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侧间里,段棠双手捧着一盏茶,望着门帘的方向,怔怔的出神。
东屋里,只有轻轻的说话声传来,聚精会神也听不清楚几个人在说什么。这会对面又安静了下来,也许是沈池在给秦肃诊治。这样的安静,却让人越发的忐忑。
段棠的思绪很乱,千头万绪的理不清,想了许多,用额头一次次的撞了桌子,终究想不出来来。一时又觉得撞多了,头脑空白,忐忑的宛若等待判刑的犯人。
从下午沈池给秦肃粗略的号脉与看伤,又问了问段棠的症状后。沈池便深觉棘手,不管被陈镇江如何追问,也不敢说有三分之上的把握。这结果一点都不出段棠的所料,在现代外科如此发达,对待脊椎上的伤大多都束手无策,更何况此时这种情况。
现在没有x光,即便再次撕裂伤口,也是看不出骨头到底如何了。沈池在安延府虽有神医之名,可却不是神仙,现在除了养好外伤再看,也没有别的办法。
从下午得知秦肃的伤情,陈镇江的敌视就明显了起来,可段棠面对敌视时候,和面对秦肃无知无觉的脸比起来,反而觉得轻松。这两天和秦肃相处下来,他越是好脾气好说话,段棠真是越负疚,真恨不得他还和以前一般,总是那么趾高气昂斜着眼看人,对谁都呼来喝去。
虽然整整一件事,虽然段棠不觉得自己有错,也根本不需要可笑的负罪感。可他真的是因为救了自己才成这样的,段棠真是前所未有的负疚,心情真是很难轻松,仿佛每笑一次,便站在秦肃的苦难上开心。
这件事真的很严重,严重到超出了段棠的承受,莫说是为了自己,便只是单单听说一个十几岁的孩子会终身残废,都是难以轻松的事。
自相识至今,两个来月,相处的时间也不长。可每次他都在遭遇各种危难,便是安逸的时候,也是一个人冷冷清清的,颇有看淡世俗的姿态。每一刻都在防备着,那种不安是骨子里来的,绝非一日两日造成的。他也习惯了这样的动荡不安,总是能第一时间安排好一切,为自己找到出路,内心更是壁垒重重,这些都绝非一朝一夕之功。
这样的人,从小定然在一个极险恶的环境里,临危不乱,随机应变,都是因为在需要被保护的年纪失去了保护。他十几岁已是如此,后来成为一个视人命为草芥的暴君,似乎也在情理之中。
柳婶子端着一碗抄手走了进来,放在桌上,低声道“小姐,少爷让人特意吩咐给你煮一碗新的,趁热吃吧。”
段棠回过神来,看向柳婶子,轻声道“婶子忙了一天,累了吧,坐会吧。”
柳婶子不客气的坐到了段棠的对面,笑道“不累不累,这一天比种地清闲多了”
段棠回过神,拿起了汤匙吃了一口,再次对上柳婶子殷切的目光“他什么时候吩咐你煮的”
柳婶子道““小姐出了东屋,那个挺爱笑的汉子跟出来吩咐的。”
段棠早已饥肠辘辘,这会有了吃的,也就不再想事情了,大口大口的吃了起来,很快的一碗抄手吃完了,汤都喝完了。
柳婶子殷切的将手巾递给了段棠,又倒了杯水放在她面前,这才开口道“难得小姐还有心思吃饭,他们特意将小姐赶出来,不知道会怎么挑拨呢”
段棠擦了擦嘴,喝了水“婶子听见了”
柳婶子小声道“听是没听见,里面声音太低了,不过想也能想到。不瞒小姐说,我早看出小姐和少爷不是姐弟了。”
段棠倒也不否认“我们不是有意欺瞒婶子和方大哥,两个人出门在外的,总不好说是主仆吧”
柳婶子道“要说是主仆,看起来也不像,可要说是姐弟,那看起来也是有差距”
段棠点点头“他家世是比我好的多。”停了停,又补充道,“好太多了,不能相提并论。”这可是大梁朝的皇室贵胄,放眼整个天下,也没几家能相提并论的。
自陈镇江来了,他们对秦肃是一个态度,对段棠又是另一种态度。虽不知道陈镇江、徐年的职位,但是想来和段靖南比起来,肯定只高不低。况且,京城的官员,同等的级别又哪里是地方上能比的。若非太后的私心,真正算起来,秦肃才是这大梁朝里最尊贵的人。陈镇江不将自己这个末等武将的女儿放在眼里才是正常的。
下午时,沈池看过秦肃的伤后,便和陈镇江、徐年商量伤情,准备药草一些东西去了。段棠因总算来了人,微微放下心来,是真的在秦肃对面的床上睡了一下午。这会精神是真的精神,饭也吃饱了。刚才的懊丧也消失不见了,仿佛又被充满了电,又感觉斗志满满的
柳婶子叹了口气“小姐也是命苦,少爷再喜欢你,都不该受他蛊惑私奔出来啊。两个人要是以礼相待,不管家世差多少,亲事都能争一争,做妻做妾总有个说法。现如今这个情形,先不说少爷受了这般重的伤,光少爷家的下人,都没有将您放在眼里,这一回去,只怕做妾都难了”
段棠扭过脸去,看向柳婶子
怪不得中午柳婶子和方通边说话边偷看自己,目光里总有些怪异,自己走过去,他们就没了声音。原来,前因后果都已经脑补清楚了吃瓜群众的联想力,从来不容小窥。
柳婶子担忧道“那些个恶仆一看就是有主张的,怕也是家里的管事,这会子不知怎么教唆少爷这一天下来,我看着,少爷似乎对你是有点心,不过小姐也不能高兴的太早了,大家的少爷这般的年纪,也是做不了自己主的啊不然,你们又何必做一对野鸳鸯。这一回去,我都替小姐难受的慌。”
段棠道“婶子,这事不像你想的那样,我和他”
“少爷和小姐可曾有夫妻之事”柳婶子不等段棠说完,又小声的说了一句。
段棠摇了摇头“当然没有”
“那就真坏事了”柳婶子拉着椅子凑到段棠身边,小声道,“若有夫妻之实,小姐回去也好办,现在少爷伤在下身,回去了怎么也得先治伤,不好着急娶妻。小姐要是运气好,说不定都怀上了,这样回去做姨奶奶也顺理成章,可你现在什么还没有那就不好办了”
段棠
柳婶子见段棠一脸的不明所以,恨铁不成钢的捶了捶桌子“我的小姐呦你还在这犯傻,一会他们出来了,不知道要怎么打发你呢你和他私奔出来,如何还能回家谁不是一家一族的碰见厉害的族人,家里还有未嫁的女儿,那定然是要把你装了猪笼沉塘的”
段棠想起了段靖南和段风的脸,喃喃道“那还不至于”
柳婶子道“怎么不至于啊我娘家隔壁有个姐儿,长得如花似玉,被一个城里的书生迷了眼,书生家里不同意这门亲事,两个人就私奔了。那书生被家人找了回去,顺道也将姑娘送回了娘家,那小姑娘就被叔伯几家,一起逼着上吊死了”
段棠吃惊道“叔伯几家凭什么那么做”
柳婶子道“他们谁家都有未嫁的女儿,那个姐儿坏了他们家的门风,这方圆几个村,谁还敢说这家的姑娘,那姐儿为了门风和堂姐妹的婚事,也是非死不可的”
段棠心有余悸“原来还有这个道理”
柳婶子道“少爷若听了那些下人的话赶小姐走,或是把小姐送回娘家,小姐想好怎么办了吗”
段棠道“婶子这是有办法了吗”
柳婶子笑道“有是有的”看了段棠一眼,欲言又止。
段棠从腰间取出一个玉佩来,柳婶子瞥了眼,不为所动。段棠又将下午柳五下山买东西,却没用到的五十两银票,拿了出来放在了桌子上。
柳婶子这才两眼放光,拿起了银票,笑的见牙不见眼“小姐是不知道,我们庄家人一辈子也不怎么用银票,这么大的票子还是我第一次见”柳婶子说着又将段棠的玉佩推了回去,“这东西看着就不像小姐的东西,说不得少爷送的,他家下人有一个看起来可凶了,我可不敢要他的东西。”
段棠被如此小看,倒也不以为然“婶子的办法是”
柳婶子道“这两天我都看在眼里了,少爷还算喜欢小姐,只要没有那些个人在,对小姐可谓千依百顺。可小姐性子太过刚强,事事都自己办好了。这样可不行,你得会哭,哭得少爷心软了,让少爷觉得不管他受了多重的伤,你都离不开他不管如此,你还得让少爷觉得你只能依靠他,让他觉得你离了他,就没法活,他自然也就舍得让小姐去死”
柳婶子见段棠满目怀疑,又补充道“这男人啊,不管多大年纪,都是个男人。你一哭,他便觉得你是她的责任,这点事必然是要担当起来的。小姐若再花点心思,哄一哄,少爷不管成什么样,一颗心都在你身上,怎么都没跑了。”
段棠看着柳婶子,好半晌道“婶子拿了我五十两啊,这一年收成能挣五十两吗就用这几句话糊弄我”
柳婶子攥着银票,有些不高兴的说道“这哪里是糊弄小姐肯定没哭过不然,一会要是真出事了,你就哭个试试,要是不管用,大不了大不了把银子退给你”
段棠叹了一口气“我要你退我银子干嘛我是真的想让你帮我想办法啊,我的第六感也觉得他会赶我走啊”
“我还有办法”庄户人家一年种地,养鸡、养猪、乱七八糟的收成加在一起,最多也就是十两银子,可缠脚下来,一年也剩不了五两。柳婶子似乎也觉得这几句话挣了五十两有点过了,又凑到段棠耳边,更小声的开口道,“小姐也跟着少爷私奔过了,现在矜持也没有道理,就得豁得出去你先赖在少爷身边,等他伤好了,就先下手为强,在回去的路上把人给反正他也不能动,你扑过去,他还能怎么样难道这样的事,他还能喊那些个恶仆来把你拽走不成我看小姐的手也是做活的手,有些力气,少爷这受着伤,又是那么个高枝,这脸啊、面子啊就先不要了吧”
高手在民间啊
段棠瞪大了双眼看向柳婶子,分辨道“办法是好办法,可关键在于我和他根本就不是私”琇書網
“嘭哗啦啦”一声巨响后又是一连串的声音,从东屋的传了出来。
段棠猛地起身冲了出去,掀开帘子就跑进了屋里,可站在门口顿时尴尬了起来,不知该退还是该进了。
地上一片狼藉,全是汤汁、药汁、瓷器的碎片。
陈镇江、徐年、垂着头跪在地上。陈镇江满头满脸的鸡汤,额头上还有伤。沈池站在一旁,偷偷的对段棠摆了摆手,似乎是让她不要管。
秦肃侧坐在床上喘着粗气,当段棠冲了进来,他那毫无焦距的眼神转了过去,看了片刻,仿佛才回过神来,瞳孔缩了缩,厉声喝道,“滚滚滚滚出去”
段棠蹙起眉头,担忧道“王爷,有话好好说,生那么大的气那值当”
“滚出去”秦肃望向段棠的目光满是怒火,额头的青筋似乎都要跳出来的,似乎整个人都在发抖,“这两天还没有看够笑话本王不能走不能,动毫无知觉的被你玩弄在股掌,你很窃喜很高兴你竟敢如此愚弄本王欺我,瞒我混账东西混账东西”
段棠眼见秦肃的腰间再次渗出血来,轻声道“王爷和我生气,我无话可说,可不能糟蹋自己的身子这件事也不是要瞒着你,李大夫是个村医,我怕他误诊了,便只让他先治外伤,又怕王爷知道了担心,这才”
“巧言令色谁准你给本王换的衣服谁准你做那些事谁准你换被子谁准你碰的本王谁给你的胆子谁给你的胆子你这个混账东西你还敢狡辩如此的不知廉耻”秦肃这几句话嘶吼了出来,双目通红一片。
段棠道“我是担心王爷的身体”
秦肃紧紧咬着牙关,全身不停的发抖,指着段棠怒喝道“放肆本王堂堂一个王爷需要你担忧你哪里来的资格谁给你胆量混账混账东西”
段棠道“我”
秦肃根本不给段棠开口的机会,厉声道:“你还敢狡辩是不是你给本王换的亵衣是不是你脱的本王的亵衣你巧言令色胆大包天敢不把本王放在眼里你这个可恨又可恶的骗子”
“王爷息怒先让我看看伤口”沈池看见秦肃的伤口在渗血,急忙上前。
“滚不许碰本王”秦肃猛地的将沈池推开了,整个人跟着从床上跌了下,重重的摔到地上,忍不住闷哼了一声。
“王爷”陈镇江跪着朝前走了一步,徐年也跟着上前了一步。
“跪好”秦肃狼狈的趴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喘气,可却瞪向陈镇江与徐年的方向,“你们谁都不许碰本王”再次看向段棠,“你滚出去”
段棠朝后退了一步,无措的站在原地,沮丧的垂下了眼。
秦肃喘息着,艰难的支撑了身体,好几次腰间用力无果,靠着脚踏才坐了起来,那腰间伤口显然又被撕裂了,血一点点的染红了白色的亵衣。他似乎感受到了疼痛,伸手摸了摸,染了满手的血。
秦肃看着那些血,眼神有片刻的茫然,他缓慢的将双手按在腿上,片刻后又用力按了按,而后使劲的捶打这双腿
陈镇江眼睛里都是难过,抿了抿唇,张了张嘴欲说话,却被徐年拽了一把,轻轻的摇摇头。
看见这一幕,段棠难过的说不出话来,快步上前,蹲在身去,按住了秦肃的双手,低声道“王爷别这样这个肯定能治好的师父一定会给你治好的”
“不许你碰本王”秦肃猛然用力将段棠推开,“你这个骗子骗的本王还不够滚出去”
段棠被秦肃一把推在地上,只觉一阵剧痛,可还没有来及查看,就又被人抓住了肩膀的旧伤口“唔”
这一小声惊呼落下,秦肃的身子也微微颤了颤,他急忙抬眸看向段棠,目光在她的肩膀停了停,慢慢的垂下眼,蝶翼般的睫毛也颤了颤,狠下心道“把她扔出去”
陈镇江极迅速的拽住了段棠的肩膀,将人朝外拖。
“放开我”段棠因肩膀太疼,挣扎了一下,可根本挣扎不开。
徐年也起身,拽住了陈镇江的手。陈镇江瞪着徐年,沈池却在一侧无声的摇摇头,指了指秦肃腰间的还在渗血的伤口,陈镇江微微一愣。
段棠趁机挣开了陈镇江的手,跑了回去,蹲在身去双手猛然抱住了秦肃,似乎是很惧怕,小声道“王爷”
秦肃宛若受到了惊吓,浑身颤了颤,抬手就去推段棠“滚”
段棠仿佛因为害怕身形颤了颤,秦肃的心也跟着颤了颤,还是咬着牙道“放肆陈镇江把她扔出去”
陈镇江、沈池、徐年三年人站在一侧,清楚的看见段棠正在试图将秦肃抱起来。陈镇江听到了秦肃的话,微微一顿,才缓慢的朝这边走。
段棠紧紧的搂着秦肃,暗暗的用力,想要将人挪到床上去,可是力气不够大,试了两次,只得放弃。她听到陈镇江缓慢的脚步声,下意识的缩了缩身体,却紧紧的抱住了秦肃,小声道“王爷,我知道错了,真的知道错了,我不该骗你,可是我、我那时很害怕,不知道怎么办才好,我想王爷好好的,师父一定会医好王爷的,没想到惹王爷生那么大的气我知道错了,真的知道了错了”小小的声音里,竟隐隐带着哽咽。
秦肃感觉一颗心隐隐作痛,甚至比身上的伤都还疼,仿佛段棠再多说一句话,心都要跟着碎了。一瞬间,他似乎失去了所有的力气,根本无法推开她。
段棠小声道“王爷原谅我这一回,好不好”
秦肃觉得呼吸都些难受了,可到底还是有些不甘心,撑着着身体的手动了动,慢慢的握成了拳,可耳边传来的段棠的呼吸声,宛若小声的啜泣。秦肃眼中有不知所措划过,他侧了侧脸,想看一眼趴在自己肩膀上的段棠,又生生的忍住了。
“王爷”沈池上前走了两步,无声的指了指段棠。
秦肃怔怔然的朝沈池指得地方看过去,段棠肩膀上也渗出一些血迹来,秦肃几乎是下意识的动了动。段棠好像真的很是害怕,忙又搂紧了秦肃,小声的哭求道“王爷不要动了,你身上的伤口会裂开的,我真的知道错了”
一句话就让秦肃的心跟着颤了颤,霎时眼泪就涌入了眼眶,他侧了侧脸,不冷不热的开口道“你先起来”
段棠停了片刻,才道“那我扶王爷到床上去,好不好”说着,便抱着秦肃用力,“王爷不要动,我抱你起来。”
秦肃皱眉,怒声道“陈镇江死了吗”
陈镇江极快的上前,单手扯开了段棠,抱起了秦肃,送上了床。段棠也站了起来,她的眼睛还红红的,满是担忧的注视着秦肃。沈池早准备好伤药,忙跟着过去,便要给秦肃处理伤口。
秦肃却看了眼段棠道“本王无事,你”
段棠望着秦肃小心翼翼的开口道“王爷,先让师父给你看看伤,我好担心”
秦肃听了这话,后半句话便又吞了进去,他躺在床上,慢慢的闭上了眼。沈池眼疾手快的掀开了秦肃的亵衣。秦肃却骤然睁开了眼,很是警惕的看向段棠“你出去”
段棠微微一怔,似乎没想到秦肃又突然凶自己,眼睛又红了红。
秦肃根本无法与段棠的眼睛对视,有些疲累的开口道“让那妇人给你肩膀上些药。”
段棠侧目看了眼渗血的肩膀,倒也不觉得疼。她走到沈池的药箱,拿出了一瓶药,转身跑了出去。在她转身后,秦肃的目光始终追着她,直至她掀开竹帘出去,眉宇间才露出些许疲惫来,再次闭上了双眼。
秦肃腰间的伤口是三角状的,愈合的很不好。沈池看了一眼,便将止血药粉交给了陈镇江“你先给王爷止血。”
陈镇江接过药,手脚利落的给秦肃撒在伤口上,撒到第三遍的时候,伤口逐渐了止了血。徐年端来了一碗药,放在了秦肃的床边,还未来及说话,不知秦肃看见药想起了什么,抬手打翻了药碗。
三人看了一眼药碗,却没有一个人敢说话。徐年又快速的跑了出去,片刻后,又端着一碗药走了进来,这次却放一旁的桌上。
沈池倒出桌上早已准备好的烈酒,在盆里洗洗手,拿出了药箱里的东西,下意识的喊道“阿甜过来,洗洗手。”
段棠上好了药,在门口等了一会,不敢进来,听见了话,急忙的跑了进来。秦肃却又睁开眼看了过去,段棠怯怯的与秦肃对视。沈池忙道“王爷放心,伤口在腰上,看不到什么。”
“嗯。”秦肃淡淡的应了一声,闭上眼也不再看段棠了。
“呀”段棠轻车熟路的将双手放入烈酒里,猛地缩回了双手,疼的叫了一声。
秦肃猛得睁开了双眼,忙朝段棠看去,见她握着手,站在盆边上,低声喝道“过来。”
段棠迟疑了片刻,还是走了过去,站在了床边。
秦肃道“伸出来。”
段棠伸出一只手,白白净净的,还有股烈酒的味道。
秦肃忍住了怒气“还有。”
段棠慢慢的伸出另一只手,那只手的掌心,不知被什么划了一道又长又深的伤口。秦肃下意识的看了眼地上的碎片,便伸出手攥住了段棠的手腕,将人拉到床边坐了下了下来。
徐年忙拿出伤药递到了秦肃触手可及的地方,秦肃垂着眼,给段棠的手掌上药,他的神情很仔细,眉眼下垂着,让人看不出来心思。
段棠没看自己的伤口,却看向秦肃的伤口,问沈池“要缝针吗”
沈池已将所有的工具都拿了出来,看秦肃还攥住段棠的手,便装作没看见,低声道“你喂王爷喝药。”
徐年忙将药碗端给了段棠,可秦肃并没有放开段棠受伤的手,她只好用完好的那只手,舀了一汤匙药,小心翼翼的开口道“王爷”
秦肃掀了掀眼皮,抿了抿唇,瞪了段棠一眼,沉声道“陈镇江,扶本王起来。”
徐年将药碗给了段棠,忙退后一步,陈镇江将秦肃扶了起来,秦肃端过段棠手里的药碗,一饮而尽,泄愤般将药碗扔在了地上,又在陈镇江的搀扶下,慢慢的躺了回去,可期间并未放开段棠的受伤的手。
麻药的速度很快,片刻后,沈池用针试了试腰间的敏感度。秦肃睁着眼,却也感觉不到疼痛的时候。沈池的手指在伤口附近细细的按了按,周围的皮肤来回来的过了三遍左右。
片刻后,沈池将手指插入伤口里,似乎在找什么,面上看不出什么,沈池让陈镇江用烈酒洗了洗手,帮忙掰着了伤口。
“唔”秦肃似乎感觉有些疼,忍不住呻吟了一声。
段棠忙凑过去,用衣袖擦了擦秦肃额头上的冷汗,轻声道“很疼吗”
秦肃垂着眼,羽扇般的睫毛都是湿漉漉的,长长的出了一口气,轻声安抚道“还好。”
沈池在伤口里找了一会,拿着镊子一样的工具,艰难的从伤口里面拽出一根树枝般的东西。须臾间,鲜血再次涌了出来,沈池面不改色的用未开封的烈酒一遍遍的冲洗伤口。
秦肃在这个过程里,身体不停的颤抖着,他的手紧紧握住段棠的手指,小心的避开了她手上的伤口,抿着唇咬着牙关,没有一点声音。
段棠凑在秦肃脸侧,不停的给他擦拭额头上汗水“不疼了,一会就不疼了,等王爷好了,我给王爷买甜甜”
秦肃抬了抬眼,吃力的抬了起来手,整个肩膀都因剧痛颤抖着。段棠忙将脸凑到他的手边,一眼不眨的望着秦肃。秦肃小心翼翼的摸了摸段棠的眼睛,柔声道,“蠢,别哭”
沈池将伤口用烈酒冲了四五遍以后,才拿出煮干净的棉线,慢慢的将三角口子缝了起来,一针下去秦肃深吸了一口气,立即就忍住了,不动声色的放缓了呼吸。他甚至有些讨好的对段棠扯了扯唇角,笑着安抚她,可那笑容看上去竟是十分的勉强,有点要哭不哭的样子。段棠隐忍许久的泪水,再也忍不住了,一颗颗的都落了下来,砸在了秦肃的手背上。
秦肃眼中顿时溢满了慌乱,他一只手紧紧的攥住段棠的那只受伤的手,可便是到了这个样子,还是小心的避开她手上的伤,另一只手一次次的拂过段棠的眼睛,宛若祈求的小声道“不哭,别哭,本王、我不疼,一点都不疼”
这样好看的一张脸,素日里都是骄傲,可如今这般的乖巧讨好,才更让人感觉伤心难过。虽说有麻药在,可这样再次撕裂伤口,用烈酒冲洗,再次缝合,怎么会不疼
秦肃越是这般,段棠的眼泪越是汹涌,而秦肃似乎根本无法处理也无法承受这眼泪,他只是反复的说不哭和不疼,眉眼里全是焦躁与心疼。
段棠也无法,她闭了闭眼,将脸放在秦肃的肩膀上,他看不到的地方,忍着胸口窒息般的疼痛,小声道“我不哭了,王爷睡会吧,我们一起睡一会。”
“嗯”秦肃的耳边传来了段棠平稳的呼吸声,虽是看不见他的脸,看她的呼吸声,似乎很能安定人心。他轻应了一声,闭上了眼。
伤口虽是不大,但是非常深,又是不规则的形状,秦肃的性子,沈池知道,为了让那疤痕将来长得好看一些,缝合是非了一番功夫。
直至沈池缝合完毕,坐正了身形,段棠这才从秦肃的肩膀上抬起脸来。许是后面疼到麻木了,麻沸散也终于发挥了药效的缘故,这会秦肃已是睡熟了。有万全的准备,又有秦肃的配和,伤口的缝合和再次清创过程,也算是非常顺利。
陈镇江看了眼被沈池从伤口里拿出的小木刺,心有余悸又满怀希望的问道“会不会是因为这个东西在骨头里,王爷下半身才没有知觉”
徐年、段棠也满怀期待的看向沈池。
沈池长长的出了口气,轻声道“可能是,也可能不是,该做的一切都做好了。剩下的,就听天由命吧”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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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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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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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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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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