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个深秋了,黎落时而清醒时而沉睡的状况整整持续了十四天,因为很少进食只能靠往肚子里灌药吊着一条命。
夜里,床前。
叶离初轻柔地将黎落扶起来抱在怀里,伸手捏住她的下巴微微抬起,低头将药渡进她口中。
黎落的下巴很瘦,捏住的时候甚至有点硌手,瘦得好像只剩下骨头和一层薄薄的皮肤。
她的唇没有什么温度,泛着一丝淡薄的凉意,可她的舌是柔软的,温热的,偶尔他的舌尖不小心碰到了她的舌头,还会轻轻地颤抖。
擦掉她唇角渗出来的药汁,叶离初垂眸凝望着瘦得几乎脱相的黎落,目光渐渐有些恍惚。
要是她再这样睡下去,下一年深秋不知道还能不能见到她了。
俯身下去用了些力气咬了咬她的唇,他轻声道:“别睡了,每天睁开眼睛的时间都不超过一个时辰,天天睡这么久你不会厌倦吗,你不倦我都倦了知不知道……”
黎落被他咬疼了,朦朦胧胧地撑起眼皮,只觉依稀看见一张略微憔悴的俊脸,她虚弱地笑了笑,接着闭上眼睛,少气无力的声音里竟裹了一丝浅淡的温柔:“别闹,我在哄宝宝睡觉呢。”
叶离初心头一酸,他知道她现在不太清醒,柔声应和着问道:“那你什么时候才能哄好他呀,什么时候能出来陪陪我啊。”
黎落不舒服地唔了一声,小声呢喃着:“他还小,离不开我……”嘟哝完这一句之后,她似乎又睡过去了。
叶离初轻手轻脚地将她放好,坐在床边一寸一寸地抚摸过她温顺的眉眼。
静静地待了良久,他最后掀开被子和衣躺了进去,如视珍宝地把她瘦弱的身子搂在怀里,低头一点点亲过她的唇,开始是虔诚的,怜惜的,当黎落缩在他怀里,手指无意识地抓紧了他胸前的衣襟的时候,这一个小小的寻求安全感的动作,几乎是一瞬间,汹涌的感情快要克制不住冲破胸膛。
叶离初渐渐加重了这个缠绵柔情的吻,带着万般不舍和留恋,丝丝缕缕的悲伤犹如一张张收紧的蛛网,从四面八方密不透风地勒紧了他的心脏。
他深深地吻着她,处处是吻,处处是悲情,萦绕于身的绝望就好像今夜偷来的这个吻就是他们最后的诀别。wWW.ΧìǔΜЬ.CǒΜ
窗外的枯枝在寒风中摇摇晃晃,却始终拨不开月亮上那层雾霭霭的薄云。
“姑娘,醒醒,该吃饭了。”刘妈俯在黎落床边柔和地叫她。
黎落没有反应她便一直叫,好像不把她叫醒誓不罢休似的。
过了一会儿,稍微转醒的黎落迷迷糊糊地被刘妈扶着坐了起来,她道了声谢谢,照常叫刘妈把碗放这儿便不用管她了。
刘妈轻轻叹了一口气,放下碗,点点头退下。
黎落看着床边那一碗冒着热气和香气的咸饭粥,一时默然。
她让刘妈离开这儿,刘妈非但不走还整日细致入微地照顾她,虽然她每天昏沉的时候居多,但是只要她醒着,刘妈一定是随叫随到,时刻陪在她身边,对于刘妈的这份恩情她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偿还才好,只能想着等自己死了以后,把所有的钱财都留给她养老好了。
“孩子处理掉了?”
冰冷低沉的声音刻意压低,却还是牵动了黎落的耳朵。
听着这个声音黎落心头一震,虽然隔着一扇门话听起来有些含糊不清,但音色却是她分外熟悉的。
他说孩子,什么孩子?谁的孩子?
掀开被子,黎落扶着床边慢慢下床来。
数天不曾下床,双腿刚站起来差点就膝盖一软跪在了地上,幸好她及时抓住了床帮。
等稍微适应了落地的感觉之后,黎落往外一小步一小步地挪动着,走着走着,她听见刘妈同样压得很低的声音:“回王爷,处理掉了。”
黎落顿时脑袋一懵,心跳如雷,他们在说什么,处理掉孩子吗?到底是在说什么!
她又慌又急,她竟一时体力不支摔倒在地,发出一声不大的闷响。
听见屋里摔倒的声音,叶离初下意识转头就要往屋里去,脚步还没抬起来他就顿住了,眼神复杂地望了一眼紧闭的房门,他终于还是把目光收了回来,冷着音调问:“这件事她知道吗?”
“回王爷,王妃不知道……”刘妈偷偷瞥了一眼发出声音的屋子,眼里闪过一抹担忧,可是,王爷说了,他要让她恨他,恨不得立马杀了他,恨到活下来报仇的念头超过了去死的念头,她才会活下来。
狠狠地闭了闭眼睛,刘妈目不斜视地盯着脚下的土地,继续说完那些没说完的话:“民妇骗她说是难产,孩子没活成,她就信了,那个孩子现在被埋在后山的一个小山丘上。”
叶离初冷哼了一声,声音更是冷血得甚于冬天的冰锥:“去把他挖出来。”
“叶离初!”
一道凄厉的叫声破门而出,黎落扶着门框站在门前,单薄的身子在冷风中摇摇欲坠,像腊月寒冬里枝头上一朵飘摇的白梅。
她垂在身侧的手臂指甲深嵌进掌心,含泪的双眸中有震惊,有失望,有愤怒,还有滔天的恨意。
刘妈身子一颤,迅速低下了头。
叶离初转过头定定地看着她,她眼中那一眼望不到尽头的恨意叫他心脏泛疼,藏在袖中的手指忍不住微微蜷缩,只是很快他就转身朝向黎落,无所谓地挑了挑眉:“居然都听到了。”
“不过也没关系,省得本王还得忍着恶心跟你装悔过了。”
黎落捏紧拳头死死地瞪着他,掌心被指甲抠破,鲜血顺着手指缝隙滴到地上,可是手心的疼痛永远比不上她心里的疼。
耳朵自动过滤掉叶离初羞辱她的话,她只想知道一件事:“是你杀了我的孩子?”
“是又怎么样?”叶离初看着她滴血的手皱了皱眉,最终却是将目光转移到黎落因恨意而显得有了些许生气的脸上:“黎落,谁给你的胆子来质问本王?”
他抬步,一步步朝黎落走过去:“你算什么东西也敢对本王大呼小叫?本王没玩够的时候当你是本王的妻,本王玩够了你连条狗都不如!”
他狠狠捏住黎落的下巴,身子具有威慑力地俯压下去,看向黎落的眼神犹如结了万年寒冰:“你一条被人玩弄的狗有什么资格生下本王的孩子?他一条贱命而已,死了也是他应得的,仅仅把他大卸八块没有碎尸万段已经是本王对他宽宏大量了,凭他也配当本王的儿子?他配吗!本王刨他的坟怎么了?本王把他挖出来怎么了!就算本王把他剁碎了喂狗你又能怎么样!”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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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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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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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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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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