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里,尤城外三里地,兀自立着一座客栈。
不周和不详赶了三天路,不详死活都要住在这客栈中,不愿再风餐露宿日夜兼程。
“师兄啊,你这一路愁容满面的,让我好生倦怠啊,你要是不乐意去,就别应了东海王,既然应下了,自当好生准备一下,也好让你的宝贝徒儿过个富丽的生辰之日啊,哎,我不管你了,今晚咱就在这客栈住下了,这一路上野兽倒是没遇到,不过你这铁阙阙的脸比那野兽还要难看!”
不详把他那花白的胡须辫成了个小辫儿,小辫儿向上翘着,他猛地飞腾了几步,落在了客栈门口。
不周似有许多的心事,这会儿愁云密布着,手中的拂尘随风飘散,更添烦恼千万。
当年,他正在狮子峰上打坐清修,忽而被什么声响惊扰到,飞身查探,见了几十个恶狠狠的汉子正要谋害一个男娃,他救了这个孩子,还把他收为弟子。
这会子吃了一顿热气腾腾的晚饭,不周不详在客栈开了两间客房,不详卸下佩戴的那一把八面玲珑劈月剑,像个顽皮的孩子一样,和衣就滚到棉被里呼呼大睡了起来。
夜色朦胧,尤城之内红光漫天,与城外的清冷遥相呼应,更显这客栈的孤寂。
不周脱去头上的紫阳头巾,凝重的眼眸再一次畅然若有失着,他忽而听见房门“嘎吱”一声响,走进来一个人,身上似还萦绕着朦胧的夜色,不周抬头一看,见一个少年直挺挺得立在了不周面前,这少年眉骨奇高,两眉相连,一身锦衣,非官既贵。
再多看一眼,竟然看到这少年缺了一只胳膊,他的眉心紧皱了起来。
是他!几年的光景让他的脸上多了一些成熟,但终归还只是一个二十几岁的少年,沧桑在他的脸上留下些许浅浅的痕迹,他之所以看起来比同龄的人要苍老一些,恐怕也是因为他少了一只胳膊吧!
不周认得了他,他就是那个曾经带着地煞七十二杀手与他在狮子峰上殊死搏斗的巫马承少!
七年光景就这么逝去了,而今断臂的巫马承少却是如此突然的出现在了不周的房间内,看起来他也是寻着他的足迹跟了一路才至此。
“地煞的主人,皇帝面前的红人!怎么今日你还要在这尤城之外与我动手不成?”不周虽是心中奇怪,但是见这少年今日并无暴戾之气,他的眼皮有些耷拉着,看起来无精打采的。
“您可是东海大王子的师傅?”巫马承少开口问道。
呵!他这是明知故问吗?想当年,正是他把浮生抛进了冰冷的泗水河中,拔剑正欲刺杀之时,不周现身化险为夷,怎么今日他又要如此问询。
“呵!正是!”不周扬了下手中的拂尘,与当年一样,一副世外高人的神情,他这是在告知巫马承少,他就是当年那个从他手里救走东海大王子之人。
巫马承少当然认得面前的这位不周孤人!他就是那个曾经和他狮子峰上雨中搏杀的道人,就是那个挥动拂尘就可调集泗水河水的人,就是传说中八方经的守经人。
“那您是否知道八方经的下落?”巫马承少又一问。
“呵!这样的问题你在七年前就问过了,怎么今日又要再问一遍,莫非是忘记了不成?”不周站起身来,伸手拾起桌上的紫阳巾,脸上划过一抹淡淡的笑,他抬起眉毛来,两道凌厉的目光射了过来,巫马承少有些自卑得诺了一声,这些年他过得确实是不好,现如今这地煞主人也就成了一个虚名。
七年前,巫马承少拎着他的那只断胳膊下了狮子峰,一路跌跌撞撞着,他的脑海中空白如也,又是狂风暴雨中,他好不容易走到了泗水河畔下游,一头栽进了河水之中。
上面是粗暴的雨滴重力得砸着,下面是冰冷的河水困缚着,他迷迷瞪瞪得感受到了肩部的疼痛,神经却已经被河水的冰侵蚀得麻木了,身子就那样下沉了,他看到无数的鱼儿朝着他拥挤了过来,他想这就要结束自己这荒诞的命运吧,他闭上了眼睛。
他是当今皇后的义子,他被无数人追捧着,可他过得却是没有着落,像一只没有脚的鸟,今日他终于摔了下来,就这样让身体沉下去吧!琇書蛧
河水的冷稀释了他断臂上渗出的血液,反正是麻木的,他也不知流了多少血,河水顺流而下,就这样把他带到了下游的村庄旁。
当他再次感受到温暖的时候,他发现自己躺在一个土炕上,那只断了手臂的肩膀已经被包扎了起来,身旁的方桌上放着一碗热汤,那房内一贫如洗,粗燥简陋得摆放着几个常规的家具。
“你醒了?”一个女子的声音!
巫马承少汇聚起了眸光,见一素衣女子从门外进来,手上沾染了些泥土,正在用抹布擦拭。
“我,我的胳膊呢?”巫马承少问女子。
“我埋在了院子里的那棵桃树下!”女子回答道。
“什么?你把我的手臂埋了?”巫马承少慌乱得起身来,又因为伤势严重,从土炕上骨碌了下来,少女赶紧扔掉手里的抹布,奔过去搀扶。
不料巫马承少一把推开那女子,颤悠悠得站起身来,出了屋门,跪在院子中的那棵桃树下,用那仅剩下的一只手挖着泥土。
女子从地上起身,她的额角撞到了木凳上,伤口渗出一些血迹来,她也没有顾及上,起身就朝着巫马承少走了过去,她的眼眸中充满了哀怜之色,看着失魂落魄的巫马承少一把一把挖开桃树下新埋的泥土,她幽幽得走到巫马承少身边,弯腰从一旁拾起一把小铁锹。
“我埋的,我给你挖出来!”说罢,她俯身也跪在了巫马承少一旁,用力攥着铁锹,一下子一下子得把泥土铲开来。
巫马承少停了下来,转头看着女子,他这才看清女子的模样,一张枯瘦的面庞,穷人家的女孩子皮肤生的有些粗糙,但是样子还算清丽,尤其是她的一双眼睛,不是那种勾魂摄魄的眼眸,也不是那种俏丽天资一般,而是满眼充溢着善良。
善良,他许久都没有见过了的。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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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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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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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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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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