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无常放下怀里的琴,指腹顺着江揽月的剑身摸索过去,触到上面的铭文:“浩然剑?你是云崖五子江揽月。”
江揽月收回浩然剑,上下打量着他。
他一身缟素,发白胜雪,连眼睛都用白绸蒙住。怀里抱着的琴仍是画境中那一把,只是琴身破旧,还多了很多裂痕。但他背上的剑却被保护得很好,通体幽蓝,麟光闪烁,正是唐烬的佩剑。
毋庸置疑,这就是松亭雪本人。
只是他现在这模样,虽然古怪,却神智清楚,不像入了魔的样子。
见江揽月不说话,松亭雪便退开些许,径自回身走到茶摊坐下,倒了杯粗茶。
江揽月追过来,伸出手想探一探他的神魂,但被松亭雪挡住了。
“江仙君究竟想要如何?”他质问道。
江揽月反问回去:“你若坦荡,又何必躲闪?”
气氛瞬间又剑拔弩张起来,大家见状赶快过去拦住二人,免得他们再打起来。
茶摊老板也小跑出来,点头哈腰地请大家坐下,上了壶好茶:“仙君们有话好好说,小的请仙君们喝茶。”
这几个仙君一看就实力不凡,万一真的大打出手,他这茶摊怕不是要直接被夷为平地。
白藏呷一口茶,好整以暇道:“画境向来和常世大有出入,揽月你也不必太冲动。”
“画境?”松亭雪转向白藏,打量一番,“抱歉,恕我眼拙,您是……?”
看来他不是真的目盲,用白绸蒙眼大约是为了遮掩那一双红瞳。
白藏心下了然,道:“我是绝影门人,专程来明音渡调查魔族入侵一事。”
“哦。”松亭雪冷淡地应了一声,又看向另外三人。
席风、洛无欢和惊澜也好奇地回望他。
观察了一会儿,他对洛无欢道:“这位就是一战成名的洛门主吧。”
“你怎么知道?”洛无欢笑了笑,“我好像是第一次来明音,应该没有见过你。”
松亭雪没喝白藏给他倒的那杯好茶,仍旧端起原来的粗茶喝了一口,语气淡淡:“这个一脸杀气,那个一脸傻气,都不太像。”
“一脸杀气”的肯定是惊澜,那“一脸傻气”的就只能是席风了。
席风险些被茶水呛住,放下茶杯恶狠狠地瞪着松亭雪。
松亭雪似是没感觉到,又歪头看江揽月:“你徒弟?跟你挺像的。”
“不好意思,我的。”白藏赶紧发言认领徒弟。
江揽月眉毛一挑:“你什么意思?”
“哦?”松亭雪没理江揽月,重新转向席风,将他细细观察,摇头道,“不像。绝影门人身法诡谲,杀机暗藏,哪有你这样的。你千机扇使得不怎么样吧?”
“嗯……我用刀。”席风看着他被白绸蒙住的眼睛,心里暗暗惊讶,松亭雪看人也太准了。m.χIùmЬ.CǒM
松亭雪冷若冰霜的脸上终于有了点不一样的表情,带着探寻问白藏:“你也用刀?”
白藏摇头:“他爱用什么就用什么,随他喜欢。”
松亭雪表情微妙,陷入了沉默。
大家面面相觑,而后才反应过来,唐烬似乎也是这样,出身明音,却以剑为刃。
那把剑现在还在松亭雪背上背着。
不小心触及了他的伤心事,茶桌上一时间没人再说话。
过了半晌,还是松亭雪又开口道:“刚才说,你们是来查画境魔族的?”
“是。”白藏应道,“画魔现世已经有段时间了,我们先前查到一个可疑的明音弟子,所以想借着仙缘会的契机去明音渡看看。”
“叫什么?”
“颜如玉。”
松亭雪抿着唇想了想:“不认识,或许是我离开后的新弟子。”
唐烬离世后,他便叛离明音,至今已十二载有余。
物是人非。
松亭雪轻叹一声:“既然你们要去明音渡,那我就不去了。”
“你本来是要去明音渡?”
以松亭雪的身份处境,若非有要紧事,想来是不愿重回明音的。
“嗯,苏州受魔气侵染严重,我本是想趁仙缘会混进明音,去藏书阁找找驱散魔气的办法,顺便看看有没有焚骨的线索。”
席风立刻抬起头:“焚骨?”
松亭雪以为他好奇,便解释道:“焚骨是一种上古凶兽,它心尖上的一块薄骨,质如白玉,有起死回生之效。”
不必问,他找焚骨,定然是想复活唐烬的。
“这世上已经没有焚骨了。”一直没说话的白藏忽然开口,“最后一只焚骨兽,四千五百年前就死了。”
松亭雪被他说得愣了愣:“万一……”
“没有万一。”白藏的语气变得凉薄而生硬。
旁人不知道他怎么突然变了脸,席风却知道。因为这世上最后一只焚骨兽,就是为复活白藏而死。
松亭雪的脸色不大好看,白藏亦然。
席风只好硬着头皮打破僵局:“呃……那你还要去明音吗?”
松亭雪微微摇头:“不去。被发现了不好收场。”
说到这里,那个问题终于要被摆到台面上来了。
江揽月轻轻用指节敲了一下桌子:“松亭雪,你真的入魔了吗?你为什么蒙着眼睛?”
松亭雪仿佛没听见一样,垂着头,像是在专心观察粗瓷杯里的茶叶渣。
“松亭雪。”江揽月又叫他。
他这才慢慢抬起头来,解下眼睛上蒙着的白绸。
所有人都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的动作,看着那根白绸从他脸上滑落,然后震惊地倒吸一口凉气。
松亭雪的眼睛并不是红色的,确切地说……他已经没有眼睛了。
他的眼窝深陷,上面覆着伤痕累累的皮肤,还有两扇雪羽似的睫毛。
“唐烬死后,我的确疯了几年。”松亭雪的语气听不出什么起伏,“那时候我看谁都是他,一怒之下就把眼睛挖了。”
自挖双目,那得有多疼。
席风忽然又想到焚骨……自剖玉骨,怕是要更疼吧。
“但自始至终,我都没有入魔。”松亭雪重新将白绸系上,站了起来,“信不信由你。”
说完他便留了一枚铜钱在桌上,向外走去。
江揽月却再次将他拦住:“你要去哪里?”
“回苏州城。”
江揽月马上接道:“我跟你一起。”
“那个,江道长。”席风小声道,“我们不是要一起去仙缘会吗?”
明明一开始是江揽月自己说要去明音查他弟弟江破月的消息,现在又突然起意要跟着松亭雪去苏州城,实在令人摸不着头脑。
难道他怀疑苏州的魔气侵染与松亭雪有关?
看江揽月神色纠结,洛无欢噌地站了起来:“算啦算啦,离仙缘会开始不是还有两天嘛,我们就先一起去苏州吧,我来画传送阵。”
松亭雪:“……”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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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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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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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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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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