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完故事,沉默片刻,朱厚熜却突然问到西北之事。
这并不为奇,反倒恰恰说明:这个故事,他真的听懂了。
仲逸急忙回禀:等秋收后,才可知晓详情。今年是第一年,又有大煤矿的事儿,万事开头难……
李序南曾私下来信,年初开始实行的几项举措已有成效,但也遇到一些未曾想到的阻力。
这种事,很正常。
当初二人分别之时,仲逸最担心的就是有人拿所谓的‘差事’、‘办差’之类的由头,来陷害李序南。
有支持,就有反对,有成功的地方,自然少不了失败之处。就看怎么去看,怎么去想了。
也正因为此,仲逸才多次向皇帝、裕王,甚至袁炜等,提到李序南在当地的难处,让他们随时关注此事,并给予宽仁。
刑部掌刑名之事,樊文予也格外留意李序南,但凡有机会,便提及此事,更说出其中不易之处。
在京城有两位兄弟照应,在榆林府的李序南,又有当地锦衣卫的暗中保护。即便户部郎中赵谨,兵部郎中严磬,以及他们身后的戎一昶,也不能轻易下手。
李序南在西北的举措一旦有成效,势必会为其他各地效仿,虽各地情形不尽相同,但只要走出这一步,已实属不易。
此举意义重大,绝不能有半点闪失。
“朕会记住西北之事的,不过,还得看最终成效”。
朱厚熜突然问道:‘你是想说大煤矿的事吧?’。
不不不,仲逸急忙上前:‘大煤矿之事由锦衣卫北镇抚司查办,微臣岂能随意过问?’。
今非昔比,在如今的仲逸看来,一个三边镇,一个大煤矿,已远远不是他的目标了。
“大煤矿之事,你功不可没。问问也是可以的,锦衣卫办案,何时会无功而返的?”。
朱厚熜像是自言自语,却又总能让人听得明白:“再说说刚才那个故事吧”。
仲逸:微臣的故事已讲完。
朱厚熜:故事不会结束的,若要讲,可以一直讲下去,只是再讲下去,就是另外一个故事了。
仲逸:是……
皇帝朱厚熜的心思不在讲故事,而是‘品故事’。
紧接着,他却提起问题来,仲逸思虑的时间不多,但君臣二人还算能愉快的交谈。
朱厚熜问道:“说说看,那个老族长说有禁地,为何村民们都信了?”。
仲逸回禀:“因为,村子小、人少。还有,那怕是善良的无知”。
“存粮之事,老族长为何让他的子孙去做,而不是其他村民?”。
“同村未必一家,同一家,未必同一心”。
“存粮为何?养畜为何?”。
“存粮,有备无患。养畜,繁衍源源不断”。
“后来,村民为何富了?”。
“做了一些事,不再单单靠天吃饭”。
“最后来了贼盗,村民为何又变为一无所有?”。
“因为,村子小、人少。还有那怕是无奈的无知”。
……
这是,朱厚熜将手珠扔下,脸上却露出一丝笑意来:“村子小、人少?可地方大了,人多了,事情就好办了吗?
南北有别、东西各异,耕农有耕农的想法,林户有林户的打算,匠户有匠户的计划,官吏有官吏的做法。驱除北虏南寇,靠的是什么?要的又是什么?”。
末了,他再次自言自语起来:“若那些村民,没有老族长留下的存粮,又会是什么结果?”。
看来,这位九五之尊的皇帝,确是将翰林院的这个侍读当做‘陪他说说话’的人了:发自肺腑、近乎倾诉。
这个时候,是该说点什么了。
“但凡出征,听的最多的一句话:粮草不足、粮草不足……,好不容易粮草凑齐,却兵饷不足……,若粮饷都充足了,老百姓又早就揭不开锅、下不了米了”。
仲逸稳稳站立,一字一句道:“粮不足、民不富。不富足、无完胜。富足,非为战,而要不败。永不败,就无人来犯”。
……
“身为翰林院侍读,你这个书读的不错,故事也讲的不错”。
一阵沉默之后,朱厚熜竟再次说道:‘这样的故事,可以多讲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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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仲大哥,仲大哥,这边,走这边……”。
才来到街上,仲逸却见莺儿在不远处向他挥手。
袁若筠今日要回袁府,早就在这必经之路等着他了。
连日以来,袁炜身体每况愈下,袁府那边派来的厨娘说袁大人传话过来,今日无论如何要回趟府里。
说要回袁府,袁若筠便吩咐莺儿置办礼品,尤其补品,买了一大推,若不是袁府派人来接她,就凭丫鬟香儿,是断断拿不了的。
袁府门前,轿子落稳,郭管家便领着下人迎了上来:“小姐、姑爷,你们来的正好,老爷在后院赏花,小的这便领你们过去”。
时节已是立秋,这个季节的花卉已不多见,好在袁府养花名目繁多,即便是冬日,也能观赏一番,难得好景。
行过大礼之后,袁若筠便带着丫鬟莺儿去看盆栽,她为这些花起了些奇怪的名字,什么红红、小四、小月月之类。
简直当宠物养了。
花园北侧一个木亭,闲来无事之时,可以坐在这里赏景,仲逸轻轻扶着袁炜,二人走走停停,不由的说到了朝中之事。
说起在王府侍读、今日面圣之事,仲逸想请这位礼部尚书的岳丈指点一二,袁炜则似乎无心国事,更愿说起家中之事。
落座之后,他缓缓开口道:“朝中之事,千变万化,民要生、吏要治,有战事要备战,无战事也要备战。每次科考有人中榜,但更多人的会落榜。河道要疏、丝绸要供上、宫里还有其他开支……”。
咳咳,说了几句,袁炜咳嗽起来,仲逸急忙为他端上一杯热水。
稍顿一会,袁炜接着说道:‘这些事儿啊,皆非一人之力可为,更非一朝一夕可为’。
仲逸连连点头:‘是是是,孩儿都记住了’。
指着不远处的袁若筠,他再次开口道:“筠儿年纪轻,又任性了些,而你有高师指点,处事得体,懂得审时度势,如今又做了翰林院的侍读。
你们二人来往时日也不短了,脾气秉性互补,紧要关头,她必能听你的,这些我早就看出来了……,也放心……”。
仲逸再次点头,原本想多安慰几句,却又不便打断他。
“我在礼部多年,大家都说门生故吏遍天下,所谓盛名之下其实难副,真正的学生也没几个”。
袁炜叹道:‘朝中事务繁巨,能有人帮衬也不是什么坏事,差事要忙,但更要顾家,我还等着抱小外孙呢’。
……
晚饭后,仲逸特意叮嘱袁若筠暂且留在袁府,多陪陪老爹,他也会抽空过来看看。
袁若筠一脸感动,趁无人之际,送上一个大大的拥抱……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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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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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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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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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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