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到穆夷光的时候,他手中的药碗掉落,啪嗒一声摔到地上,激动得呼吸急促,白胡子一抖一抖的,惹得穆夷光一阵大笑。
他拉过穆夷光的手,数落了几句,老泪纵横地拉着他和穆夕瑶往前走:“你们这些没心肝没肺的家伙,没死也不来找他,我看他每日那样,我都心疼。”
穆夕瑶道:“他怎么了?”
花散里没好气道:“能怎么?每日不声不吭的,我看着都烦。”
穆夷光伸过脑袋:“三叔可不是一直都不声不吭的吗?”
花散里领着几人穿过几个偏僻的院子,一股淡淡的药味,一个有些佝偻的背影正在一棵树下,翻炒着药材。
穆夷光有些难以相信:“三叔?”
男人身体一僵,缓缓转过头来,一张沟壑肆虐的脸,一头花白的头发,哪里和当初的毒医应越有半分相似。
应越看了穆夷光半晌,又看了穆夕瑶半晌,本来灰暗的眸子好似有了新的生机,嘴唇动了动,声音有些暗哑,听不真切。
直到现在,穆夷光才明白花散里说三叔不声不吭的意思,想必这两年来,应越是一句话也没有说过。
她突然就有些责怪自己,但也强撑着精神:“三叔,我可是来找你救命的啊。”
花散里侧头:“你怎么呢?”刚才走得太快没有注意,这才细细摸着穆夷光的手腕,这不摸不要紧,一摸他就乱了心神:“应,应老弟,你快来看看,我,我是不是弄错了。”
应越也赶紧上前把了穆夷光的脉,脉象杂乱,且精气在一直流逝。
他医术了得,只是稍微一探,就知道出了大事:“肿,肿么,费事。”
穆夷光便又兴高采烈的将他和石中玉的事绘声绘色的讲了一遍。
花散里似乎有些着急:“这可怎么办?要不要找师傅,可是师傅常年游历在外,我们去哪寻他?”
应越又支支吾吾的说了些什么,穆夷光一个字都听不懂,花散里也是一脸呆滞,倒是穆夕瑶懂了:“三哥让你先去休息,他和花大夫研究一下,就算找不到彻底的治愈方法,也得想办法拖延时间,还说让容止带些药材过来。”
穆夷光和花散里都像看神人一样看着穆夕瑶。
几人被安排住进了房间,第二天一早,穆夷光刚一踏出房门,就被门外的风眠吓到。
:“你这是干嘛?”
风眠黑着脸:“姑娘不要冲动。”
穆夷光眉毛一挑:“你知道我要干嘛?”
:“作为姑娘的护卫,姑娘的事情我还是了解一些,姑娘现在不能用武,若姑娘想做,可以指使风眠。”
穆夷光笑了,这个最开始不情不愿跟在自己身边的人,已经成了自己的好朋友,她拍了拍风眠的肩膀:“你放心,你看后面那货,两大高手都在,我怎么会做傻事。”
风眠转过头,一身黑衣的苍耳面无表情的跟在后面。
穆夷光抬脚往山庄的中心处走去,风眠和苍耳都无声的跟在后面。
这避暑山庄地处山谷,虽是春日,但竟然还冷得刻骨,穆夷光裹紧了身上大氅,慢悠悠的走在这满园翠绿的地方。
循着怪异的药味,穆夷光轻轻的推开了一扇斑驳的木门,嘎吱一声,门开了,映入眼帘的是恭王沈尘略带惊讶的脸,沈尘一脸病容,裹着深蓝色补丁的被子,身旁围着火炉,正在和一个白袍和尚下棋。
沈尘见穆夷光来了,停下执棋的手,眼光平和的望向她:“穆姑娘,终究是来了。”
穆夷光见到沈尘,并没有预想中的郁闷,倒是笑吟吟了走过去,一屁股坐在沈尘旁边:“王爷下棋呢?”
那个白衣和尚,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一身简单的僧袍,从穆夷光进来便没有看过穆夷光。
这会儿便起身,对着沈尘行了一个礼,声音煞是好听:“王爷既然有客人,那贫僧就不打扰了。”
沈尘双手合十:“和绝尘大师的这盘棋,还不知能不能再下。”
绝尘回了一礼:“缘起也是缘灭,阿弥陀佛。”m.χIùmЬ.CǒM
说罢,便又霁月高风的走了,见他那样,穆夷光还真觉得绝尘这个名字真是和他太配了。
沈尘咳嗽了两声,穆夷光看过去,只见他脸颊透着死气,好像这口气进去,就不知道还有没有气能出出来。
穆夷光对着沈尘笑道:“王爷,好雅兴啊。”
沈尘从旁边的炉子上拿过小水壶,给穆夷光沏了一杯茶:“我还以为有生之年,是再没机会见你了。”
穆夷光喝了口茶,四处打量了一下环境,沈冉让沈尘来这避暑山庄,和杀他应该也没有什么区别,对于这种从小锦衣玉食的人,在山庄连个佣人都没有,自然过得辛苦。
:“王爷在这里过得怎么样?”
沈尘笑了笑,竟然没有当初穆夷光见他时候的样子,平静得让穆夷光觉得他和以前的恭王判若两人。
:“还好,苟延残喘留着一条命,还让花大夫在这里为我奔波。”
沈尘虽是这样说着,但并没有对这一切有抱怨。
穆夷光盯着沈尘看了一会儿:“当初,我在天下第一庄见到的人,是王爷你吗?”
沈尘顿了顿,像是回忆了很久以前的事情:“当年你撞破了我和石中玉的事情,我怕事情暴露,为了以防万一,才让石中玉对你下杀手,可没想到,这就招惹了你,倒是搞得我一路败北。”沈尘笑了一下:“不过最后也不过是为沈冉做了嫁衣。”
穆夷光又问道:“那当年的翻天案,也是你做的?”
这一次,沈尘并没有沉默,而是非常快的,斩钉截铁的说:“是我做的。”
穆夷光一愣,倒也没想到他承认得那么快。
只见沈尘闭着眼睛,当年的事情历历在目,根本无需回忆:“我最早动了夺位的心思,就是在那年,大哥受尽父皇的宠爱,而我,哪怕才华能力不输于他,可父皇也从未正眼看过我一眼,只因为他是老大,便生来就是帝位。”
穆夷光埋首,这大概也是沈冉的心思吧,都是天家人,为何要以类分。
:“可是,我也不过是动了一个小小的歪点子,谁知道父皇疑心那么重。”沈尘自嘲一笑:“不对,父皇早就觉得大哥功高盖主,而六弟作为大将军声望也不小,他两合璧,父皇肯定担惊受怕,都睡不好觉。当初我的那一计,那么拙劣,但是父皇还是顺藤摸瓜的做了这些事,他早就有除他俩之心。”
沈尘剧烈咳嗽了几声,嘴边溢出一丝鲜血:“由此可见,皇家的宠爱,也是毒药。”
若不是皇帝的宠爱,两个皇子又怎么如日中天,受尽万人吹捧,若不是受尽万人吹捧,皇帝又何必惧怕自己的儿子,因爱生怖,就是如此。
穆夷光冷笑了一声,站了起来。
沈尘问道:“你已经杀了石中玉,还屠了天下第一庄,你不杀了我再走吗?”
:“我来这里是来救自己的命的,并不是来杀你。”她往前走了几步,又笑吟吟地回头:“更何况,这里,才是你的炼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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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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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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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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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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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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