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着朴素的尤氏,问好价格后就捡了一把挂在了臂弯中的篮子里。她盖上篮子上的布,起身要去别的摊位上看,忽然听到一声叫卖,“三年的老母鸡——来看一看呐,来看一看——”穿着蓑衣的男人站在市集上,面前放了四五个筐,他伸手进筐里,提了一只羽毛鲜艳的母鸡出来,“各位家里有公子要科举的,买一只回去炖汤,比那人参都还要滋补!”
尤氏想到别院里的二位公子,踌躇着上前问了价。
也是科举在即,卖鸡的坐地起价,张口就要一两银子。
“一两银子?你怎么不去抢!”一个穿着布衣,十分泼辣的女人张口就骂。
“吃不起就别吃,连只鸡都舍不得买,还考什么状元!”卖鸡的也哽着脖子回骂了一声,“走走——”
尤氏伸手入怀,拿了一两的散碎银子,捏捏掐掐了许久,始终拿不定主意——她也想买些滋补的东西,让二位公子吃得好些,可这钱也是他们给的,平日一两银子掰开用,能花个五六天,今日买只鸡,那明日她怎么好再找他们要。
在尤氏还在犹豫时,一个小厮模样的人已经走了过来,提着竹筐看了一会儿,道,“都是三年的母鸡?”
“是,是,小老儿自己养的。一天一个蛋呢——您看看,今早刚下的。”
“都要了!”小厮也是阔气,甩了三锭银子出来,提起筐就要走。卖了鸡的男人巴巴说着好话,“这老母鸡拿回去,一天炖上一只,保管您家公子考场得意,高中状元呐!”
小厮也受他奉承,昂着头走了。
卖完了鸡的男人看了一眼刚才说他抢钱的女人,昂着头哼了一声,“你买不起,有的是人买得起!既得了穷病,还考什么状元。”
“你,你——”也是家中确实供了一个读书的人,女人得他这样的咒骂,脸色都气青了。看着二人争执,尤氏慢慢走开了。
她从前也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小姐,只所托非人,一朝入了尘网中。
她又在市集上逛了一会儿,终于见了个卖鹌鹑的,价格也算便宜厚道,想着今日桌上可以添些荤腥,尤氏还是掏了钱。只这几只鹌鹑,也花光了她的银子,她在回去时去了一家当铺,将手腕上的最后一只翠玉镯子当了,换了银子收在怀里。
……
做好了饭菜的尤氏轻轻站在门前敲门,“二位公子吃饭了。”
房里应了一声,没多久,赵息玄与林明霁便走了出来。
今日桌前丰盛的很,尤氏还未二人各盛了一碗汤。赵息玄凑上去闻了闻,眼睛都亮了,“好香啊。”
尤氏柔柔一笑。
林明霁想的细,看尤氏手腕伶仃,挂在上面的最后一只镯子也不见了,脸色微微一怔,却到底没说什么,等吃罢了饭,搁了碗筷,去洗碗的尤氏身旁问了这件事。尤氏道,“只一只镯子罢了,科举在即,我也实在帮不上公子们什么忙,只能料理料理生活上的琐事。”
林明霁是个清贫的读书人,在青州时他不以清贫为苦,到了京城,却着实感到生活处处捉襟见肘。偏尤氏买菜的钱也是赵息玄给的,林明霁觉得欠赵息玄颇多,此事实在不想向他开口。
看得林明霁皱眉,尤氏扶了扶他的手臂,“等公子考取了功名,再替我赎回来就是了。”
林明霁点头答应,“我一定帮你赎回来。”
……
科举在即,各地读书人齐聚京城,各大客栈人满为患不说,连青楼里也多了许多风雅的公子。
看出太子与四皇子关系疏远的皇后,近来为二人牵线,令两人又回到从前形影不离的模样。只楼西胧却隐隐察觉出,太子对他已经不似从前那般了。
不知楼西胧心中黯然的楼曳影站在窗前,看窗外明媚春光下熙熙攘攘的人群。
“二位公子,您要的银针雪毫。”门被推开,小二端着一壶热茶送了进来。
“嗯,放下吧。”楼西胧道。
紫金茶壶,热气升腾。将果脯小碟一一摆好的小二说了句‘慢用’便退了出去。楼西胧看站在窗边的楼曳影仍旧纹丝未动,便提着茶壶,替他先斟了一杯茶。
听到潺潺水声的楼曳影回过神来,侧首去看,见楼西胧提着茶壶,倾倒出伴着雾气的茶水来。因为是热茶,他十分的专注,倒到半杯满,将茶盖按上去,握着杯沿轻轻晃了晃,而后倒掉了。楼曳影在他发现自己的窥看之前收回了目光。
“皇兄,喝杯茶吧。”
“嗯。”
楼曳影坐回了桌前,脸上也少表情。
今日是晴朗天气,窗外照进来的光,连乌木桌子都照的仿佛涂了蜡一般的亮。二人默然对坐着,比任何一次出宫都要沉默。m.xiumb.com
“科举在即,宫外都热闹了许多。”还是楼西胧出言来找话题,“不知今年谁会高中。”
“高中又如何——历来入朝为官的状元,有几个后来能如他高中时一样的辉煌。”
若是还是从前两人无间之时,楼西胧或还会为这些寒门之中的状元辩驳一句——他们寒窗苦读,虽有满腹才华,然而官场之中,容不下文人的浪漫,更不会令他们有多少大展拳脚的机会。不过门阀罢了。连他做皇帝都要受人制衡,更遑论那些没有背景,单凭着寒窗苦读熬上来的文人了。
“皇兄说的是。”
听得楼西胧低眉顺眼的回应,楼曳影心中涌出一股懊恼来——二人回到这样的距离,不是他故意而为的吗?可为何真的变成这样了,他心里反倒不好受起来了。
低头喝茶的楼西胧,忽然看到面前黑影一闪,抬起头便看到楼曳影起身站了起来,“皇兄?”
“我出去走走。”
以为楼曳影是不耐烦与自己呆在一起的楼西胧,也不愿跟过去招他厌烦,只目送着他推门离开了。
楼曳影下楼之后,叹了口气,对跟着他的几个护卫道,“去守着四皇子。”
“是。”
只带了两三个护卫的楼曳影,又想到了那个让他洞悉了自己心意的花楹姑娘——他不能罔顾人伦,所以疏远了皇弟,但那花楹姑娘却是个确确实实的女子。
心中苦闷无法排解的楼曳影,又去见了花楹姑娘,鸨母见到他脸色就是一变,“黄公子怎么忽然来了?”上回他走之后,花楹说他以后都不会来了,鸨母便开始让花楹接客,不想今日这么不巧。
“花楹在何处?”因为还是下午,楼里静悄悄的。
“她在房里。”
楼曳影往楼上走去,鸨母上前来拦,脸色实在难看,“黄公子,黄公子——这,花楹她今日不便。”
楼曳影已经站在了花楹的门前。
因为昨夜的客还没有走,鸨母怕他闯进去,赶在他之前敲了敲门,“花楹,花楹——黄公子来看你了。”
她这么说,是想花楹收拾收拾,别让这来历不凡的黄公子看到什么不该看的了。偏偏房里的花楹故意似的,也不拦那恩客,等那年轻男人从房里钻出来之后,才穿着一件什么都遮不住的大袖衫,抱着手臂立在了门口,“黄公子怎么来了。”
楼曳影看她这副承恩蒙露的模样,便知道她昨夜做了什么。
也是出生尊贵,楼曳影见她这般,调头就要离开,偏偏比起她一个风尘女子,皇弟才是更不能碰的人。
“妈妈,你先下去吧。”花楹道。
鸨母也是胆战心惊,生怕二人起什么争端,殃及了自己,“花楹,好好同黄公子说。”
“知道了。”
鸨母离开之后,花楹的站姿更懒了一些,靠在门板上,望着楼曳影笑,“我以为公子知道自己心意了,便不会来看我了。”
“我说了要将你赎出去。”
花楹用额头抵着门板,答非所问,“既已有心仪之人,何须再找一个替身?”她起来也没涂什么脂粉,偏偏比往日浓妆艳抹时还要有风情,“黄公子不怕到最后,守着一个替身,却把真正的心仪之人弄丢了么。”
楼曳影皱眉。
他还是第一次在一个女人这里碰壁。
“黄公子若不想走,那就进来吧。”花楹自不是劝人向善的,她拉开房门,请楼曳影进入闺房。楼曳影看她凌乱被褥与昨夜撕碎的散在地上的衣服,脸色更沉几分,转头就走了。
……
桌子上的茶水已经凉了,等了不知多久的楼西胧只听一声开门声,楼曳影走了进来。
“回去了。”
听得楼曳影站在门口说出这句话,楼西胧起身站了起来。二人下了楼梯,楼西胧跟在楼曳影身后,看着他的侧脸,想问他方才去了哪里,又怕这样惹他不快,只沉默跟在他的身后。
二人下到一楼,结了帐,离开茶馆正要坐上马车,忽听一声又惊又喜的声音——
“公子留步——”
怕他们没听见,那人又喊了一声,“公子留步——”
楼曳影站住脚步,只看一个穿着素净白衣的青年,排开人群追了过来。
他生的十分清逸俊美,一双眼望着定定的望着楼西胧,楼西胧黯然目光,也因他亮了起来,“是你。”
来人正是林明霁,他一直想将披风还给那位好心的公子,只一直没有见过他,今日也是惊鸿一瞥,本是在各个当铺里问尤氏的镯子,不想隔着桥看到了他。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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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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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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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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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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