拴在树干上的骏马一面甩着尾巴一面呼哧呼哧的喘着气,在这细微的声响中,抱着墨竹剑的翟临坐在树下阖上了双眼。
飒飒——
听到声响的翟临猛然掀开眼帘。
四周一片悄然寂静。
翟临虽面向前方的篝火,漆黑眼珠却向自己身后转去。蓦地,墨竹剑出鞘,挡住了身后偷袭的一把钝刀。翟临也不留情面,反手抵着对面的剑锋一刺,逼的对方后退之后猛然一挑,将那铜环九首刀挑飞到了一旁。
“一起上!”
身后密林中忽然又窜出了十几人,翟临不慌不忙,一脚踢散了面前照明的篝火,在火星四溅光影明灭之际,持剑穿梭于人群之中,只顷刻之间偷袭的宵小便已经跪在地上求饶起来。
“大侠饶命,大侠饶命——是小的们有眼不识泰山!”
“还请大侠高抬贵手,饶我们一条狗命!”
篝火熄了,月光便亮了。背光而立的翟临轻蔑的扫视了地上跪着的人一眼,收剑入鞘,“滚。”
“多谢大侠,多谢大侠。”
见翟临不计较,见他落单起了歹心的匪寇们捡起地上各自的武器,夹着尾巴逃走了。
翟临复又坐了下来。
他不是凡事做绝的人,况且这些无能匪寇在他眼里与跳梁小丑无异,他连眼角的余光都吝于给对方,又怎么会让他们的血脏了自己的剑?只到底侠义儿郎,还不懂行走江湖斩草除根的道理,以为对方实力不继,便敢掉以轻心。
夜色渐深,抱剑在树下困意朦胧的翟临,没看到那几个人影去而复返。在惊动翟临之前,一包石灰粉连着一篓毒蛇迎面向他砸去。坐在树下的翟临察觉之后抬剑去挡,却没想到被无孔不入的石灰粉迷了眼睛,在他急急后退,想要撤出一段安全距离时,几条滑腻腻的受惊的毒蛇,却已经张皇失措的一口咬向他的手臂。
……
“这臭小子,呸——”
念及一开始叩头求饶的屈辱,为首的匪寇在擒住身中蛇毒不能动弹的翟临之后,望他脸上吐了一口唾沫。翟临闭上眼睛,才勉强没让他混了石灰的唾沫进了眼睛。
沾满泥巴的草鞋踩上了翟临身着的黑金色暗纹劲装。
“这把剑不错。”翟临手中的墨竹剑也被人夺去,那人试了一下剑锋的锋利,道,“以后用来杀狗切猪倒是不错。”
这剑跟随翟临有一段时候了,也算是把出自名家之手的神兵,如今被人这样侮辱,若非翟临瘫在地上动弹不得,一定要他好看。
“这小子还一副不服的样子。”
“把他杀了!”
眼睫上都沾着一层石灰的翟临,只要眼睛稍稍睁开一点,灼烧感便令他眼泪喷涌。
“先看看他身上有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
翟临身上的翟家家令被搜了出来,还有三皇子的腰牌,只这样显示身份不一般的东西,这些大字不识一个的贼寇却不识货。
“还以为这小子是大户人家偷跑出来的少爷,怎么身上这么穷酸。浪费老子时间。”
已经是受尽侮辱的翟临袖口上还咬着一个已经被他砍成半截的蛇,蛇口还咬着他的手腕处,此时虽然袖口遮掩,却也能从露出来的皮肤上看到蔓延开的青灰色。
在一阵泄愤似的拳打脚踢之后,翟临被这帮匪寇倒吊了起来。这个虽不算是养尊处优,却也身份显赫的翟小将军,此刻狼狈不堪的被几个匪寇推着头秋千似的摇来荡去。也不知是毒发还是怒极攻心,翟临‘噗’的吐出一口鲜血,昏死了过去,这些贼寇探了鼻息,以为他死了,一个个便拿了从翟临身上劫掠来的东西逃走了。
……
一夜又一日之后的正午,休息得当的楼西胧乘着马车,悠然路过了这片树林。他本没有注意到一旁的树林,是落在路上一些被踢散的木炭,在车轮压过去时让马车颠簸了一下才令他在殷勤的赵息玄挑开帘子问罪时注意到了地上除了烧黑的木炭之外,还有半截干瘪的蛇尾。wWW.ΧìǔΜЬ.CǒΜ
“怎么回事?敢惊扰四皇子——”
“大人恕罪,四皇子恕罪——小的也不知这路上怎么会有这些东西。”
看着马夫神情紧张的赔罪,楼西胧掀开车帘,又往那明显是从密林里踢出来的木炭的位置看去,“这里应该是有人留宿,只不知——为什么会有半截蛇。”
本来问罪马夫的赵息玄听楼西胧的话,马上顺着道,“四皇子说的是。”为讨楼西胧欢心,他又让几个下人去密林里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几个下人去了,没过多久便慌慌张张的跑了出来,说密林里有个死人。
楼西胧闻言神色一正,径直下了马车,赵息玄马上抬手阻拦,“四皇子,这死人的事还是让下官来处理,莫冲突了你——下官保证一定查的水落石出,给四皇子一个交代。”
被他这样安抚,楼西胧才坐回了马车中。
赵息玄为让他放心上路,马上带了护卫进了密林中——只密林里的那个死人,应该是个死人,赵息玄看他衣裳被脱的只剩一层里衣,凌乱头发中又夹着石灰粉,半点生息也无,走过去找下人拿了帕子,隔在手上,将那人头发掀开。
这一掀开不得了,赵息玄马上瞪大了双目。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脚程快过他们的翟临。只不知道这位出生不凡的翟小将军,怎么落得眼前这个凄惨下场。
叹了鼻息之后,确定人还活着,赵息玄马上令人将他从树上放了下来。此时的翟临真正只有一口气,被倒吊在树上一夜,蛇毒都窜上了脖子。只幸而他是习武之人,靠护心的一口气保着心脉没有断绝。
赵息玄是不在意眼前人的生死的,他也懒得献媚,看对方浑身脏污,碰一下都不愿意,让下人抬着他出密林时,在楼西胧面前却又装出一副慌张模样。
“四皇子——四皇子——”
“怎么了?”
“是翟伴读。他——他似乎是遭了匪寇劫掠,被吊在密林中。”
楼西胧对翟临同样有些复杂的心情,此次翟临来到边陲,二人之间都没有说上几句话。只楼西胧确实是敬仰翟老将军的忠义,连带着对翟临的惧意都削减了不少。看着被赵息玄的下人搀扶着双臂拖过来的翟临,他连忙让人将他送上了马车。
赵息玄是真的不愿意,铺在马车里的软垫,都是十金一匹的锦绣绸缎,让楼西胧坐着他不心疼,但若是让现在头发直往下掉石灰的翟临坐着,他就觉得是暴殄天物。
但毕竟是楼西胧的吩咐,心疼归心疼,他也没有阻拦,“那四皇子换乘辆马车,我现在命人来照顾翟伴读。”
路上没有随行的大夫,但楼西胧却记得林明霁会些医术,张口便道,“不必了,烦劳赵大人把明霁请过来,明霁会些医术,到医馆之前,就先由明霁来照顾吧。”
赵息玄此时后悔了——他刚才应当不把翟临从树上救下来,应当等到他最后一口气没了,再把他带过来。那样他只用去抓偿命的贼寇,而不是听楼西胧口口声声叫那明霁明霁。
“臣现在就去。”看着面前的车帘落下来,站在马车外的赵息玄嘴唇翕动片刻,却没有发出声音——从他脸色来看,这无声的应当不是好话。
片刻之后,林明霁被带了过来,他上了马车,已经为翟临将红肿双眼旁的石灰清理干净的楼西胧连忙向他求助,“明霁,你来看看该怎么救他。”
看到楼西胧眼中与从前别无二致的信任,这一路被赵息玄抢尽关注的林明霁此时心中莫名一安。
“好。”
在为翟临查看被毒蛇咬的伤口时,他怕楼西胧担忧,又安抚了一句,“别担心,有我。”
……
也是林明霁博览群书,连那毒蛇的种类都有所涉猎。在从那一地的死蛇中分辨出种类之后,他便分别在翟临的虎口,脖颈,前胸各割开一刀。
“蛇毒已蔓延全身,先放些毒血出来以防蛇毒麻痹心脉。”
楼西胧听他字字冷静,便觉得安心无比,守在一旁看着林明霁忙碌,“翟临是翟将军独子,若有什么差池,只怕翟将军……”
正在为翟临放毒血的林明霁道,“这蛇毒虽然致命,但他昨夜中毒后第一时间甩脱了毒蛇,又自己运功将蛇毒封在了手臂,不会有大碍的。”
“嗯。”
林明霁不愿让楼西胧失望,一路费尽心机救治翟临,因为马车里有三个人,他又要弓腰站着时时查看翟临的反应,额上便不自知的渗出了许多细细密密的汗。楼西胧拿了一旁的帕子,仰起头为他擦拭而去。
林明霁动作一顿,而后伸手想从楼西胧手中将帕子接过来,“我自己来。”
“反正我也帮不上什么忙。”楼西胧却固执的很,将帕子又攥回了手心,“只是帮你擦个汗……都不行吗。”
“我是一介平民,你是堂堂皇子。”从前从不在意这些地位尊卑的林明霁,也渐渐在赵息玄的打压下,自心底萌生出了一丝卑怯来。
“什么皇子,什么平民。”楼西胧反而很生气似的,“我不在意这些。”
可是他在意。
若不能踏青云直上,何须让他见明月皎皎。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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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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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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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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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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