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余饭后,难得沐家一大家子都聚在了本家。因为沐家的小公主从部队回来休假五天,所以沐老爷子一声令下,本家聚餐,除了沐翎大伯家的那个独子,沐翎的堂哥沐冥寒,出任务不能回家之外,稍近一些的亲属几乎都在本家聚集。就连沐翎那个,整天待在自家药园子里的,吃喝都是靠人送到药园,一年到头看不见人影的三叔沐子染都坐在沙发的一角,翻着手中的《药典》。坐在他旁边的是沐翎的四叔,沐子夏。
此刻的沐翎,被沐老爷子和自家父母包围着,旁边坐着自己的大叔大伯婶婶等,将她团团围住,连自家老哥都坐在了离自己至少三米远之外的沙发上。沐翎笑着回答自家长辈的问题,没有丝毫的不耐。
只是。
你个不讲义气的家伙,还不快想办法。沐翎望着自家笑得惊若翩鸿的哥哥,一剂冷眼扫过,面上挂着浅浅的微笑,眼中流露出凶狠的目光。
大家只是看你回来太高兴了而已。对于长辈们的关怀,翎翎你要礼貌。沐冥殇摸了摸自个儿白皙的下巴,笑得清润唯美。摆明了无能为力。
沐翎感觉自己的额头青筋一根根暴起,这个没人性的家伙。
此刻的沐翎,神色虽然依旧有些清冷的痕迹,与之前相比却完全判若两人。如果说在部队里的沐翎,神色清冷,周身散发着一股生人勿近的气息的话,那么在沐家人的面前,就是个性子跳脱,一肚子坏水的小恶魔,别看她嘴角都柔柔的,带着丝笑意。指不定哪天,你就莫名其妙栽到了她手里。
如果是在苍鹰,无论是木清玖亦或是沈绫心,只怕都无法相信,面前这个嘴角含笑的女孩,是那个冷漠疏离,一句话蹦不出几个字的沐翎,只能说这差别太大了。琇書蛧
“翎翎,在部队的日子怎么样啊?有没有人欺负你?要让爷爷知道那个小兔崽子敢那么做的话。爷爷也帮你出手教训他。”沐老爷子气势依旧。
“翎翎,好不容易回家一趟,想吃什么告诉妈,……”云妈妈温柔似水。
“……”
“……”
沐翎不厌其烦的一个个回应,心里确实则这有些无奈,突然,她想起了什么似的。转头看着坐在沙发一角的自家三叔,沐子染。
“三叔,你的那些药剂笔记还有吗?”沐翎开口。
沐子染在药剂方面的造诣颇高,小时候,沐翎最喜欢做的,就是黏在他这个三叔身后。跟着他整理他那个宝贝药园子,可以说,在沐翎正式入学之前,就早已把那些个生涩难懂的《草木本经》、《药典》等翻了个遍,严格意义上来说,沐子染可以算是沐翎的半个老师了,虽然沐翎常常会把他的宝贝药园子,折腾个天翻地覆,可别看那些草药简单,沐子染为了提防着沐翎“辣手摧药”,可布置了不少天罗地网呢,沐翎也从最开始的次次中招,到最后的百药不侵。甚至还学以致用,一时间,整个沐家鸡飞狗跳。
可以说,沐翎的成长史,就是沐家一众老小的血泪史啊。
“有,怎么了?”沐子染停下翻着手中《药典》的动作,抬头望着自家的小侄女儿,一张清秀的脸上,架了副金丝眼镜框,平添出了几分书卷气。
“也没什么,有个朋友对药剂挺感兴趣的,天赋也好,你也知道现在药剂学院里面的那些老古董,光会一本正经的掉书袋。古板的要死,这不,想借你的东西提点提点他。”沐翎有些不屑的撇撇嘴,语气中完全是对那些老古董的不屑。
“你明天来药园子,我拿给你。”沐子染点了点头,自家小侄女的认可,无疑戳中了沐子染的心思,要知道那些笔记,平日里他可从不轻易外借。不过既然是自家小侄女要,拿去也无妨,他也觉得药剂学院里的那些老家伙,不知变通。
“啪。”沐翎感觉自个儿脑门一疼,委屈的看了看自家爷爷。
“爷爷,你干嘛打我。”揉了揉被弹了的脑门,嘟囔着说。
“你还好意思说,人家都知道上进,你倒好,放着好好的医学不学,大姑娘家的跑去验尸,和那些狗啊猫啊尸体啊打交道。你能耐啊。”一提起这,沐老爷子就气不打一出来,“我和你说,诶,你跑什么……死丫头,你给我回来”
沐老爷子望着沐翎飞奔而去的身影,气不打一处来,敲了敲手中的拐杖,脸色发红。
剩下的人看情况不对,也都找借口溜的溜,散的散。
不一会,原本还和乐融融的大厅,就只剩下沐老爷子,和管家李伯,面面相觑。
此刻已经溜到花园中的沐翎,早已收敛了脸上的笑意,走在鹅卵石铺就的小路上,身上披散着,洒下的月光。整个人都变得模糊起来,现在的她神色清冷,一双明眸乌黑透亮,散发着冷然的光芒。忽然,她脚步顿了顿,没有回头,就对着这么空无一人的花园,自顾自的说了起来。
“四叔不必再跟着我,也不必同我解释什么,我早已说过,当年的事与四叔无关,四叔,对你,我从未责怪。是四叔救下了我和宸,救命之恩铭刻于心。”我只怪我自己,能力微小,救不下他们;我只怪那帮泯灭人性的刽子手,惨无人道,斩草除根。
明明深秋的夜,还透着些夏的燥热,少女的嗓音带着甜甜的暖意,可沐子夏却感觉到少女,那周身彻骨的冰凉,那种眼底的凉薄,是打骨子里透出来的,之前在大厅里所展现出来的嬉笑怒骂,也不过是一场最完美的伪装。沐翎回头冲沐子夏笑了笑,那笑灿烂而明媚,却让沐子夏忍不住想要落泪。
少女的身姿纤细匀称,只是那挺直的背,却无端透出了几分坚韧。仿佛似,承担下了这世间一切重担。
沐子夏望着沐翎离去的背影,再也没有说些什么,就这么呆呆的立在原地,双拳紧握,当年翎翎说是要去一个地方采药,他知道自家小侄女有一堆志同道合的伙伴,也就没有多留意些什么。等到他收到求救信号赶到的时候,血淋淋的场面冲击着他的视线,里面有几个熟悉的身影,是他在沐翎的身边见过的,只是为了带自家小侄女安全离开,他没有花时间去救治那些尚余一线生机的少男少女,情况危急,他只带回了受伤较轻的她和她身边的那个男孩儿。
他记得沐翎昏迷前的一句话是。
救他们。
他还记得,当沐翎在本家醒来的时候,先是沉默不言地过了两天,之后变一切仿佛回到了之前一样,依旧祸害祸害人,一样笑的没心没肺,起初大家还有些担心,只是渐渐的,就当她是真的放下。可是沐子夏知道,自己这个小侄女,她将所有的一切都埋在了心里,再也没有人能够揣摩她的想法,无论是医术,亦或是选择。
肩膀上突然落下的重量,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沐子夏扭头,是沐子染。
“三哥。”
“走吧。”沐子染手中还抱着那本《药典》,抬手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架,淡淡的说道。一个人心中一旦有了心结,必须要靠自己去化解,他相信,沐翎会走过这一关的。
明月依旧高悬,清冷的月光洒在整个花园中,那种缥缈的白,仿佛拂去了这世间的一切尘埃。
第二天一早,沐翎就被那两个,一听说她休假回家,就闻讯赶来的两个闺蜜从床上呼了起来。当她一身深蓝牛仔裤包裹着笔直的双腿,上身一件单边露肩水红体恤,将长发微卷扎成了丸子头,出现在了西点店时,叶韶雪早已点了一堆甜品,坐在一旁吃了起来,白烨倒是没动,只喝了两口柠檬水,两只眼睛盯着手机,手指一点一点的,时不时笑得双霞花开。倒是叶韶雪时不时对着白烨翻个白眼,往嘴里塞块甜点,无语的模样。
沐翎的容貌出色,一进入西点店便引来了许多的目光,叶韶雪一看到沐翎,嘴里还塞着甜点,两只眼弯弯的眯起,对着沐翎招了招手,蠢萌蠢萌的样子。倒是一旁的白烨,对着叶韶雪的动作,不为所动。就连沐翎走到了她的身边。拉开椅子坐下,才回过了神来。
“翎翎,你来啦。”白烨弯了弯眼角,笑的温柔。
“我听韶雪说你谈男朋友了?在和他聊天?”虽然用的是问句,却是是肯定的口吻。
“那还用说,”白烨听到沐翎的话,红了红脸,还没来得及等她回答什么。好不容易咽下嘴里的甜点的叶韶雪抢先开了口,“你看她这个样子,自从她和颜冽确立了男女关系之后,一天到晚都笑嘻嘻的,常常抱着个手机不理人。”叶韶雪一股脑的对着沐翎倒苦水,自从翎姐姐去了部队,白烨又谈了男朋友之后,她都快无聊死了。
这不一听说沐翎休假回来,她赶紧把人拉出来。若单只有自己一个,岂不能被这波耀眼的狗粮给膈应死了。叶韶雪咬了口甜点,为自己的机智点了个赞。
不一会儿,沐翎就大致了解了叶韶雪的郁闷了,明明那么温婉端庄的一个人,对着手机,自顾自笑得灿烂。看着白烨这般模样,沐翎想了想,还是开口“我记得白家似乎和颜家不大对盘,有一次,白叔叔还和那个颜家家主起了争执,阿烨,你和颜冽谈恋爱的事,白叔叔能同意吗?”沐翎有些担心,作为她最好的朋友之一。她不希望白烨在情感上受到任何的伤害。
听到沐翎的话,白烨僵了僵身子,原本笑容灿烂的脸也顿了顿,“这是我的事,是我和颜冽谈恋爱,又不是他们,他没有理由来干涉我的爱情。”
沐翎不由得有些皱了皱眉,白烨一向温婉,即使和她们在一块儿,语气也鲜少有这么冲的时候。看着叶韶雪朝着自己挤眉弄眼的模样,沐翎的心往下沉了沉。
恐怕,白烨受到的阻力,并不小。
三人之间的气氛一时间变得有些尴尬,叶韶雪眨了眨她那双水灵灵的大眼睛,连手中的动作也停了下来。沐翎望着白烨变得有些沉默,给叶韶雪使了个眼色,插起一个沾了些奶油的樱桃,塞进白烨的嘴巴里,冲她笑了笑,叶韶雪也笑了起来,白烨回过神来,加入了战斗的队伍。原本有些低迷的氛围,也被几个女孩子之间的欢笑打断。
沐翎看着重新拾起了笑颜的白烨,将心里的担忧压下,作为白烨的好朋友,她自是希望白烨能够幸福,与自己不同,白烨出身外交官世家,又是家里的长女,必定离不开联姻的命运。颜家与白家实力相当,两人也算是门当户对,在这种家庭里,遇见一个自己喜欢的,又喜欢自己的人,不容易。
正想着,放在桌上的手机响起了铃声,是沐翎的。沐翎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扫了眼手机。
江宸。
看着来电提示,沐翎皱了皱眉,怎么会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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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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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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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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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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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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