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里的月光,又隔外美好,不染纤尘,把这一方照得格外明亮。
点上红烛,倚窗而坐,一边赏月,一边饮茶,倒也惬意。
用过晚膳的文善正摆弄着手中的茶,眉眼弯弯,说:“这里倒是清静,但也太清静了,住在这里,好像住在月宫的仙子。”
她就觉得可怜。
她这个人还是喜欢烟火气重一些,人多一点,热闹一点。
身边有家人陪,有家人爱。
世都生在皇族,又岂会真的喜欢这里,所以,她不能由着他住在这儿,自生自灭。
在她看来,就是自生自灭。
再见世都,从他的面上再看不见一丝的笑容。
世都忽然问她:“你非要如此吗?”
文善点头,认真脸:“我非要把你带回去,你若不从,我就让人把你五花大绑的捆起来。”
放肆。
她虽放肆,他却连一句斥责的话都说不出来。
过了一会,他问:“回去之后呢?你还能嫁给这样的我?”
若非想要嫁他,又何必苦苦逼他回去。
文善摇头,直言:“我才不嫁你呢,在我心里,你就和我爹娘一样重要一样亲,你就是我亲哥哥。”
所以,亲妹妹怎么可能会亲哥哥产生男女之情。
前尘,她爱他的身份。
今世,她想好好爱他这个人,那也仅是家人之间的爱。
无关男女之情。
世都面上并不好受,声音沉沉,道:“我都这样了,你还狠心这样伤我?”
亲哥哥,亏她说得出口。
他才不稀罕什么妹妹,他又不缺少妹妹,他有自己的亲妹妹。
文善看看他。
昔日潇洒风流又骄傲的世都在他的身上荡然无存,他虽想勉强维持自己的体面,尊严,却因为她的话被击碎,内心狼狈。
一句我都这样了,令他看起来有些可怜。
文善透过他,仿若看到前尘中的自己。
家族没落,她孤身一个,在那人面前,也是这般倔强又可怜,勉强维持着最后的尊严。
即使一无所有,即使卑贱如斯,她也想在他面前体面一些。
尊严越是被撕碎,越发想守护最后的体面。
至今,她也不知道自己在坚持什么。
尊严,体面,有那么重要吗?
她回答不上来,有些时候,也许就是很重要的吧。
~
文善忽然笑了一下,说:“你少在我面前装可怜,即使你不是太子,你还是李世都,你若不想被人伤,谁能伤得了你。”
李世都难掩心痛,问她:“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你是什么时候变了心?”
文善心里有些难受。
她从来都没有变过心,她只是没有真的爱过他。
前尘,他是太子,这个身份的光芒足够让人忽视他这个人。
太多的女人可以为了这个荣耀身份,不计较究竟是谁为太子。
今天张三是太子,会喜欢张三。
明天李四做了太子,也会去爱李四。
她曾是这样卑劣,辜负了他的真心。
她以为阻止了他不死,就是赎罪了。
哪知,不死的最后,会给他带来这么多的痛苦。
赎罪,但不能用爱情来赎。
不爱他,是真的。
她看他,就跟看自家亲人一样,并不会心动。
若用爱情来赎,只怕会伤他更深。
“表哥,我们来个十年之约如何?”
他不语。
文善说:“十年后,要是我还没有嫁出去,你也没有遇着喜欢的人,也没成亲,我们两个人就凑合着过一辈子。”
若那时候他还有今天这样的执着,就当还了他的痴情。琇書蛧
“和我就成了凑合,蔡文善,你不要仗着我宠你,就肆无忌惮的伤害我……”
李世都气得想赶她走,走得远远的。
看着她如月的脸庞,又有了不舍。
文善哼,回敬他:“你明白就好,你以后不要太宠我,换我来宠你,我宠你,你就得听我的安排。”
李世都瞪着她不说话,她现在是无法无天了。
“喝茶,再不喝就凉了。”文善端起茶,抿了一口。
她比任何时候都要随意。
往日里看见他,她都是恭恭敬敬的,可不敢这般。
不过,好像也不讨厌。
她说她宠他。
他想了想,本来心里难受,又莫名被治愈了一些。
他也知道,他与她缘分已尽。
即使她愿意嫁他,他也不会以这样的身份娶她。
他不想害了她,她值得更好的。
文善又给他添了一些茶,亲自送到他嘴边说:“哥,喝茶。”
哥,她真叫得出口。
世都咽下心里的苦涩,说:“以后,你要保护好你哥,不要被人欺负了去,毕竟,他现在除了你,一无所有。”
“不要和我装可怜,你是李世都。”
“你不是说要保护我?”气得人肝疼。
“我保护你是一回事,你装可怜又是一回事。”
李世都气气的看着她。
文善说:“就算你不是太子,就算现在生了病,你也不是可怜人,你见过正真的可怜人吗?躺在路边上,身上生了疮,腐烂的腿上生了蛆,有狗在他旁边等着他死,准备咬他的尸体,死后,还无人收尸。”
那才是真正的可怜人,无人疼,无人问。
世都忽然不想和她说话了。
他都这样了,她就不能说些好听的,哄哄他?让他心里得点安慰。
文善却说:“哥,我要你和从前一样,骄傲的活着,无论你变成什么样,你依旧不会输给任何人,你依然可以追求你所喜欢的一切,你不用觉得自卑,你只要不自卑,没人能打垮你。”
自卑,仿若被戳到痛楚。
世都心里疼了疼,说:“滚,不想看见你了。”
文善站了起来,笑说:“我滚一圈就回来。”
她扬长而去了。
气得肝疼,可瞧她那意气风发的样,他莫名就又不气了,忽然叫住她,问了一句非常要紧,他却一直忘记问了的话:“文善,你不伤心吗?”
“伤心什么?”她回身,诧异。
“父皇退了你和五弟的婚。”
从她的面上,好像一直没看到她为这事伤心。
文善莞尔,说:“该是你的,就是你的,不是你的强求也得不到,顺其自然人活着才会更快活。”
说不定这会静王更伤心呢,没准已经在想办法了。
她转身走了,那是一个潇洒。
世都忽然就悟了。
该是你的就是你的,不是你的强求也得不到。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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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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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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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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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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