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房间内,徽州梨木家私皆是上等好物,香薰白烟袅袅,沾染了烟尘俗气。
白净的少年,还那样小,却让一只大手捂住了脸,堵得喘不过气来。那一身锦布良衣,同他最后的尊严,一同被被大手的主人撕扯干净。
他的脸都被床板挤得扭曲了,眼睛红肿不堪,早已落不下泪来。
人都是这样贱的,尊严让旁人践踏光了,也就没了。
他哪还记得自己被抓进来多久,该受的,不该受的,都受了。
少年紧抿着唇,紧紧攥着双手,一声不吭,目光黯然无光,似是一头将死的小兽。
身后那人愈发凶猛,血水秽物混在一处,淌至地上。
温沅成坐在远处,目中含怒,看着这一切。
血洗全族之仇,沉冤昭雪之愿。
他血海深仇未报,只留一条贱命,但愿来日化成锋利的刀剑,将害他灭门之人千刀万剐。
万念俱灰之时,一道金光从余光掠过,身后一松。
他木讷的回首,白衣男子如天神般降临,映入他眼帘,不知从何而至。
“沅成?”男子面色凝重,低声试探。
他嘴角动了动,说的什么早已不记得。
只记得,他得救了。
亦是重获新生。
“师兄?”
袖子让人扯动,再看时,哪里还有谪仙似的男子,只余他视如家妹的师妹,眸中柔和,一如从前。
他睨向她,缓缓道:“此诗当时虽被上报,可祁皇有心放温家一马,并未将其当真,只因温家与皇室自古便有不成文的主仆关系。”
“主仆关系?”
“温家虽属江湖,但我族人因异能传承,常与皇室有牵连。此事发生前,家父便已推算出嫡子会继承大统,既然如此,又何来展新朝,无祁国之言?”
“可人算不如天算,有旁人知道此事,亦早已觊觎此位,暗中设计,将温家推向万劫不复。”
“四师兄已经找到凶手了吧?”
温沅成颔首。
“靖王?”
“是,也不全是。是他母妃与镇南将军利用这一空挡对温家余下势力清缴,并扶持江家上位。靖王那时与我差不多大的年纪,哪里有得这样的心机。我温家死去的冤魂,只不过是他人足下的垫脚石罢了。”
洛黎知道四师兄的脾气,他素来缄默,能讲出这么多,已是不易。
“那你方才说师娘的死,和你家事有关,是什么意思?”
“你可听过忘丹?”
“知晓的,忘丹,炼丹术中有记载……忘一世之??,化相思,解百忧。加入被忘之人的发丝,单忘一人。”
话至此,她已明了温沅成之意,遂问:“师娘把师父忘了?”
“是,师父也服过忘丹,把师娘也忘了。”
“什么?!”
“那时旧事,师父并未与我细说。当年师父虽忘记师娘,却有千百张画卷为证,知其是他妻,遂问师祖忘丹之事,才知是师娘所求。”
“师父不解,为了调查其由,在师娘入宫为妃后,以奕心之名进入宫中做了一年的待诏画师。”
“一则调查忘丹起因,二则暗中保护师娘。未想,师娘生产之时,我温家遭此厄运,师父与我父亲是世交,只身东行,后因寻我之事被耽搁了……再回燕阳时,师娘已经仙逝,阴阳相隔……”琇書網
“所以师父也不知道师娘是因何而死?”
“不知,可笑的是,师父的忘丹突然失效,种种过往皆记起……我当时跟在他身旁,师父即便再悲痛,还是先把我送回山庄……结果刚回去,老庄主突然病逝,他无奈之下接管了庄主之位,就此,再未有机会调查此事……”
种种旧事,如今看来皆是因果已定,即便他能用异能窥探天机,却也无力更改命运半分。
抬首瞧对面的人,亦是泪眼婆娑,小手时不时地抹开泪珠,看着让人心疼。
“小五,别哭了……师父和我从未想让你知道此事,更不会让你参与。即便是梦霄楼之事,你偶然撞见,也只是借你之口引沐王来查。师兄今日将此事讲给你,就是想让你迷途知返,莫要再趟我们这淌浑水!”
她红着眼,紧咬着唇瓣,想到姚兮茵之事,心痛难以自己。
温沅成见她哭的梨花带雨,急忙拿出手帕过去擦拭,“你这是怎么了?”
“我……只是想到……师娘被送进宫时已怀有身孕……怕是为了母子平安,才服下忘丹。你想,以孕之身侍奉他人,又是怎样的耻辱……不如忘了,图个苟且偷生,亦是为了孩子着想。”
“身孕?”眸光微恙,“王是师父的儿子?”
洛黎颔首,“当年白宗的秦逸凌为了护师娘周全,被安排进宫遮掩此事。如今活着的知情之人,怕是不超过三人。”她低声抽泣,缓了半晌,慢慢道尽。
“秦逸凌、虞妃、姚应春。”
“此事你可传信告诉师父否?”
“尚未,我这两日联系不到灵翁,师兄若与师父有联系,尽早告知。”
温沅成并未作声,低声“嗯”了一声,随后陷入深思。
他早就为此事做过占卜。
命理曾显主变一事,他当时并未上心,如今看来,十之八九。
“小五,你可是和那恩宜公主有什么事?我听百草商会的人讲了……”
“我以她安全为筹,换得师娘旧时恩怨,如今事情基本明朗,我亦是要为她做打算。”
“她是祁国的公主,你怕是疯了,才要偷运她出宫……”
“那你说怎么办?难不成看着她去送死?北蛮那地方,她的性子,能活到下一年的上元节否?”
“他人之事,你何必沾染脏手。”
“她是秦逸凌的女儿,如今秦逸凌的精铁斩不断……我只能先答应他救走祁瑾仪了……”
“精铁?秦逸凌?”
洛黎淡然苦笑,“又是一段悲情怨偶,师兄你听我讲……”
半个时辰后,温沅成独自离去,一袭白裘没入雪影之中。
洛黎怔怔立在院中,望着沾染月辉的飘雪,失了神儿。
眼前恍然站立着一个高大清梧的男人,生的那样俊俏。
他的身世,她又该如何说给他呢?
酒熏人醉,猛地吸入一口清冽的空气,冷风灌入胸腔,整个人都清醒起来。
如今零散的事情已串联成线,尚有两件事未做解决,一切还需伺机而动。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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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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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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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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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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