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这件事传得沸沸扬扬的人并不是五条国永,不过这得基于贺茂忠行没有撒谎的前提下。从平安京到山炉,再从山炉到平安京,路上遇见的每一个人都有可能在背后捅刀子。
想到这些,千绘京决定留在八坂神社。
“哎?”晴明颇为迷茫,“好不容易逃出来了,为什么还要回去受罪?”
千绘京转过身,语气坚定:“我这一走刚好称了他们的意。”
要是没猜错,幕后主使还会把安倍家和源家一起拉下水,比起那些只知道在权利斗争中兴风作浪的政治家,早已习惯阴谋盘算的她更能找出始作俑者。
晴明还没触及过这些见不得光的阴影,但也能隐隐嗅到危险的气息,他犹豫片刻,问:“鹤丸你呢?”
幼鹤早已拔腿跑向千绘京,扬起胳膊挥了挥:“我要跟波一起走!”
千绘京很满意这个答案,像往常一样牵过他的手,背影渐渐淹没在晨雾之中。
待在八坂神社的这段日子相对来说还算安全,大概是千绘京的听之任之让司巫动了恻隐之心,没过几天就把结界撤了,开始传授前者御灵大会的必备知识。
作为神子,跳祈福舞是整个御灵大会必不可少的环节,这支舞不同于简单的驱邪,而是要把平安京方圆数里的残存妖气都汇集起来,并以灵舞净化,为此必须在祭典开始前把神社改造成方便朝中贵族和天皇观赏的布局,大家都觉得离神子近一些更加吉利,想必祭典举行那天会是前所未有的盛况空前。
千绘京悟性极高,在司巫的耐心教导下舞技进步神速,短短几天就能跳出像模像样的舞蹈,这期间难免听到闲言碎语,但她都没放在心上。
只有弱者的神经才会如此易燃,她不是。
不久后,祗园祭如期举行。
大街上人声鼎沸,大人小孩的目光都黏在从街道中央缓行而过的神桥上,那神桥由六十六根柱子所造,色彩华丽,装饰丰富,花卉与动物栩栩如生,连外行都看得出价值不菲。
打击乐的器乐声萦绕耳畔,仿佛是在为这繁盛助兴,神灯之下是望不见尽头的花车巡游,它们在太鼓铺出的神秘而轻快的节奏中渐渐走远,居民们纷纷高嚷阔谈,每挪一步都会踩到他人的脚。
让热闹达到最高潮的,是神之子乘坐的那辆牛车。
牛车挂着垂帘,彩绘饰物华美,车身流水纹与扇纹交织自然,大胆精致的上色足以吸引任何人的注意,居民们只听说了神子降世的两样壮举,一样是大破百鬼夜行救京都人民于水火之中,一样是驱邪失败导致刀匠家破人亡,是正是邪,是强是弱,众说纷纭。
有无数人探头探脑地想看清神子真容,可神子坐在垂帘之后根本望不清样貌,众人只能眼睁睁看着牛车径直驶过,遗憾焦灼。
“啊——”
一声尖叫打断热闹的延续,人群顿时出现暴动,纷纷拥挤逃窜,负责治安的检非违使立刻抽刀出鞘,紧张感骤升到极致——
“有妖怪,有妖怪!”
居民口中的妖怪正蹲在街道两旁的房檐上,浑身冒着漆黑烟雾,唯独双目泛光,怪物似的三角眼尽显凶恶。
“不过是一只妖怪,慌张什么!”一名检非违使把刀对准屋檐,厉声大喝,“我马上去杀了他,你们先——”
话音未落,他突然变了脸色,骤然紧缩的眸子映着的哪里只有一只妖怪!
黑雾如同雨后春笋般从屋檐后钻出来,望眼望去,周围的情况如出一辙,无数怪物爬出角落,树荫下,青帘后,小巷中,全都散发着不祥气息,它们的目标直指牛车!
“保护神子大人!!!”
抬花车的人已被吓破了胆,千名艺妓全摔出车外,妆花了也没空管,只一跌一撞地往安全的地方跑,尖叫混合在喧闹中,早已分辨不清。wWW.ΧìǔΜЬ.CǒΜ
那些妖怪有备而来,根本没打算撤退,在检非违使往上冲的一刹那倾巢而出,黑浪般涌来,惊悚至极,它们直接落到检非违使头上,血口大张,当场咬掉对方的头颅,喉骨断裂,鲜血喷涌溅洒一地,想来帮忙的同伴也被黑雾绞杀,头掉在地上,咕隆咕隆滚到了牛车车底。
黄牛的鼻子发出沉闷哞声,下一秒四肢齐齐断裂,横梁失去支撑力,摔在抽搐不停的牛身旁边断成两半。
一只黑雾妖用利爪撕裂垂帘,却见车内空无一物,它愣了下,忽觉胸口疼痛,竟是被一柄裹有阴阳师雷符的长刀穿透胸膛,濒死的嚎叫从喉中发出,顷刻间消失殆尽。
“不要慌张!”年轻的阴阳师后生收回长刀,高声道,“援兵已到,全力退敌!”
局势瞬间扭转,刚才还被妖怪吓得打退堂鼓的检非违使们拼命把恐惧压在心底,闭眼鼓气,高举佩刀往随阴阳师一起冲向妖群。
不远处,头戴花簪金冠,身穿鹤松纹千早的千绘京正淡淡注视着这一切,旁边的贺茂忠行问道:“你早就料到会出现这种情况?”
举行御灵大会的前一天千绘京特地来找他,说是要提前在牛车的必经之路上设好埋伏,随时准备救援,他当时答应了,却没猜到其中原委。
“那刺客杀你不过是佯攻,他们的目的在我,”千绘京对眼前的血腥无动于衷,“你身份尊贵,侍卫众多,杀你不是件容易的事,既然要做就会做彻底,没有空手而归这一说法,再加上这段时间流言纷起,除了我以外他们不会有第二个选择。”
贺茂算是服了这姑娘,轻舒一口气,眉宇间却仍带着一丝凝重。
有阴阳师和式神的帮忙,妖怪很快就被清除干净,街道也恢复了整洁,只有那若有若无的血腥味还残存在空气中,提醒着世人刚刚发生的一切。
剩余的检非违使开始维持秩序,让居民们安全到达了神泉苑,苑中树林密布,小川潺潺,往日是天皇贵族游乐的地方,此次破例平民进入,全为了让神子福佑大地,无一疏漏。
神泉苑正中央建有一座祭坛,和召唤神子的那座一模一样,千绘京独自走上高台,只觉得周身场景皆落于身下,那一刻,这种感觉深深印在了她心里。
俯瞰众生,万物臣服。
她取出神乐铃,铃铛轻响,五带划过弧度,如细风吹拂下的斜柳,牵起长长丝缕。
丛生福禄考正开得艳丽,灵力裹挟着风四散开来,纷纷扬扬的碎花悄然飞旋,一个女童捧着双手,待这铺地之樱落于掌心,她眯眼笑开,抬起头时却蓦然一顿,掌中花落下而无所察觉。
在高台之上迎着骄阳起舞的千绘京比这些东西更加引人注目,不同于普通的轻盈舞步,一拂散云雨的气势在转回旋身之间尽数显现,铃音清脆欢悦,却凭空多出几分庄重与典雅。
“父亲,你看,好漂亮!”
女童指着高台大喊,等了半天也没等来回应,回头一瞧,父亲竟是看呆了。
“不愧是神子,这舞果然非同一般!”
“太,太美了……”
百姓们倍感惊艳,原先对于神子的疑虑已消失大半,正沉醉着,忽然望见周边森林有黑气浮动,有人以为是妖怪再次来袭,双脚忍不住打颤,在呼救声冲破喉咙的前一秒,他们发现那些黑气和早晨的并不相像,没有怪物似的利爪獠牙,只是普通的气体。
黑气自四面八方涌来,在高台之上汇集,逐渐吸入了神乐铃之中,千绘京按照步骤摇晃神乐铃,十五枚铃铛的星孔充满黑色,慢慢地,那些黑气被释放出来,丝线般聚集在祭坛法阵的正中央,一舞终了,千绘京站直身体,见黑气浓缩成一团,胀开时,法阵里已经多了一道身影。
那是催化病魔的万恶之源。
平安京居民都知道这场祭祀的真正目的,找出病魔源头,消灭它还天下太平,于是全都叫嚷着让神子为民除害,千绘京也不作他想,准备施咒封印,可刚双手合十就发现了一件不得了的事。
躺在法阵中的妖魔竟然是一个孩子,衣不蔽体,长发淡金,两鬓却是黑发,眼角还绘有独特的妖纹,她认得,这是奴良滑瓢。
……怎么会是他呢?
“杀了他,杀了他!”
四周奋喊不断,但千绘京并未继续,她背对着众人,视线一直放在奴良滑瓢身上,后者年纪尚幼,由于妖体排斥灵力的缘故脸色异常苍白,神情痛苦,双眼紧闭不能睁开。
在人们声嘶力竭的讨伐中,她能听见他难受的低吟。
“我不杀。”
千绘京的声音打断了围观者的兴致高昂,耳边顿时没了声响。
众人先是沉默,然后窃窃私语起来,这时有人大声质问:“你是神子,只有你才能消灭这祸害!”
胶着间,群众的呵斥渐渐盖过了鼓动,似责备,似质疑,千绘京却仍然没有动作,她被无数人戳着脊梁骨,脑海里浮现起和奴良滑瓢那段算不上愉快的相处。
‘原来如此,这就是你同我定下的相逢之日吗?’
‘如果真的如你所说,有些情感想丢弃就能丢弃,现在又为什么会与鹤丸待在一起?’
‘哈哈哈,还要比吗?’
居然是这样……
他们居然在千年之前就已经见过……
千绘京的目光中闪过一丝狠决,突然扬起手,数枚风球疾旋飞落,砸入了人群,人们赶紧躲开,瞪着地上深坑恼怒不已:“她在维护妖怪!”
此话一出,连负责治安的侍卫都无法按捺,有几名阴阳师准备奔上高台压制住千绘京,但被贺茂忠行拦了下来。
“我希望你们在任何时候都能保持冷静!”千绘京拂袖转身,冰冷的眼神透着不可侵犯的威严,“御灵大会虽然能驱妖净邪,但并不代表招来的一定是万恶之源,现在你们口中的妖怪不过是一个尚未成年的孩子,我在他身上感觉不到任何为祸作乱的气息,药必须对症下,你们有谁能保证消灭了他就一定能换来平安?!”
她如此笃定,是因为她相信未来统领妖怪组织的奴良组总大将不会成为人人唾骂的存在,但大部分人都只相信自己看见的事实而一意孤行,他们仍然独断,甚至还想爬上高台代替千绘京除妖,嘴里念叨着“你又凭什么保证消灭了他不会换来平安”!
与此同时,人群上方迅速掠过一片巨大的阴影,他们齐齐抬头,见头顶有白色巨鸟飞过,那巨鸟背上站有一个少年,金发夺目,在太阳下闪烁着耀眼光影。
“吵死了混蛋们,想见识我的艺术吗,嗯?”
当初千绘京摧毁百鬼夜行的时候,听说有一个擅用炸药的神使一直陪伴左右,想必就是这位。
百姓犹豫不决,千绘京却没了耐心,抬手又是风球砸落,这次用的查克拉比前一次更强,“轰隆”声如炸雷般响起,花车粉碎,泥土飞溅,余风还割破了好几个人的衣服,原本“人多力量大”的想法顿时垮掉,叫的最大声的几个通通闭了嘴。
千绘京冷眼看着被风球砸出一圈无人区的空地,随后面向后方,对在指庇之间正襟危坐的天皇行了个礼,仿佛是在请示。
其实也用不着请示,刚才那番阵仗已经将“谁敢有议”四个字表现得淋漓尽致,朱雀天皇询问藤原忠平的意见,最终说道:“先将那东西关在地牢里,待祗园祭结束后再做处置。”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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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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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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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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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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