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身上已经被换了新的裙子,还是白色的,没有大片的血迹,掌心里也没有那些猩红。
干干净净。
沈甚以为她在介意,登时出声解释:“是女佣人为你换的。”
男人的声温润如玉,传至耳畔后,成功让郁樱樱重新回神,她点头,提起步子要走。
或许是躺地太久,腿脚短暂失去撑力,一刹,郁樱樱重心偏移,即将摔倒在地时,一侧的沈甚眼疾手快,伸手接住了她。
“樱樱,小心些。”
他的声柔和之中,带着明显的关切。
郁樱樱精神恍惚,待她站稳后,她又不可避免地回想到,当初在那栋别墅里,摔倒在大理石地面上的感觉,刻骨铭心。
原来……被及时接住,再被人关心的感觉,是这样好的。
没有讽刺,没有嗤笑。
旁人或许以为这是再平常不过的关心和问候,甚至平平无奇,随处可见,可这在郁樱樱看来,已经太久远了。
久远到……她快要忘记。
郁樱樱盯着沈甚扶在自己胳膊上的手,脑袋放空。
他的动作轻柔,没有粗暴,也没有阴狠,恰到好处,她也不觉得疼。
沈甚见郁樱樱的视线凝聚,只当她不喜这样的接触,于是确定她站稳后,便收回了手。
“樱樱,抱歉。”
郁樱樱被这声音唤醒,她抬眼,略有诧异:“为什么和我说抱歉?”
她比沈甚矮上一截,仰头看着他时,这双葡萄般的瞳仁蕴满疑惑,娇俏的小脸上是惯有的清冷,粉唇微抿,似在等着他的回答。
见状,这个温润的男人蓦然失神,他直视着她的眼眸,看着她这记忆之中的五官,少女时期的她便已足够惊艳,长开后,一举一动,哪怕是一个随意至极的表情,都让人心动。
“刚才一时情急才碰到你,”沈甚补充开口,“我记得你从前不喜和人接触。”
郁樱樱一愣。
所以,他只是在为自己刚才恰好扶住她,碰上了她的胳膊,为顾虑她或许不悦,才道歉。
她和沈甚尚且不熟悉,可他却能做到这般程度,而她和那个男人相处六年,穆南祁从未顾虑过她的感受,那个男人甚至在粗暴对待她后,说她活该。
郁樱樱的脑袋变得一片混沌,如麻绳打绕,纠缠,她想要竭力摆脱这些阴影,可不管她如何努力,这些伤害如影随形,无法剔除。
“樱樱?”
沈甚见她脸色难看,这娇小的身影开始打颤,发抖。
“樱樱?”
郁樱樱没有听见沈甚的声音,她似乎陷入了某种可怕的旋涡之中,一双手抬起,捂住自己的脑袋,头痛欲裂。
紧接着,一件厚实的外套搭在她的肩头,温暖悄然而至,将她这不由自主颤抖的身体慢慢安抚。
沈甚把她裹严实,低声道:“这里的天气寒了些,我让人再开暖气过来。”
话虽如此,但这房间之内的暖气已经开到足够,是在他们还未曾抵达此处时,他便吩咐佣人准备好的。
这些话落下后,郁樱樱彻底清醒。
她双手微抖,尽力克制后,握紧,藏在这外套之下,尽量用平静的声音回答:“不是要去吃饭吗?走吧。”
沈甚见她提步朝前方走,于是便立即跟上:“好。”
刚出卧室,郁樱樱才算是彻底感受到沈甚说的“这里天气寒”是什么意思。
她一只脚迈入走廊,一只脚还停顿在卧室里,与这门框的界限之间,清晰地感受到,什么叫做冰与火的落差。
方才待在卧室里,她尚且还觉得是温暖的,而出了门后,走廊上的寒风凛冽如冰,叫她冷得发颤,像是连带着她的骨头一起,冻住。
这些寒冷于沈甚而言是没有多大的感觉的,但他发现郁樱樱的神情,细心入微:“樱樱,你畏寒?”
郁樱樱从前是不畏寒的。
或许是小产了两次,身体大不如前,又或许是在那段时间里,恰好被锁在走廊上吹了一夜的寒风,不知道是具体哪一件事所导致,总之她现在……好冷。
但,她并未退缩,而是继续朝着前方行走,回答:“没有。”
郁樱樱抓紧身上的外套,慢慢下楼。
她已经很久没有正常地落座在餐桌旁吃过饭了,实际上,她一点都不喜欢在卧室里吃饭,这像是被人豢养的什么宠物,让她排斥。
沈甚于走廊后低声吩咐佣人:“别墅里都开好暖气,尤其是卧室,还不够暖。”
闻言,佣人立即低头:“是。”
郁樱樱没有听见身后的动静,她下了楼梯,走了几步后,才发现沈甚没有跟上来,于是回过头去瞧。
正好,沈甚步伐加快,行走而来:“樱樱。”
沈甚似乎总想和她说些什么,但每每斟酌再三后,又变成了得体的话语:“我让人按照你从前的口味准备的,不知道你现在还喜不喜欢。”
两人落座在餐桌前,面对面。
郁樱樱看见这一桌子的菜肴,眉眼微垂,自郁家倒了之后,她和郁庭明流落在外,实际上口味早就有些变化。
但她并不想拂沈甚的好意,低语道:“很好,谢谢你。”
沈甚听到这熟悉的致谢,温润的脸庞上挂着浅笑:“我们之间,不用这么生疏的,樱樱。”
郁樱樱并未多看沈甚的脸,两人相处的氛围有些安静,沈甚并不知晓如何活跃气氛,他在郁樱樱面前,总是带着小心翼翼。wWW.ΧìǔΜЬ.CǒΜ
但,他的这些小心,都被他惯有的风度所掩藏,并不明显。
相敬如宾。
沈甚在等她动筷,而郁樱樱也在等着作为主人的沈甚先动。
于是,场面变得有些静谧。
沈甚看了她许久,最后终于意识到什么,他动筷。
“樱樱,这边地方偏僻,人口也不多,”沈甚轻轻言语,并点明,“很安全,不会被人找到。”
不会被人找到。
除了那个男人,谁还会来找?
郁樱樱握紧筷子,在低眉的瞬间,对面的沈甚拿了公筷,替她夹菜。
“如果你想出去走走,可以先通知我一声,我陪着你。”
沈甚似乎觉得这句话有些唐突,又补充:“或者,我让佣人陪着你一起,保证你的安全。”
郁樱樱一直以来压抑的心情在此时得到真正的缓解,因为沈甚的话。
他竟然说“通知”。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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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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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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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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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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