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看了几眼,她登时大为泄气,带着些不满的语气道:“禹少侠以为我不识字吗?这明明就是《庄子》中‘庖丁解牛’的故事。姓屠的死鬼有心让我帮他管账,曾请先生教我读过几本书的。”相处这些天下来,她已经发现禹天来此人在平时的脾气还算随和,对自己极无恶意更无龌龊心思,言语间便也随意了许多。xiumb.com
禹天来却正色道:“在下绝非玩笑,金老板既然读过《庄子》,便该知道那位姓丁的庖厨杀牛之时,‘手之所触,肩之所倚,足之所履,膝之所踦,砉然响然,奏刀騞然,莫不中音’。而他运刀之时,又能‘以神遇而不以目视,官知止而神欲行,依乎天理,批大郤,导大窾,因其固然’,到最后,‘视为止,行为迟,动刀甚微,謋然已解,如土委地’。如此刀法,若用以对敌,岂非是刀光一闪而对手便已身首异处?实不相瞒,这几天来我结合观察刁不遇刀法所得与这篇‘庖丁解牛’中陈述的道理,已经草创出一路剑法,名字便唤作‘无厚入有间’剑法。”
金玉奴听得瞠目结舌,她武功虽然不弱,却都是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屠贵传授的内功刀法暗器等诸般武技,她只求好用能够杀人便已满足,从来没有仔细思考过其中蕴含的道理,更没有想过主动探索研究属于自己的武道。
她的脑筋转得不慢,回过神来之后登时两眼放光地望向正有些吃力的抱着木盆里的牛肉向厨房走去的刁不遇,似乎看到一座了不得的宝藏。
禹天来摇头笑道:“金老板你还是不要心存奢望了,这孩子虽然无师自通地领悟到这近乎武道至境的刀法,却终是没有正经练过一天武功。若是出其不意之下,确实连绝顶高手也有可能在他刀下饮恨;若是正面对敌,便是一个三流高手也能一刀将他宰了。”
金玉奴大为失望的叹了口气,拥有一个对自己忠心耿耿的绝顶高手之梦刚刚萌生便即破灭。
禹天来看她失落的样子,忽地哑然失笑道:“这孩子如今不能与天下高手争雄,不代表以后不能。他刀法天成,欠缺的只是内功修为,若是得遇名师教导……”
“刁不遇!”金玉奴面上露出狂喜之色,忽地扯着嗓子发出一声尖叫。
“来了,哎呦!”刚刚进了厨房的刁不遇听到这声急切无比的召唤,立时丢下手边的一切狂奔而出,结果在出门时脚下一绊,一个仆跌摔地上。他也顾不上起身,抬起一张满是灰土的脸懵懵懂懂地问道,“老板,你叫俺做啥事?”
金玉奴连连招手:“快过来,跪下!”
刁不遇一脸茫然,却很听话地爬起身走过来跪在她的面前,很是无辜地道:“老板,俺好像没做错啥事呀?”
金玉奴急得跳脚,指着身边安坐在桌子后面的禹天来道:“不是跪我呀我是叫你跪他!”
“噢。”刁不遇明白了一点点,却也只是这一点点,转个方向对着禹天来跪好,而后又扭头一脸无辜地望着金玉奴。
金玉奴简直恨铁不成钢,以手加额在原地转个一圈,有气无力地道:“磕头呀!”
刁不遇不知道为什么要向这个几天总来看自己杀牛宰羊的人磕头,但老板既然说了,他便重重地磕下头去。他也不知道要磕多少,只要老板没有喊停,便只顾咚咚地磕了一个又一个。
“够了够了!”金玉奴看到刁不遇磕了十七八个头,禹天来都泰然受之,丝毫没有不悦之色,不由得眉开眼笑,很是和蔼可亲地道,“不遇啊,过来叫一声‘师傅’。”
这一次刁不遇倒没有弄错,起身后老老实实地向着禹天来唤了一声:“师傅。”
唤完之后却又对金玉奴道:“老板,你还有没有别的吩咐,如果没有俺要回厨房了,那里还有很多活儿要做!”
金玉奴简直要抓狂了,捋臂挽袖地骂道:“不开窍的小鞑子,老娘我……”
禹天来含笑摆手,温和地对刁不遇道:“这里用不着你,你只管去做自己的事罢!”
刁不遇仍望向金玉奴,显然在等她的指示。
金玉奴沮丧地摆手示意他赶快消失,此刻她的一颗心已几乎凉透。这小鞑子对自己忠心耿耿固然不错,但这岂不是明摆着告诉禹天来,便算是倾尽心力将他教导培养成高手,也是为他人做嫁衣裳。天下间又哪一个师傅会蠢到教一个只会对他人唯命是从的徒弟?
等刁不遇一溜烟跑进厨房,禹天来忽地哈哈大笑:“有意思,果然堪为我门下弟子!”
金玉奴今日的感觉便是“人生之大起大落,莫过于此”。她不敢置信地望着禹天来道:“少侠你仍然肯收刁不遇为徒?”
禹天来摇头笑道:“没有什么肯不肯的,他方才既然已经拜师,此刻便已是我门下弟子。”
金玉奴狂喜之下,急忙拍着酥胸保证道:“少侠放心,我便是用棍子赶,也要赶着这小鞑子跟你走。其实少侠也该看得出来,这孩子脑袋虽然有些糊涂,却最是重情重义,谁对他好,他都会牢牢记在心中,然后十倍百倍的报答。”
禹天来摆手道:“这却也不用着忙,我将入中原游历,也不方便将他带在身边随时教导,所以想拜托金老板你一件事。”
说到此处,他从桌上拿起一叠已经写满文字的稿纸,在手中掂了一掂道:“这是一门叫做‘九转玄阴功’的道门无上心法的前三层,金老板你拿去学会之后转授给刁不遇,帮他奠定武学根基。多则三年少则一载,我必然重回龙门客栈,到时再带他回转师门亲自教导。”
金玉奴只觉自己如在梦中,迷迷糊糊地从禹天来手中接过那叠稿纸。
禹天来又道:“你先将这心法看一遍,若有什么不解之处,我当立即为你讲解清楚。”
金玉奴定了定神,认真地去研读手上的心法,却见上面除了心法正文,字缝间还用蝇头小楷书写了许多对于这门心法的注解,将修习时容易遇到的一些问题解说得明明白白。她由头至尾读了一遍,结合注解仍不能理解的只有三处。
禹天来将这三处详细解说明白,最后道:“金老板既然有缘学了我这门心法,我却有几句话要劝说于你。这龙门客栈是个什么所在我心中清楚,客栈中的人包括刁不遇做过什么我也可以猜到,但以前这里是屠贵做主,旁人或是身不由己。
“如今金老板接掌龙门客栈,对于什么事情可以做,什么事情不可以做,还是要好生斟酌一番。我以为这江湖虽是一个弱肉强食的猎场,但人终究不是茹毛饮血的野兽,还是该有身为人类最基本的底线。禹某言尽于此,同时也向金老板告辞,即刻便将启程前往中原。”
金玉奴望着禹天来的背影,脸色一阵阴晴不定的变幻,忽地开口问道:“你说刁不遇已经是你门下弟子,那么你究竟是什么门派?”
禹天来的声音远远传来:“我居住在天山,这门派便称作‘天山派’好了。”
“好随便的名字。”金玉奴小声非议,随即似是自言自语般说道,“不过姓屠的王八蛋以前做事完全不守道上规矩,实在不是长久经营之道,确实应该改一改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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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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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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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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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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