,直到今天在马车里,我看出你是真的介意我对苏砚的照顾,你看上去像是想将他丢在路边。”
“你的演技可不怎么样,蛛丝马迹多的数不清,不过是仗着我信任你。”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是担心我知道你康复了就会把注意力都转到别人身上吗?”
在道观时,楚时照顾过的弟弟妹妹没有十个也有五六个,对小孩子之间的争宠戏码,他也不算陌生。
起初没往那边想,但几次下来,他也品出一点味道了,加上今日在马车中与宁无渊对视,他觉得自己好像发现了点什么。
楚时话语间没有半分调侃,就像说的是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一般。
宁无渊想过被发现会是怎样的场景,却没猜到楚时的反应会像眼前这般平和。
他顿了顿,问道:“如果我说是呢?你会生气吗?”
“生气?气啊。我最讨厌别人骗我了。”楚时道,“不过更开心。”
宁无渊愣愣的看着楚时,月光从树荫缝隙间倾泻而下,细细碎碎盛在楚时的眸子里。
他道:“虽然我很希望你从未骗过我,但我更希望你能亲眼看看看这样的月色呀。”
楚时说着抬头看向天空,而宁无渊亦不用再掩饰,他走到楚时身边,与他并肩而立,目光从他浅淡的梨涡移向静谧的夜空皎白的月。
风中传来宁无渊的叹息:“确实很美。”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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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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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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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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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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