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远处,锃黑发亮的名贵轿车停在路边,微敞的车门里,一位身姿颀长的男人从车内走出,几名助理恭敬站在一旁,气势浩荡,许多人目光被吸引了过去。
身着黑色长款风衣的男人迎面走来,出众英朗的外形,与生俱来的矜贵疏离气息,似乎将他与人群分拨成了两边。
而至始至终,他的目光只落于一处草坪中央的女人。
风轻轻吹起,望着朝自己一步步走来的男人,那一刻,乔妧终是回过神来,心底只有浓烈的讽刺与不解。
耳畔像有一道声音在质问,问为什么她都来了巴黎,再听到那道嗓音转过身时看到的是傅景琛,而不是陆池丞?问为什么傅景琛明明不爱她,却为了找她不惜来到遥远的国度?问为什么,明明他都将她的自尊踩到了地底深渊,如今还可以堂而皇之地出现在她面前?
心底像是涌现出了许多情绪,蜂拥而至将她淹没,她看着男人,就始终不再说话了,连同神色也没有任何变化,仿佛在看着一个陌生人。
傅景琛耗费了许多精力与时间才终于找到乔妧位置,可如今再见面,她不仅没有不辞而别的愧疚与不安,在面对他是,更是连一丝情绪波动都没有。
站在人群中,平静而陌生地看着他。
傅景琛辨不清自己那一刻究竟是什么想法,目光微沉着,到底是来到了她身前,居高临下凝视着。
她失联了多天,他也就担忧郁燥了多天,可如今再见到她,却生不出一点责怪的意思。
大手紧了紧,他像是在极力说服自己,过了会儿,才伸手扣住她的手腕,说:“跟我回去,乔妧。”
六个字,他将所有情绪都掩去了,看着面前面色平静的女人,他心中难免感到陌生。在从前,她何尝会这样失联多天,让他满世界找她。而如今好不容易找到她了,她还这样毫无动容,像是看待陌生人一样看着他,丝毫不像从前的她……
乔妧至始至终都没说话,听完男人的话语,目光到底是下移,从他脸庞移至他扣着自己的那只手,指节修长分明、温热有力。在她低头时,甚至能闻到他身上薄荷清香混夹着的香烟气息……都是她灵魂深处熟稔无比的一切。
可较真论起来才发现,这是他第一次在公众场合做出表明关系的行为,在一起一年半,仅此一次。
而如今他也绝口不提生日宴的事,语气、眼神,都像在隐隐责备她的离开,丝毫没有半分愧疚的意思。
乔妧不自觉勾起了唇,心底忽然感受到天大的讽刺,凝着他笑道:“不要。”
说完这两个字,眉眼弯弯看着他,指节就从他手中抽出了,没有一点犹豫迟疑。仿佛做出这个决定一点也不需要思虑。
傅景琛眉心微皱起,他面色沉寂看着面前的女人,不曾料过她会是这个答案。此刻只觉得难以置信和无法理解,越来越不清楚她到底想怎样了。
乔妧像是没看见男人沉下的面色,将手背在身后,笑着后退。如今她不再好奇他为什么要追到法国来,不再想质问他为什么要出尔反尔违背承诺,不再试图问他究竟把她当什么了……
她只迫切地想从这段窒息的感情中脱身出来,不想再玩了。
“我昨天玩了塔罗,说我最近运势不好,急需独处调整状态,所以近期我都不回去了,傅先生回国路上注意安全哦!”她用着轻松的语气说出这句话,神情认真极了,丝毫不像在开玩笑。
可傅景琛一言不发看着她,又何尝辨不出这是她为了拒绝跟他回国才胡咎的理由。
在一起一年半,何曾见她玩过塔罗。
面色不虞,到底是抬步走向她,一边走,一边问道:“你是在生我的气吗?因为前几天你生日的时候我缺席了?那是有原因的,你不妨先听……”
“哦对了,”乔妧丝毫没理会他的话,像是想起了什么又道:“占卜结果还显示,这段时间我不宜社交,所以消息与电话我都不会理会的,你就不要联系我了,我正在自我调节呢。”
听到这句话,男人终究停下了步伐,事到如今,怎会不明白她是真的不愿搭理他了。似乎无论他说什么,她都不会理会,更别说相信他。
黑寂目光凝着她,从未想过有一天,这种无法控制、任人拿捏的感受,会在乔妧身上体验。在从前,她分明是完全信任于他、会永远跟在他身后的人,如今却……
乔妧见他没有再说话,便笑着话音一转,“时间不早了,我要回去了。”
说完,挥手作别,就似真的要离开。
那样云淡风轻的模样,像是真的什么事情也不曾发生,她只是听信了塔罗牌的占卜。转身离开,连同背影都捎了点决绝的意味,不曾回头看他一眼。
傅景琛心底那点耐性像终于被耗光,抬步走向她,声音冷沉:“等一下!”
他从后面再次扣住她的手,便从大衣口袋中拿出一张照片,展示在她面前,“你解释一下,这张照片是怎么回事?那个搭着你肩、与你戴情侣项链的男人,是谁?”
他的嗓音低寂,像是风吹过时带来的寒意,极具穿透性地落入了她耳畔。
此刻,他的目光就落在她脸上,还有……她颈间的项链。
只觉得刺眼无比。
何曾想过那条她当做宝物一样珍藏的项链,是她与其他男人的定情信物,那么多年他都被瞒在鼓底。
可乔妧听到这句话,终于是抬起目光来看,望见那张被他攥在手心中的照片时,神色有微不可察的变动。仅维持了一瞬间,快得稍纵即逝,傅景琛还未来得及辨别是什么,她就换上了无关紧要的笑,“原来在你那里啊?我说呢,怎么就找不到了。”
她回答的答案答非所问,目光不看他,伸手就要将照片拿回。
傅景琛只觉得心底愈发郁燥,似早有预料,仗着身高优势手一抬,乔妧就拿不到照片了。
此刻乔妧的目光才终于看向他,傅景琛也没有说话,深沉的目光像是要将她看透,顺势借住这个契机,手一圈,将她整个人禁锢在了怀中,没有给她任何反应的机会。
“我要解释。”
冷沉的四个字,没有情绪色彩,说完便低下头要吻她。
他无法接受事实是他猜到的那样,即便证据已经摆在了面前,他也不想相信,要听她亲口解释。
此刻纵使他说话语气平稳,但低下头来吻她的动作,还是轻易暴露了他的真实情绪。
他很不安,在意得要命。
想立刻知道照片上的人是谁、与她是什么关系,为什么至今她还留着那条项链,难不成她还在意那个男人?
他疯了般想知道答案,可是自始至终,他都没问,只等着她解释,像是要保全那最后一点自傲。
毕竟无论从前还是现在,都是乔妧喜欢他、离不开他,所以发疯不甘的那个人,不应该是他。
心里理所当然地想着,可隐约之中,他也感觉到了不对,却不愿去面对。
此刻乔妧被迫承受着他的吻,仰头与他对视,风轻吹,眼底却只剩下一片冷寂,丝毫没有从前满心满眼都是他的浓情蜜意,甚至连一点爱意不舍都找不到。
这样的她,令他感到无比陌生,一种从心底出发弥漫开的燥意不安将他整个人包围。只能够加深这个吻,将她抱得更紧,急切感受着她的存在。
时间一分一秒在流逝,就在乔妧没有反抗,傅景琛以为她终于愿意接受他的时候,手中的照片被抽走了。他错愕停下看着怀中的女人,她却只是眼神清冷看着他,而后手一推,直接从他怀中挣脱了出来,
“我们都先冷静冷静吧,等理智下来了,再来谈这些事。”
她扬着红唇说完这句话,到底是转身走了,这一次,她没有再给男人追上她的机会,离开步伐极快。
看着她背影,傅景琛到底是没再追上去了,攥紧手心,漫天的怒气蕴藏在心里,始终无法抒发。
第一次这样,像被人耍了似得。琇書網
无论是她从前表现出的柔情蜜意、对他的甜言蜜语,还是说过只喜欢过他一人……他都有种被当做傻子欺骗了的感觉!
气极了般狠踢了街边的石块一脚。在助理走上来时,他到底是冷沉着面色下令道:“找个人跟着她,有什么情况跟我汇报。”
他如今就想搞清楚,她来到巴黎究竟是想做什么,跟照片上的那个男人有没有关系。
“是。”助理立即应下。
傅景琛心中郁燥,没再说话,转身就要回车上。却在转过身的一瞬间,触及了人群中那位白发老者的目光。
“瞧瞧,瞧瞧,嘴唇都肿了,他是有多急躁啊?这大老远的追过来,火气这么旺盛。”
魏鸢看着倚在沙发上闭目养神的女人不住叹道。
乔妧依旧闭着眼,闻言,只是冷笑嗤道一句,“神经病一个。”
明明不爱她,却要妄图占据她的身心,最后再居高临下看着她,做出一副深情款款被辜负的模样,不是神经病是什么?
魏鸢轻笑着,也不在这件事情上再多做声了,同样放松下来倒在另一边的沙发上,一边揉着犯晕的脑袋,一边道:“说起来,我好像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跟你说,是在今天派对上得知的。”
“早知道不喝那么多酒了,现在有些想不起来了,好像还挺重要的。”
乔妧听到这句话,似乎隐约察觉到了什么,微蹙起眉睁开眼,目光直凝向好友,“什么事?”
“呃,我好像把陆池丞的照片拿给我那些朋友看了,然后,然后他们说,”魏鸢似乎想不起来有些苦恼,嗓音卡顿着,一边想一边道:“似乎他是法国一家什么公司的创始人,还有就是……”
说到这里,魏鸢语气一顿,像是终于想起是什么重要的事情了,立即从沙发上起身,跑去拿来了自己的手提袋。
“我想起来!全都想起来了,给你!”
她激动笑着,在她旁边的位置坐下,从包中拿出一张设计精美的邀请函给她,“我有个朋友是做红酒生意的,他们生意场上的人经常有来往聚会,自然就认识的人多,我不过把陆池丞的照片拿给他看,他一眼就认出了是谁!还告诉我,明天下午的拍卖会他也会参加,到时候你肯定能见到他了!”
乔妧接过那张邀请函,这一刻思绪似乎停止了转动,没有想过,魏鸢这么快就帮她打听来了消息,她找了六年的男人,如今距离她这么近……
她很快就能够见到他了!
手有些抖,一转身,就用力抱住了好友,“谢谢你,魏鸢。”声音有些微哽。
魏鸢却笑着,轻拍她后背,“谢什么谢,答应我,一定要幸福就好。”
虽然陆池丞消失了六年的事情让她对他印象有些改观,但只要乔妧真的开心、幸福,她也就不去干预些什么了。
“拍卖会?”
沙发上,男人本来在处理工作,听到助理的汇报后,终于是停下工作掀眸看他了。
“是的,乔小姐五分钟前进入了一场拍卖会,拍卖会于一小时后就会开始。”助理低头道。
沙发上一声休闲服的男人到底是站起身了,目光有些沉寂,凝着落地窗外明媚的阳光与蓝天白云,似乎在思索什么。
最后,他转头对身旁的助理道:“立刻帮我备车,拿到邀请函,我要过去一趟。”
“好的傅总。”助理应下,转身就要离开。
只是这个时候,男人却叫住了他,高大的身躯微俯身,从茶几上拿起手机,便翻找到了什么,直接递给助理看。
“还有,帮我准备这个,拍卖会开始前送过来,我要一模一样的。”
“这个,”助理微皱起了眉头,为难道:“法国不一定能找到,何况这是几年前……”
“找不到就找类似的,拍卖会开始前,一定要有。”
傅景琛最后说完这句话,便抬步朝二层衣帽间走去。
如今他只想弄清楚两件事,乔妧是不是为了那个男人专程来到巴黎?这么多年过去了,她还喜欢着他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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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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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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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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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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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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