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叫无环?姓什么?”
“铁!”
“哪儿人?”
“黑水靺鞨!”
“那是哪儿?”
“北方,渤海国。”
历史和地理都只有半瓶醋儿的李鱼摸了摸鼻子,虽然还是不太明白,但没再问下去。
他走在前边,铁无环跟在后边,李鱼的脚踩在冰雪上咯吱作响,而铁无环赤着一双脚板,却是落地无声,只有足踝间的铁链子时不时地响上两声。到了李鱼所住的地方,李鱼停住脚步,扭头对铁无环道:“你别进屋。”
铁无环是个奴隶,习惯了这样的对待,虽说这个临时主人心眼儿还不坏,但不让他进屋却也事属寻常,便停住脚步,往门边扫过雪的地方站了站。
片刻功夫,李鱼从屋里又出来了,手里拿着一个盆,招呼铁无环:“来!”
李鱼走到墙边,把盆往地上一摞,就往里边捧雪。铁无环跟过来,有点发怔。
李鱼道:“跟着装啊,发什么愣。”
铁无环不明白他装雪做什么,难道要烧水?据他所知,有很多地方没有井,都是要接雨水、烧雪水甚至去河里取冰的。
铁无环一双大手比李鱼的大了许多,仿佛两只大蒲扇似的,伸手一掬就是一大捧,他还怕装的不多,放到盆里再压实一些。
李鱼掬了几捧雪,就觉得冻得手疼,再看铁无环近乎赤裸的一身打扮,都替他冷得慌。
李鱼见那盆儿已经冒尖了,就端起盆来,对铁无环道:“跟我来!”
李鱼端了盆进了堂屋,一回头见铁无环还站在门槛外,就道:“进来!”
铁无环这才迈步进屋,李鱼把盆放下,走过去关上房门,对铁无环道:“用盆里的雪,搓洗你的身子,尤其是手脚、脸面,等感觉皮肤发热再停下。”
铁无环一怔,愕然看着李鱼。
李鱼看他发愣,解释道:“你在外边冻得太久,如果一下子进入暖和的地方,手脚、耳鼻血液流畅恢复的慢,会烂掉的。”
铁无环目光露出一丝暖意,点头道:“我住在北方,这些,我懂!”
李鱼只是在一些关东影片里见过这种画面,却未想到人家比他更了解如何处理冻伤。李鱼欣喜地道:“那就好!你快弄吧,我让大爷给烧点水,等你暖和过来,再用温水洗个澡,至于衣服么?”
李鱼打量了一下铁无环,摇头:“我的衣服,你穿不了。等我出去寻摸一下!”
李鱼说完,就转身出屋了,到了门外,又替他把门掩上。
房间一暗,铁无环的鼻子一酸,眼泪差点儿掉下来。但他马上就仰起脸儿来。
有多久没掉过眼泪了?从九岁之后,他就再没哭过一声,男儿流泪,在他看来,是一种耻辱,他绝不让自己露出软弱的一面。做为铁骊部少酋长,这是他仅存的一点尊严了。
李鱼找到一个身量肥大的寨中百姓,提出要买一身他的衣袍、帽子还有靴子。
李鱼是龙家寨飞龙队的战士,如今更是被龙大当家指定为大把式,一旦活着回来,就能成为飞龙队大主事,成为龙家寨数一数二的头面人物。要是做了龙家的上门女婿,将来他还是龙家寨之主,这样的人,能卖他东西?
当然得送!
李鱼知道,这样一身衣物,纵然都是劣质的皮子,对普通人家也不是一个小数目的置办,但他目前又没有钱,只好提出来日再还。而那衣袍主人则执意要送,最后也不知算是送的还是买的,反正李鱼没掏钱,就把衣袍鞋帽全拿回来了。wWW.ΧìǔΜЬ.CǒΜ
等李鱼回来,铁无环已经擦洗过身子,也用微温的水沐浴了一番,看着还是铁塔般雄壮的一条汉子,只是精气神儿焕然一新,目光炯炯,李鱼隐隐地在他身上竟然发现一丝与杨千叶相仿的气息,却又很难说的清楚。
李鱼满意地点点头,想让他脱下那条湿淋淋的犊鼻裤,换上新衣服时,却发现他还带着手镣脚镣。李鱼一拍额头:“糟了!我忘了向那位常老爷要钥匙!”
铁无环棱角分明的脸庞上微微露出一丝笑意:“这镣铐,都是灌铅封死的,没有钥匙。”
李鱼叹了口气,道:“真是麻烦!这样的话,你等等……”
李鱼像一只勤劳的小蜜蜂儿,嗡地一声又飞出去了。
小半个时辰以后,堂屋里架起了火炉,李鱼成了打铁小工,呼嗒嗒、呼嗒嗒地拉起了风箱。
打铁的孟师傅一会儿抡大锤、一个儿敲铁钎,铿铿锵锵的又忙活了大半个时辰,铁无环手脚上的镣铐终于解下来了。
孟师傅挑着他的铁匠摊子回家了,铁无环从里屋出来,他已经换上了李鱼为他找来的衣袍。人靠衣装,虽然只是一身普通的口外百姓的便袍,可穿在这样昂藏的一条大汉身上也是颇为提气。
皮帽子压在铁无环的眉宇上,一双豹眼望来,竟有一种睥睨般的感觉。李鱼刚刚产生这种“错觉”,铁无环已经推金山、倒玉柱,拜倒在他的脚下,恭敬地叫了一声:“主人!”
李鱼真的是有这样一种感觉,那样强壮的一个身子,仿佛一座山似的倾下来。
李鱼连忙把他扶起来:“甭这么客套,无环呐……得嘞,你岁数比我大,我叫你老铁吧!老铁,咱俩可是要一起出生入死的,总这么客气不是办法。再说,我也不是常老爷那等人,你……就叫我……小鱼,老鱼,大鱼?老李?小李?”
铁无环铁一般轮廓的脸上又露出几丝笑的纹路:“我称主人小郎君吧!”
黄昏后,饱餐一顿的飞龙战士们汇聚到了龙家大院儿前,院前已经停了七辆车,车上满载皮货。
不管此番出行的还是不出行的飞龙战士都到了,每次出行,可能都有兄弟回不来,所以每次出行,所有战士都会赶来,也许这就是他们的最后一面呢。
寨子里的百姓也来了大半,那些出行战士的家眷恋恋不舍地围着自己的亲人,说到担心处,少不得要抹抹眼泪儿。
龙作作和杨千叶也到了,二人也是一身冬季远行的打扮,厚厚的皮衣皮裤皮靴皮帽,脖子上还挂了一条防风的毛巾,远远一看,几乎都看不出这是个女儿身,当然更看不出身材好赖。
今天是大年夜,马邑州城中已是爆竹声声,踩高跷、舞龙,欢歌笑语。龙家寨却悄无声息,在全寨人默默地注视下,一行快马,护着七辆马车,驶入了茫茫月色。
龙作作、铁无环、杨千叶,一个少东家,一个少酋长、一个小公主,却都落后于李鱼半个马身,众星捧月般簇拥着他,这是规矩,因为此行,李鱼才是大把式。
一个少东家、一个少酋长、一个小公主,看起来哪个都比李大把有本事,可是,你本事再大,也是“将兵之才”,而李大把,明显是“将将之才”。孙猴子、猪八戒、沙悟能,都比唐三藏本事大,那又怎么样?
李大把跟唐玄奘一样,就是一张嘴巴厉害,你服不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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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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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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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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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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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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