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心底,他知道一定逃无可逃!突然他的心情很差,差到想大哭一场、差到感觉深陷泥潭、差到觉得自己一无是处……他慢慢地走在坑坑洼洼的小路上,不知道自己究竟应该去哪里。说起来他是林新人,一路颠簸一天一夜回到老家,却没有什么家可回。从他到县城来读书,良家寨的父母就躲瘟神一样避开他,怕他张嘴找他们要钱要吃的。妹妹倒是在县城住读,和他的联系仅限于要钱,谈不上什么亲情,这个他认了!只要她们肯读书、愿意读下去,他就愿意为她们挣学费!不图回报,就图尽量让她们这辈子过得好一点!
对唐菊,他也是这个态度,明知道说也说不到一起、谈不上有感情,但听到她有困难,还是不忍心置之不理,总觉得能帮一点就是一点吧!但是,今天她这个连威胁带撒泼的态度,让他感觉脖子上被套了条绳索,她随时会用力,他随时会窒息。
他的脸憋得通红,太阳穴上的青筋暴起,他极力想让自己平静下来,却还是沮丧焦灼得连走路都抬不起腿。
云杰当然明白他的压力,搂着他的肩膀:“第一,什么都别想,先跟我走!我带你去哪儿你就去哪儿!”
“你不是说你们要去李小叶的亲戚家吃饭吗?”海波并不想见到李小叶。
“那是我故意说给唐菊听的。彭主任帮我们在公园筹备处安排了几间客房,条件虽然不如宾馆,但环境清幽,就像住在家里一样自由和放松,你今天就跟我们住在一起吧!”云杰说现在那里只有李小叶和她的父母、弟弟,海波想想,如果今天联系不上萧校长一家人,就只能去这里了,还是留条后路吧,于是点点头。
但是明天怎么办呢?回来之前他早就想好了:他的的确确是冲着红燕在林新,才义无反顾冲回来的,这套好看贵重得过了分的衣服鞋子,也是穿给她看的,见到她的快乐,战胜了所有对见到唐菊可能发生后果的担忧。
过去都是唐菊躲他、不搭理他,他想象过唐菊不听他的,即便他回来,她也担心他是来找她要钱的,他原来准备的台词是如何劝她相信他现在已经经济独立、能负担一部分帮助她的费用。他没想到的是唐菊居然一下子就赖上他了。
他好想逃跑,不顾一切地回东莞算了!就算我不理她,她能把我怎么样呢?难道她还真能带着孩子找过来吗?她得有那个钱、有那个能力才行啊!从她缠着红燕去北京就看得出她缺乏离开林新的基本技能,那我是不是可以丢下她跑了算了?
怕她说我坏话吗?算了吧!我需要在林新留什么好名声吗?完全没必要啊!这里了解我的只有一中的老师,他们才不会相信这些话!其他人对我的印象仅仅就是考上了广州的大学的大学生而已,唐菊说破天,对他们又有什么吸引力呢?他们为什么要来关心我的事呢?
再说了,唐菊如果是这么有影响力,就不会住在这么个破烂地方,把日子过得这么窝窝囊囊了!
这些念头像在他心里疯长的藤蔓,缠得他呼吸困难。
“你记得你身边还有个人呢,不用一个人憋得这么辛苦!不管你愿不愿意,反正全过程我都目睹了,你还不如把你的想法说出来,我作为旁观者帮你拿拿主意!”云杰从包里掏出一瓶矿泉水,递给他。海波犹豫了一下,接过来拧开大口大口咕咚着。他自己带的矿泉水舍不得喝,每次都是抿一小口,这下他终于可以酣畅淋漓了!
一口气干掉大半瓶后,他像久旱逢甘霖的花草,瞬间挺起了腰杆。他把刚才想扔下唐菊逃回东莞的想法告诉了云杰。
“我这样是不是特别没有良心?特别不讲感情?”
“我是不是特别自私?”
云杰看得出他热切的目光背后,期待的是一份支持!他肩膀压负的责任已经太多太重!原本已经在赚他和两个妹妹的学费生活费了,如果还要把姐姐一家背起来,他那瘦弱的身板,还不得压垮啊!
云杰拍了拍海波那硌手的肩膀:“我觉得你这么想特别对!”
“我们每个人首先是'我',然后才是'我们'!”
“难道为了背起所谓的家庭责任,就要牺牲自我吗?”
“虽然是兄弟姐妹,但都是独立的个体,都有自己的生活。互帮互助当然应该,但是也要有边界、也要在能力范围内。”
正好窄窄的路边有一片菜地,云杰停下来指着其中的一片说:“你看看,种植植物也是这个道理:如果株距太近,通风光照都不会好,植物就都长不好,病病歪歪的样子。你看那一片,稀稀疏疏,互相隔得大老远的,它们之间就会有杂草、稍微有点风吹雨打就倒下了,抗倒扶能力很差!”
“人与人的关系,也是这样,夫妻、父母与子女、兄弟姐妹、亲戚、朋友,都要把握好合适的距离,行有所止、言有所界、事有所度。”
“话到嘴边留半句、事到临头让三分、饱经世故少开口,看破人情但点头。”
“我们一辈子都在纠结人与人的关系,你和姐妹之间,有这样的困扰一点都不奇怪。首先要你舒服,然后才去考虑他们。”
云杰的开导和宽慰,让海波感觉他本来已经被埋在可地下,正在恐惧窒息的时候,突然有人拿铁锹挖开了一个大洞,灿烂的阳光和新鲜的空气一下子涌进来,让他忍不住大口大口地呼吸。
“云杰哥,你说得真好!”
“是的,我以前表面上什么都不放在心上,其实心底很自卑、很压抑!”www.xiumb.com
“我经常想不通:像我的父母这样的人把我们生下来干什么?”
“云杰哥,你知道吗?我经常一个人看着树上的鸟窝,羡慕那些小鸟还有大鸟喂食。”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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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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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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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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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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