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与田箱会面的一小时前,老首领已将对方及其私生子的相关信息全部了解了一遍……
根据濑户透派专人呈递的报告所述,田箱议员婚内出|轨,却因忌惮岳丈的权势,不敢与已经上了年纪失去生育能力的妻子离婚,担心此举会有损他这么多年积攒的名声,影响到他的仕途发展。
然而他又想让情人所生的私生子名正言顺地继承他的事业,于是便自导自演了一出“偷梁换柱”的戏码,打算让敌对组织替他了结了继子的性命后,再由港口Mafia以为之复仇的名义,出手剿灭那个组织,随后他的私生子便能套用那个意外身故继子的身份,顺利入籍田箱家了。
从老首领口中得知报告内容的土屋,惊骇不已,他觉得田箱的计划牵连无辜稚子,着实歹毒可恶。
而森鸥外却有些佩服此人能想出这般一石多鸟的法子——此计若成,对方不仅能将碍事的继子与敌对组织悉数灭口,还能让未能解救其继子的港口Mafia承他一个“不予追责”的人情,方便日后继续为他所用……
“呵,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这混账玩意儿真以为我们买地盖房离不开他了么?”白发老者把那份报告书甩在了桌面上,却也没有多生气,他看向土屋的目光中多了一份称赞,“也多亏你调度部下行动迅速,赶在那崽子被人撕票前就剿灭了那伙人。”
闻言,土屋颔首:“份所当为,不敢居功。”
“连港口Mafia的便宜都敢肖想……”森冷的笑意浮现在了老者的脸上,他转眸看向沙发上昏睡的男孩儿,沉默片刻后,计上心头,准备回敬那不知死活的田箱一局,“究竟哪一方会欠下人情债……还尚无定论呢。”
老者的话,让坐在男孩儿身边看护的青年微怔了一下,他预感老首领接下来与田箱议员对线交涉时,或许还会利用这刚刚逃过一劫的孩子做文章。
弃子可怜,被利用后再次舍弃的棋子岂不是更加可悲?
忧戚共情之下,森无意识地握住了男孩儿微凉柔软的右手,尽管他与对方接触的时间并不长,但他还是期冀这无辜又脆弱的小生命能如一株韧草般,在成年人们用欲|望堆积起的石壁上挤出一线生机。
由于森的身份不适合继续参与港口Mafia上位者之间愈加深入的商谈,所以接下来他遵从白发老者的吩咐,抱上男孩儿进入办公室里的小套间待命去了。
青年将男孩儿轻放在套间里唯一的床上,并为对方掖好了被子。
他环顾四周,发现屋子西墙下有一组沙发可供他做短暂的休整,不过待他走到沙发前回首去看床上幼小的伤患时,他又突然觉得这小套间似乎并没有他刚进来时感觉的那么紧凑——床与沙发之间居然隔着五步半的距离。
太远了……
远到会让人心生不安。
森重新走了回去,坐到床头,倚在支撑着厚重床幔的床柱上,为了打发时间,他随手把男孩儿发丝间的枯枝草叶取了出来。
套间的暖气开得很足,温暖安静的氛围让今天原本就没睡饱觉的青年眼皮打架了几番后,最终进入了浅眠,然而随之而来的却是一个纷杂缭乱的梦,梦里的一切又似乎是他曾经经历过的一些琐事,以至于让他有些分不清自己究竟是在入眠做梦?还是在闭目回忆往昔了……
年少时,森曾因高烧生病错过了一场本应家族全员一道出行的夏夜庙会,为了不扫家里其他人的兴致,他似乎主动表示了自己一个人留家卧床休养也是可以的,然后大家便纷纷离家去逛庙会了……xiumb.com
可是待家人们离去,偌大的宅院只剩下森一人时,他才发觉自己远没有他想象的那般坚强。
三砖厚的院墙也挡不住那些设在宅院附近的庙会摊位带来的吵闹动静,驱散蚊虫的蚊香在闷热无风的屋内十分呛鼻,身下的榻榻米也被汗水浸湿得异常黏腻,体内的血液更是滚烫灼热似阿鼻地狱的岩浆……
彼时还只是个多愁善感小小少年的森,在炎热与高烧的双重折磨下,觉得自己已然窥得了世间万物从诞生到消亡的本质,生出了一些就算是现在想来,都会觉得十分愧对父母生育之恩的念头——从诞生之时起就朝着死亡奔赴的人生究竟有何意义?现在死了的话……或许就不用这么饱受煎熬了罢……
「我可怜无助的主人呐……请快些好起来吧」
“唔……苹果糖好甜啊……爱丽丝……”喃喃呓语的青年原本倚着床柱的身子突然向下一滑,身体重心的变化使他从浅眠中悠悠转醒,哪知他刚一睁眼就撞进了一只睫毛扑闪似轻盈蝶翼的鸢色眸子里……
森睡眼朦胧地歪了歪头,跟着那只空洞无光的眸子,也眨了一下自己的眼睛,尽管现实与梦境的界限愈发变得清晰了起来,但他还是在这种恍惚昏沉的状态下,误把一个普普通通的男孩儿,错看成了一只目光阴鸷的独眼精怪……
“爱丽丝”这句呼唤几欲脱口而出,然而在青年逐渐清醒的过程中,下意识的谨慎还是让他将这句出于自我保护本能的呼唤,化作了一声微不可闻的轻叹。
令人怀念的梦境一散而空,森也反应过来目前的现实情况是根本不允许他在距离港口Mafia首领办公室仅有一墙之隔的套间里发动自己异能力的。
能在铸下大错之前就彻底清醒了过来真是太好了。
青年长舒一口气,靠在了床头,他望着跪坐在绵软被子上的小独眼怪,而对方也在向旁边挪远了一些后,同样凝视起他来了。
二人相顾无言,互相瞪了一会儿后,才又同时出声问了彼此一句——“你醒了?”
闻言,森莞尔,他转眸见窗外天色已大亮,推测时间应该不早了,于是站起身来,捂着酸痛的后颈仰头活动了几下,然后才又重新与男孩儿搭话道:“饿了么?”
“我们现在可出不去。”男孩儿把腿伸直后垂在床边随意晃动了起来,他抬起右手摸了摸遮挡着右眼的绷带,又伸出左手在另一只露出来的眼睛前晃了几下。
森注意到了男孩儿的行为,关心道:“是哪里绑得太紧,让你感觉不舒服了吗?”
男孩儿转过头朝青年医生弯眼一笑:“完全没有哦~不过我还是头一次做这种造型呢,”他单手扶额,摆了一个自认为帅气的姿势问道,“这会让我看起来更帅一些吗?”
森被男孩儿欢快有趣的言行逗笑了,他伸手帮对方将手腕处松了的绷带重新系好,然后假装正经认真地建议道:“唔……我觉得这里再往下遮一些比较好——这样就更像Phantom了。”
“Phan……什么?”男孩儿不明白森说他像什么。
“Phantom,是‘幽灵’和‘幻影’的意思,”森用套间里的茶具,给男孩儿倒了一杯水,“有部舒马赫导演的电影叫做《ThePhantomoftheOpera》,直译是歌剧院的幽灵或者幻影,不过在我们国家通常被翻译成歌剧院的怪人。”
男孩儿接过水杯,没有直接喝水,而是好奇地问道:“欸~那个电影讲的什么内容?里面的那个Phan……Phantom帅吗?”
“……他是个学识渊博的天才。”森微笑着回避了男孩儿对于那部电影中Phantom相貌的提问。
“是头脑很灵光的人么?”男孩儿垂下脑袋思考了几秒,随后他再次仰起头用轻扬细柔的语调说道:“那就是还不差咯!”说完这句话后,他才捧着杯子喝起了水。
港口Mafia首领与田箱议员的交涉有了最终的结果,土屋仁次郎在议员离开后,叩开了套间的房门,让森与男孩儿出来说话……
横滨的冬季多阴雨天,而今天却是鲜少的晴日,所以首领办公室的玻璃幕墙也没有开启遮光模式,任由外面的自然光线投射到了整个房间里。
港口Mafia的“王”,背对着森鸥外三人,面朝落地玻璃幕墙的方向,在一把富有欧式风格的华丽椅子上坐着。
“咳咳咳……”
“王座”下的影子似乎受到了惊吓,扭曲着颤抖了起来,原本只是习惯性垂眸下视的森,在看到地上的影子后,觉得自己定是睡晕了眼,不然又怎会瞥见那些影子与地毯上深褐色的欧石楠花纹交融成了一体,枝枝蔓蔓地攀延至了屋内的各个角落了呢?
“小鬼,过来这边。”白发老者扭头朝男孩儿招了招手,待对方顺从地走到了他指定的位置后,他又缓了一下因为刚刚的咳嗽而变得急促起来的呼吸,这才开口同对方接着说道:“从现在起,你将不再是‘你’。你的亲友、你的人生、你的过往与未来,这些都不再是你的了。”
“这世上,已经没有你这种连‘自身’都无法守护的‘弱者’的……立足之地了。”
“但是——”白发老者忽地蹙起了眉,他的喉结上下微动,又忍不住侧过头去闷声咳了一阵子,然而当他斜眼看着容貌俊秀的男孩儿,对比方才田箱议员那张几乎憋屈成铁青色的丑脸后,他顿时心情愉悦得止住了咳嗽,舒展了五官。
老首领扬起嘴角,不急不缓地说道:“欢呼罢,小鬼!雀跃罢,小鬼!不是所有人都有机会去体验另一种人生的。”他伸手揉了一下男孩儿头顶蓬松的黑发:“老夫有时候真羡慕你这种小屁孩儿,还能有大把的时光去挥霍……”
“……也就是说——”神色阴郁的男孩儿幽幽地抬眸对上老者的目光:“我虽然不用去做那个‘猪男’的继子了,却也不能……回我以前呆的地方继续生活了?”
老首领很满意男孩儿的聪慧,他点头道:“你可是一把悬在那猪男头顶的‘达摩克里斯之剑’,所以今后你需要生活在我们的监管下。”
“而你的临时身份,我们也会为你准备好的……”
叩门声响起,随后是仿佛断弦提琴般的嘶哑声音:“首领,属下濑户前来复命。”
“进来。”
森在听到“濑户”一词时,视线不由自主地朝门口方向移了过去,谁让对方是现任五大干部之中最神秘古怪的一位呢。
然而这一瞥,却令森不免心生失望,因为这位被传闻吹捧得格外邪乎狠厉的“濑户干部”,竟只是个身形有点佝偻,相貌十分普通的男人。
若非要森对其外貌神态进行描述的话,他觉得穿着茶色和服还有靛色羽织的濑户透,很像他老家油粮铺子里那个坐在高柜后面的冷面店主——孤傲喜静,又不得不经常耐着性子,出面与“客人”交谈。
“森医生,”老首领在青年跑神乱想时,已经从濑户的手上接过了对方呈递的档案,他一面翻阅着手中的文件,一面说道,“你在军中时,曾为推广‘异能教义’理论,实验过‘不死军团’罢。”
“异能力——”老首领偏过头,眯眼看向青年医生,“你应该不会在老夫面前谎称自己没有这种能力吧?”
老首领浅淡地一笑,用不容森拒绝的口吻命令道:“能在这里展示一下吗,森医生?”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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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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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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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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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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