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般谨慎,楼西胧自然察觉到了什么,只此刻已经在回宫的路上,便是打探也为时已晚。
几日之后,几人抵达王宫。楼凤城一直被太子压上一头,如今青州之行收获颇丰,心下便有几分志得意满,与楼西胧宫门口分别时,他终于不再忍耐,“皇弟。”
楼西胧回过身来。
“你自青州回来,你太子哥哥怕不会再像从前那样亲近你了。”看着楼西胧微怔的神色,楼凤城唇角笑意更是按捺不住,带着一路上都躲在马车里鲜少露面的柳程进宫去了。
……
楼西胧回宫,还未回自己的宫中,先去了东宫请安,皇后见到他只问询几句,楼西胧如实答了,皇后便放他回去了,楼西胧心中惴惴,出了东宫,正看到皇上身边的宫人径直往东宫而来,他一时更忐忑了几分。
……
皇后来到御书房时,正见到一个不是朝臣打扮的人,跪在皇上脚下。皇上面色不佳,她上前几步,先捡起地上的奏折,而后才徐徐走过去,“三皇子回宫,皇上应该高兴才是,怎么——”
“皇后。”
只听这一声,皇后便料到不好。她与皇上结发多年,对皇上何种心情下的语气都了若指掌。
“朕记得与你大婚时,贞家举家迁居到了京城——只你有一位哥哥,身子不大好,就留在了青州休养。”
皇后垂首道,“皇上圣恩浩荡——只哥哥久病在榻,前些年还是去了。”
“他留下了一子。”
皇后自然知道,她对这个侄子一直以来都疼爱有加,还打算亲自操办他的婚事,为他选一个良家子,“皇上说的可是席儿?”
“他是皇后侄儿,皇后有多疼爱他,朕看在眼里。”语气陡然一沉,“只他这一回做的事,实在天理难容!”
皇后第一次见皇上发这么大的怒,一下跪倒下去,“不知贞席所犯何事,叫皇上如此震怒?”
“柳程,你来讲。”
跪倒在地上的男子,正是楼凤城千里迢迢自青州带回来的柳城。他抬起头来,一字一哭,将那贞席如何当街行凶,栽赃嫁祸之后为赶尽杀绝撅他生母坟墓的事都详尽的说了出来。说到最后,他一个堂堂七尺男儿竟伏在地上泣不成声。
皇上脸色愈发阴沉。
皇后对这个侄子在青州的张狂行径知晓一二,只他是自己的侄儿,她便一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偶尔传信会提点一些,没想到——
“皇后自己去处理此事罢。”到底是顾念着夫妻之情,皇上也为皇后留了一丝颜面。
看着皇上拂袖而去,经由旁人搀扶起来的皇后,站起来之后踉跄了一下——她知道皇上的意思,念在二人结发情谊上,此事不会专命钦差去办,却也不会法外容情。皇后自然舍不得自己的侄儿,可若是求情,自己怕是要与皇上离心。
“娘娘——”看到一向沉静的皇后方寸大乱,脚步蹒跚,身旁扶着她手臂的宫女忍不住轻轻叫了一声。
皇后一言不发,只指甲掐的掌心绯红。
……
被阳光照的一层浮光璀璨的湖面下,游曳着数十尾锦鲤,高贵妃凭栏站着,抛下鱼食去。锦鲤一拥而上去争食,湖面上也被带出了涟漪。
楼凤城大步走来,他还穿着出宫的便服,少年英气,眉间带笑,“母妃——”
高贵妃将盛放鱼食的瓷器递给身旁的宫女,扯了一下手臂上的披帛,转过身来,“皇儿回来了。”
楼凤城走到她面前,高贵妃亲近的摸他发鬓,“怎么瘦了些?”
楼凤城还是少年,藏不住心事,如今办了一件痛快事忍不住想要与母妃分享,他三言两语将青州之事告诉了高贵妃,神采飞扬又带几分得意,最末还加上一句,“父皇得知此事,连桌子上的奏折都砸了——”
高贵妃丰润绯红的唇瓣,微微勾起了一些,只除此之外没有楼凤城意料之中的夸奖。
“贞席可是皇后唯一的侄儿,如今为了太子前途,她怕是不得不杀。”高贵妃早预料到会如此,甚至连那柳程都是她安排何时去找楼凤城的。
楼凤城听高贵妃所说,马上回过神来,明白此事并不是他以为的由自己凑巧侦破,心中巨大惊喜一下子少去了许多。
“你做的很好——这一路也辛苦了,回宫歇息罢。”高贵妃也知道自己的儿子要什么,温柔夸赞几句,便牵住楼凤城的手,扣着他的五指,带着他回宫去了。楼凤城走时,看了一眼方才被母妃投喂的锦鲤——清澈水面之下,自以为自由的鱼儿,所得到的一切都不过是由观赏它们的人赐予的。
这一想法让他慢慢抿起了嘴唇。
……
青州一行,以赐死贞席与罢了青州知府的官为了结。只不过贞席为皇后派人所杀,横死在府邸里,对外称是急病死的,那知府却担下所有罪责,罢官不说,还被判了流放。
楼西胧对此事一无所知,还是在国子监念书时听太子提起。太子还说皇后这些天常常心痛气闷,御医看了几次也不见好。说到这里,太子言语中便忍不住多了几分忧虑。
楼西胧听太子所说时,看了一眼坐在旁边的三皇子——他与三皇子才结束青州之行回到王宫,皇后便忽然病了。一定是楼凤城做了什么——只不过如上一世一样,他仍旧被瞒在鼓里。
楼凤城察觉到楼西胧在看他,冷淡的瞥过来一眼,他坦坦荡荡的望着楼西胧,与太子说话的楼西胧却先一步错开了目光。
放课之后,太子念着皇后,匆匆回去东宫了,楼西胧纠结再三,在楼凤城与翟临结伴去那箭亭时拦住了他。
楼凤城显然是误会了楼西胧此举,他见这一回楼西胧不与太子在一起,还以为是他受了迁怒,于是出言奚落,“怎么,这么快你的太子哥哥就不理你了?”
楼西胧听他所言,更觉得此事与他有关。在他一番追问下,楼凤城才终于告诉了他这件事的原委。末了,他还补充一句,“怎么,你竟然不知道?”
懊丧情绪一下在心中弥漫开了。楼西胧对于此行并没有多做警惕,他自以为自己知道一切,能够帮太子趋吉避祸,却没想到——这样的事,也许根本不会让他知晓。
“让你跟我去一趟青州,你却什么都没做。”楼凤城是个颇为自傲的人,在得知这件事是由他母妃一手策划,而非他以为的凭借自己一己之力查探出之后,心中便有了一些微妙的变化。是焦躁,也是烦闷——如今这样的情绪,正对着面前一无所知的楼西胧宣泄而出。
跟着楼凤城离开的翟临,回首看了一眼,他见楼西胧还站在原地——他自然明白楼西胧此刻的心境,他本来不受宠,全是仰仗着皇后,如今出了这样的纰漏,皇后若是因此不再帮他,他便又要再回到从前的冷遇中去了。
他心中涌出一股怜惜来,只他到底是三皇子的伴读,三皇子不喜欢楼西胧,他也不好显出与他的亲近来。
……
得知此事的楼西胧,隔日就去了东宫面见皇后。皇后死了个侄儿,心中痛惋郁结是不必说,楼西胧走到她面前,隔着帐子跪了下去。
“儿臣来给母后请罪。”
隔着帘子,皇后看到楼西胧跪了下去——在贞席死后,她不是没有怪过楼西胧一点消息都没有传回王宫,让她做些准备,让自己哥哥唯一的儿子保全住性命。只这念头一闪而逝——这与楼西胧有什么关系呢,这般针对她的行径,她不信高贵妃一无所知。若是早有预谋,楼西胧一个半大少年,又如何得知。
更何况,贞席也是罪有应得。
楼西胧跪在外面——皇后对他有恩,这次又这样相信他,他却什么都没做。
看到皇后动了动,身旁宫女连忙拿了软枕垫在了她的身后,同时又用金钩将帘子挽了起来。从帘子后露出苍白容颜的皇后,虚虚的抬了抬手,“起来罢。”
楼西胧仍旧跪着。
皇后叹了口气,探出身伸手将楼西胧扶了起来,“你与三皇子不和,却还是听母后的话与他一起去了青州——你是个好孩子,该做的都已经做了。”
“儿臣有负母后所托,儿臣没用。”
“我那侄儿,气焰太过,早些年我便派人去劝过他,他如今也算是恶果自食罢了。”她现在这样伤心,也只是觉得对不起自己的哥哥罢了。
如今她都卧床几日,那高贵妃得知怕是高兴的很。
提起精神的皇后命身旁宫女为她梳妆,等到上了妆容戴了凤冠,方才还怏怏侧卧在床帐中的皇后,便已是精神焕发,神采奕然。担心皇后的太子在皇上那里也呆不下去,正巧赶回来了。他见楼西胧在东宫时已经是一怔,见到重整精神的皇后更是惊喜。
“母后,你没事了么。”他走上前来。
皇后笑着摇了摇头,又叹息一声,“母后没事,叫你跟四皇子担心了。”她是何等聪明的女人,知道自己沉湎痛苦,只会叫那高贵妃更是得意,“说来也奇怪——御医怎么看都不见好,西胧来东宫一趟,讲了些趣事逗我开心,我开心了,便好了许多了。”m.χIùmЬ.CǒM
因为皇后几日不绽笑颜的太子看着楼西胧,“皇弟还有这样的本事?”
皇后一手牵着太子,一手牵着楼西胧,去御花园走了一趟,她故意这般做给高贵妃看。林花谢了春红,又见芳菲满园,风一吹,花瓣簌簌。看着与太子打闹至一棵树下的皇后,看到一旁驻足望过来的高贵妃的宫女,唇角含着的笑意冷了几分。
两人恩怨,迟早会算清的。
伸手自楼西胧头顶摘下一片花瓣的太子,因为母后身体转好,心情也畅快了许多,他看着楼西胧被日光照的发亮的脸颊上的那层显现出的细细绒毛,有如蜜桃一般,忍不住凑上去,贴至他耳畔小声说了一句,“方才你给我母后讲的趣事,也跟我讲一讲罢。”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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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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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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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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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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