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言看着不远处的江面,笑道:“被夫人从这条江里救下的。”
“原来胡管家也是个苦命人呐。”单纯的落江没必要给人当管家,肯定是发生了别的事情。
胡言稍微楞过后,扶额无奈道:“这天下有几个日子过的不苦的。”
桑九点点头,一脸的追思,“说的是。就像我和素娘,从小爹娘就没了,我们俩开始手拉着手在潭州乞讨。你可能不知道,咱们在街上看到的那些晒着日头的乞丐,最是喜欢欺负小孩子,我和素娘讨到口吃的,很多时候会被他们给抢走,经常饿的肚子咕咕叫。”
“你们两人都没有族人?”胡言道。
“没有了,我对爹娘的样貌已经记不得多少了。”桑九也不似上心的样子,“他们死的太早,而且后来我和素娘被相爷的人带走各自调教,想的也少了。”
胡言盘膝背靠船舱,懒洋洋道:“你们一行只有你自己识时务,其他的人却已经被蛊惑了神志。”
“他们和我一样,都是无父无母的孤儿,心无牵挂。”桑九提及那些人,多少有了怜悯,“如我们这般在外听命的算不得什么,还有一批隐藏的更深的,那些人都是单独行动。”
“你也没见过?”胡言问道。
桑九点头,“我也没见过。”
“这倒是有趣的很。”胡言抖了抖眉毛,“跟在那种人身边怎么看都无趣的很,做的无非就是杀人的勾当,哪里如夫人这边自在逍遥。”
船家在另一头,两人的声音不大,再加上是逆风而行,倒也不怕对方听到。
“细算一下,我跟在夫人身边也有半年了。”桑九道:“等我存够了十两银子,胡管家也给我换成银锭子。盘银子有趣吗?”
胡言不由得哈哈笑道:“自然是有趣的。当然,你与我不同,我第一次给人当下人,也是第一次自己赚钱,那种心情说不出的美妙。你早已开始自己赚钱了,大概是体会不到的。”
“非也。”桑九不认同他的看法,“之前的银子都是浸着血的,这些不同。”
他都这般说了,胡言伸手拍拍他的肩膀,“行,等你存够了过来找我兑换。”
**
阳春日暖,韩博文再次来到秦家,是来接韩镜的。
韩镜这边已经穿戴整齐,身边还放着两封点、一包红糖以及几斤猪肉。
如今还没有白糖技术,而且红糖也是真的贵到离谱。
这些都是婉娘按照秦鹿的嘱托准备的,今儿是里正六十岁的寿辰,那边托韩博文来说,想让秦鹿母子也去坐坐。
秦鹿肯定不去,她让儿子自己拿主意。
去的话就给他准备上门的贺礼。
胡言和桑九不在家中,韩镜决定自己骑马出门。
家里有两匹马,除了奔雷,又多了一匹疾风,两匹马都是公的。Χiυmъ.cοΜ
相比较起从温舒手中买来的疾风,胡言还是喜欢奔雷多一些,相处的时间久,感情自然要好的多。
“博文哥来了。”韩镜和他打过招呼,将贺礼递给他,来到马棚,“骑马去吧。”
“马车呢?”韩博文问道。
“胡管家有事不在,不乘马车了。”解开缰绳,韩镜牵着奔雷出来,“娘,我这便走了,明日中午再回。”
“嗯!”秦鹿正在廊下晒太阳,手里还举着话本,腿上盘坐着梨花,别提多舒服了。
这边梨花一看奔雷,嗖的从主人的腿上跳下来,拔腿跑到韩镜身边,绕着他的脚边打转。
“需要我去接你?”秦鹿道。
韩镜弯腰将梨花抱起来,揉搓着它软乎乎的小肚子,“不用,我自己可以。”
“那就走吧。”
揉揉梨花,将它送给旁边的婉娘抱着,牵着奔雷,招呼韩博文离开了。
家门口,韩镜抬手抓住马鞍,使力一跳,整个人轻松的落到了马背上,冲着韩博文伸出了手。
韩博文略显尴尬,就着他的手爬了上去,因动作笨拙,惹得奔雷踢踏了好几下。
他就压根没有骑过马,甚至都没见过几回。
之前去府城参加院试,都是靠着双腿走路过去的。
也幸亏可以坐船,单纯的走陆路,那可就遭了醉了。
“你这般年纪就会骑马了?”韩博文在后边抱着韩镜,说实话他心里都有点抖。
“本就不难。”韩镜一甩缰绳,奔雷撒开蹄子跑了出去。
若是旁人让他回村子,韩镜可能会拒绝。
只上辈子里正对他有恩,如今对方过寿辰,让韩博文上门问了,他不能不去。
好在这也是最后一次,明年跟着母亲搬离华阳县,想要再见也就难了。
虽说里正对自己存着功利心,这也没什么错处。
同宗同族,休戚与共,有着最紧密的血缘联系,岂是轻易能够斩断的。
三伯公作为东桑村的里正,韩氏一族的很多事都需要他拿主意,想的自然也比旁人多。
一路上奔雷飞驰,周边的景色急速略过。
韩博文坐在后边,搂着韩镜,心里喋喋叫苦。
他还是第一次骑马,这才走了不到一盏茶的时间,只觉得屁股颠簸的酸疼。
再看韩镜好似没事儿人一般,他也不好意思让他慢点,忍着呗,很快就到家了。
“今日的寿宴都有谁?”韩镜顶着风问了一句。谷
韩博文道:“去的人不多,都是我家这一支的,这是整寿,祖父说不想大操大办,等六十六岁大寿时再热闹热闹。”
犹记得上辈子好像也有这么回事,记得不是很清楚了,不过三伯公活的岁数比较长倒是真的。
直到八十多岁时,身子骨瞧着仍旧硬朗。
好像一直活到了九十多岁。
“大盛朝律,年满六十可免于徭役。”韩镜笑道:“三伯公自此可以放心了。”
“大盛律学的倒是很好。”韩博文心里也高兴,“希望祖父长命百岁。”
家有一老如有一宝,在交通不便信息闭塞的封建时代,老人就代表着经验。
活得越久经验越多。
如今韩氏一族族长将满八十岁,到了八十,家中可免除一人征兵,九十岁免除全家。
大盛朝的徭分工不同,征兵是需要上战场的为兵役,而力役多是去大盛各处参加基础建设。
比如挖河渠,比如修城墙等等的体力劳动。
去战场死伤率太高,力役的话基本上都能回来。
也是韩镜现在太小,大盛服役是从十三岁到六十岁,通常兵役不超过四十五岁,年纪再大些别说上战场了,能不能走到边境都难说。
死在路上还要给他们挖坑收尸,很是麻烦。
可力役却无法免除,真要死在劳作中,要么被封入城墙,要么沉入河渠。
行至中途,头顶的暖阳缓缓隐匿于云层之后,天色似乎也变得暗了三分。
韩博文蹙眉看着天空,道:“今儿可能有雨。”
韩镜轻夹马腹,“奔雷,咱们再快些。”
他可没有带换洗的衣裳,真要在半路下雨,那可就不美了。
奔雷得到小主人的指令,再次甩动马蹄加快了速度。
“等过些日子,给你换双新的蹄铁。”奔雷的蹄铁佩戴很久了,已经用到了极限。
他们现在是白身,想给马匹换蹄铁需要去官府报备。
也不知道奔雷是不是听懂了,又加速两分,骤起的风吹在脸上带着丝丝的疼。
“咔嚓——”
一道惊雷在远处炸开,这天儿是说变就变。
看那黑压压凝聚起来的雷云距此还有些距离,希望在抵达东桑村前别落下来。
**
里正家中,已经开始忙碌起来了。
韩博文的妻子杨氏亲自掌勺,当然饭菜肯定不如秦家,而且多是些炖煮和烤制的,里面的调味料匮乏,好吃不到哪里去。
“娘,您说三婶能来吗?”杨氏问身边的婆婆孙氏。
孙氏也说不准,“文哥儿不是说狗蛋过来吗?那孩子来,三牛媳妇也能来吧。”
“我觉得三婶人挺好的,博文每次去人家都给东西,也就二叔公那边瞧不上这个儿媳妇。”当然,杨氏看的并非是那些点心什么的,只是觉得三婶明明是个会做人的,怎么就让二叔公一家那么不待见。
孙氏翻了个白眼,瞧瞧对儿媳妇道:“你那叔婆是个厉害的。”
“那也不至于……”把人磋磨成那样。
不过想想村里的其他儿媳妇,比三婶惨的也有,真的是不管做什么,有些婆婆都能看儿媳妇不顺眼,可劲的折腾。
“当年秦氏刚过门的时候,那模样十里八乡打着灯笼都难找,别提多俊俏了,把你三叔美的跟个啥似的,走路都发飘。后来你三婶有孕,王氏对这个媳妇不待见,也没给啥好吃的,连个鸡蛋都舍不得出。怀孕的媳妇子嘴馋,你三叔就想着进山去给她寻点肉解解馋,就这么一去回不来了。”
说到这里,孙氏也觉得可惜,叹声道:“三牛那孩子最是能干了,长得人高马大,一把子力气,地里的活儿,其他三兄弟抵不上他一个。知道他进山没回来,村里就找了一帮汉子去山里寻人,结果被狼给咬死了,连个全尸都没留下。”
孙氏没看到那场面,只是听丈夫回来时说过,听得心里酸酸的。
韩水生那一大家子,唯独那三弟的名声是最好的,村里谁家有困难,碰到了肯定会搭把手。
说着抬手摸了一把泪,“唉,好人不长命呐。”
杨氏嫁过来的时候,韩三牛就没了,自然没办法真情实感。
不过婆婆说三婶模样好看,这点杨氏觉得不太对。
“三婶真有娘说的那么好看?”
孙氏点头,“当初你三叔成亲,还是我帮着去张罗的,那都不能叫好看,跟天上的仙女儿下凡了似的。第一次露面的时候,村里多少大姑娘小媳妇的都不是滋味,当时你爹他们这些大老爷们看到她都差点直了眼。”
似乎觉得说的有点多,又道:“最初那会儿,很多下地干活的都绕路去你二叔公门前过,可能也是因为这样,让你叔婆厌恶上了。不过你三婶平日里很少出门,连我在村里都没见到她几回。”
“三叔长得咋样?”杨氏对秦鹿是真的生了好奇心。
孙氏笑道:“那模样可不丑,韩家老四你见过吧?”
“嗯,长得……怪俊的。”杨氏点头,斟酌着找了个词儿。
之前村子里开祠堂将韩四牛除宗,她就亲眼去看过,那模样在村子里数一数二的。
“那老三只比这个老四差点,不过老三长得结实。你爹还说给老三穿个盔甲,就是威风的大将军。”孙氏笑的眉目舒展,“热心肠,长得好,干活肯下力气,当时多少闺女都让媒人去你二叔公家里说亲。后来你三叔就是看中了你三婶,娶回来别提多疼媳妇了。”
“听娘这么说,总觉得三叔和三婶命真苦。”杨氏觉得惋惜。
“是啊。”孙氏将白菜扔到陶罐里,加了一丢丢的盐。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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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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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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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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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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