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辆马车,哦,不,确切说是一辆牛车,正在慢悠悠的走在乡间的小道上。
牛车主人一身布衣,却收拾的干干净净,一对略略发黑的镀银手镯显得有些紧凑,看样子有些年头了,现在变得不甚合手。发髻间一支金黄色的顶簪微微摇摆,颇有几分端庄之意。
不过只有她自己心里知道:那不是“真金货”。
难得出远门一次,此次竟是将她压箱多年的廉价首饰全部倒腾了出来。
车上坐的正是陆本佑的表妹龚王氏,陆岑的姑姑,陆岑孩子的老姑。她已在路上颠簸三日有余,去的正是陆家庄。
大黄牛性子温顺,走路稳当,龚王氏的儿子还给牛车用木棍支架,外围用厚厚的粗布包住,如此一来可以抵挡寒风,里边再放个小木炭盆,倒是少了些风寒,多了几分温馨。
这个被孩子称作老姑的女人其实只有四十来岁,叫她老姑是从陆本佑这里论辈分。
龚王氏中等个头、中等身材、中等姿色,也算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之妇,可偏偏她身体结实,胆子大,蛮劲也不小,且酒量惊人,颇有“汉子”之风,平日里村民都将她当男人一般玩笑,若非服饰首饰有别,乍一看,龚王氏恐真难与妇人相联。
此刻她正埋怨这鬼天气,之所以大半夜的还在赶路,倒霉的不仅仅于此。
大黄牛受惊而致牛蹄滑动,车轮陷进土坑始终无法行走,饕风虐雪之下行人甚少,龚王氏原地等候近三个时辰,最后好不容易遇到两个路人帮忙才将车轮推了出来。
此地儿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她思忖片刻,最后决定继续前行为好,如此便可早些见到表哥,况且陆文氏随时都有能分娩,耽误不的。xiumb.com
聪明的妇人用一些粗麻布条将四个牛蹄紧紧缠绑,既可防寒,亦可防滑,这才一路走来。
“害的老娘还给了人家几个大钱,一定要找表哥加倍还我”,龚王氏整了整她的头发:“若非路上耽搁,晚饭的时分差不多就能赶到,想起这热酒热菜的……”,龚王氏肚子饿的咕咕叫,只得拿出干粮垫吧垫吧。
龚家离陆家庄太远,一大早赶路即使没有耽误也得三天之后的傍晚才能赶到,中间还要找地方休息,一路劳顿本令人疲惫不堪,但此刻的“龚大胆”却毫无倦意。
这一切都源于他的表哥。
像她这样的村妇能有何能耐?家人更是一个比一个窝囊,能与表哥这样的朝廷大官做亲戚着实不易,即便他辞官归隐,那也是余威尚存,平时巴结还来不及呢,现在有了走动的机会,能不上心吗?
之前她来过陆家庄,一次是陆岑大婚之时,还有一次是陆家大院乔迁之日。此次深夜赶路,她却并不陌生,月色正亮,偶有零星积雪点缀,就算是为她开路了。
远远望见陆家大院,高墙之下难觅院内房屋,刚欲敲门,却见大门虚掩,推门而入发现表哥屋里灯竟然亮着:不会是还在等我吧?
龚王氏将牛拴在门口木桩之上,顾不上其他,直接便朝着灯光走去,嘴比腿快,人未至、声先道:“呵呵,表哥,这天气,路上耽搁了……”。
没有应答……
有些奇怪,敲敲门,依旧无人应答,她便推门而入。
屋内空无一人,龚王氏急忙点了盏灯朝屋外走去,挨个将门敲了一遍,果然其它屋里也无人回应。
不经意间却见院子地上斑斑血迹。
难道有贼人?抢东西?杀人?
可若是杀人,那尸首呢?
村妇毕竟是村妇,她是否想过:若此刻果真横尸院中,她还能这般淡定?
正不知所措,却听的大黄牛“突突”叫了几声,龚王氏急忙过去将牛头抱住:毕竟这也是个活物啊。
龚大胆想着:要不要大喊救命?
这个念头很快被打消:若歹人行凶完毕已离开村庄,喊来村民将我当是那行凶之人,可如何是好?此刻表哥家不见人影,谁为我作证?
不愧为女人中的“男人”,此刻龚王氏还能强作镇定,换做他人,早就逃之夭夭了。
逃?对啊,逃为上计……
龚王氏急忙解开绳子,准备调转车头回去。
突然,屋里传来婴儿啼哭之声,没错,是啼哭声,接连几声,她确定无疑。
难道小孩出世了?刚才怎么没有听到呢?对了,除了表哥的屋,其他屋子只是敲门,并未进去啊。
这是婴儿的哭声,人的哭声,所谓人性相通,这位村妇便又更多了一份勇气:此刻她更坚信行凶之人已经离去。
龚王氏终于迈起双腿,从表哥屋里取出油灯,顺着发出声音的屋子走去。
里屋内,一阵热气迎面袭来,冷热相加,村妇感到脸上一阵灼痛,地上丢着两个木桶,桌椅被掀翻在地却未见一人。龚王氏怀疑自己的耳朵,不过此刻顾不得是否真的听错了,她再次欲扭头离去。
同样的声音再次传到了龚王氏的耳中,循声望去,声音却是墙角一堆柴垛里发出的。
龚王氏快步上前拼命拨开柴草,一个小竹筐映入她的眼帘,拎起竹筐,她明显的感觉到那过重的分量……
身上裹着一个小被,但龚王氏仔细一看果真是个男孩。
竹篓底下一个小布袋,可能是因为匆忙,布袋未扎口:摇一摇,奇怪的声音?摸一摸,熟悉的感觉?
龚王氏瞪大了眼睛:怎么会有这么多的银子?这够寻常人家吃好几年了……
难道?这是表哥的一种嘱咐?
龚王氏想着:来陆家庄正是遵照表哥的嘱咐,他自然知道我这两日必到陆家,孩子隐匿于此,莫非就是留给我的?
如此说来,现在这藏银留给自己就更能说的通了,表哥知道她家日子不好过。
有银子,更要有命花啊:带着孩子赶紧走吧。
龚“大胆”没有犹豫:衣服、小被收起,将小孩重新包好,只露口鼻;拿好小布袋,屋里的木炭正旺,她给牛车换了新火盆,备好木炭。
灶房?取一壶水,桌上竟有几只烧鸡。
将小孩抱上牛车,掀下帘子,龚王氏便匆匆出了大门。
耕牛识路,顺着来的方向缓缓而行,此刻龚王氏只愿速速离开此地。未见尸首,但愿表哥家人都安好,只是不知这个小孩如何未被人发现?
太多的不可思议!
月光下的陆家庄依旧那般安静,白天陆本佑家热闹非凡,众人晚饭皆是放开了吃,酒足饭饱回家之后便是呼呼大睡。不少人睡梦中依是那热闹的席面之景,难得的酒肉管够之乐……
与山下的一大一小两户人家相反,对其他村民来说,这同样是一个普通之夜。
离开陆家庄后那一段漫长又艰难之行,不知过了多久,终见晨光熹微,当清晨第一缕阳光洒下,龚王氏终于恢复了神志,孩子还在深深入眠,偶尔嘴唇抿动一下,更是令她无比欣慰。
“表哥一定还活着,他是朝廷大官,行凶之人定会被官府擒住,他日表哥定来找我,我抚养他小孙儿有功,到时表哥的酬谢就不止一袋银子了”,龚王氏聪明的想着:俗话说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表哥家并未发现尸首,就一定有希望,她更确信这一点。
“老娘这次算是见了大世面,回去之后可以向村里那帮爷们说道说道了,谁有老娘的胆大?”,龚王氏又恢复了她自以为是的想法。
不行,这件事绝对不能说出去,不然官府的人会问我半天话,因为就我一个人去过陆家……
“老娘不仅胆大,脑子也好使”,在胆大和聪明之间不停的转换,龚王氏再次感觉自己聪明之时,自己都无语了。
必须要坚持住尽快回家才是关键,想到这里她大口嚼着鸡腿,还不忘打开水壶用小碗给孩子嘴边淋几滴水。
为了安全起见,龚王氏决定吃睡都在车上,路上可以买些吃食热水,昼夜不停往回赶。
都是过来人,她自然知道该怎么哄孩子,从陆家出来时带了尿布和衣服,牛车里并不寒冷,只是孩子能喝的就是清水还有一些菜粥汤。
委屈了她的大黄牛,除了饮水和补充点干草料外就要不停的赶路,龚王氏心疼它,于是便趁吃饭的时候让它休息一会。
次日,偶遇村口同样抱着孩子的几个妇人正在一个棚下闲聊,龚王氏眼瞅其中一个妇人圆润的身子便知应是奶水充足,称怀里小孩为自己小外孙。都是外乡路人,互不相识,龚王氏只好用一只烧鸡换的孩子饱饱的吃了一顿。
原本三天的路程,龚王氏昼夜不息,如此第二日傍晚便可回村。
日出到日落,一辆牛车上,一个刚出生的孩子和他老姑行驶在乡间小路上,龚王氏的心里时而兴奋,时而害怕,时而无主,时而又信心满满。
不过此刻管不了许多,回家之后从长计议。小孩要母乳,她们村里正好有刚生完小孩哺乳的妇人,只能请她们帮忙,此事耽误不得。
又是一天的颠簸,夜幕再次降临。
月光出、风又起,窗外呼呼的北风似乎像尖刀一样扫过,一个普通的小山村里,家家户户点起了油灯,到了晚饭时分,屋内却别有一番景象。
各家或三四之人或六七碗筷,席地而坐者,靠于小凳上木桌前的,虽是粗茶淡饭、米粥素羹,素朴简易了些,倒也添了不少人气,颇有温馨之意。
一辆牛车正慢慢驶入这个村庄……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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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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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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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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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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