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席相当不错,定的规格算是高的。
但是新娘子的亲戚太多了,像是舅舅,表舅堂舅加上亲舅舅,就来了十五位,还有姑姑堂姑表姑,姨妈表姨堂姨,反倒是叔叔婶子比较靠后,坐在最角落的一桌也不爱说话。
这舅舅多了,年龄悬殊就大了。有五六十岁接近其实岁的表舅,还有二十来岁三十不到的这种堂舅舅。时不时的还冒出来一个四十来岁的表哥……反正是亲戚多到,今儿是绝对认不清谁是谁。反正酒桌上没大小,胡叫冒答应,就这么着吧。这些人拉着俊文喝酒。可偏偏的,李家没人,没有个堂兄弟表兄弟在身边帮忙。那个乔斌算一个,但这不是在南方没回来吗?因家这边跟俊文平辈的倒是有俩小子,一个是因果,一个是满地乱窜的小豆包。因果还在补课,因琦家的小豆包也才是刚上幼儿园的年纪。所以,连个替他挡酒的人都没有!
因唯就见不得对方那些亲戚那样,桌上的酒八十八一瓶的喝完了,然后自己叫服务员来,叫开一瓶一百八十八的。桌上一百二的烟,转眼没了。分了装兜里去了。然后又喊服务员拿烟。光是因唯看见近处这一桌,都已经取第三回烟了。
还有餐巾纸,好几伙,一桌用十多包餐巾纸,不用问,都是偷摸自己往家带的。
花钱这种事,因唯就说算了。一辈子就结这一次婚,这次订婚更只可能办一次。在这事上纠缠怪没意思的。她最看不上的就是拉着灌酒。
这个说你是干部,看不起咱们是不是?我好歹是做舅舅的,你就这点诚意?来来来,三杯,罚酒……不喝是不是?不喝我现在就走……瞧不起人是不是?
那个说以后还说有事求你呢,这还没怎么着就不认人了……不是?不是就喝酒!
俊文是一口菜没吃,白金酒大半斤都下去了。这酒才敬了一半,敬完今儿得喝死在这儿。
因唯就把筷子放下,从边上抽了纸巾擦了嘴,直接起身往那边去了,过去直接从俊文手里把杯子一拿,然后喊那位准新娘“表嫂,我哥胃不好,你先扶我哥下去把胃药喝了。”
俊文已经喝的七分醉了,但还知道这是因唯,撑着道“你回去吃去……哥没事……”
没什么事?
再喝下去肯定有事!
因唯二话不说,把人塞走了。然后笑语嫣嫣的过去“今儿是大喜的日子,我看诸位都是酒桌上的英雄。会喝酒的人,喝这个酒味儿就有些不够。稍等一下,我去叫人拿几瓶洋酒,一万八千八百八一瓶,都尝尝那个……”
一听一万八千八百八,这些人就唬了一跳,这可真是舍得。
有那懂事的人就赶紧说“不用了!”回头又瞪那几个喝酒的,“有意思吗?叫人家这么花。”
被说的反而说“热闹嘛!有你啥事!吃你的去!”
因唯笑笑转身出去了。
因何和丽文就跟出去,“你这是干嘛去?”
丽文心肝都颤了“一万八的酒,我的妈呀……这可不行我跟你说……”
因唯嘘了一声“我疯了给弄那个。”只一脸你们等着,看我的就行的架势。
然后找老板,“把你们这里的各式各样的酒和饮料,都拿来叫我看看。”
老板叫人给往出拿,然后因唯看的很满意的样子“拿个水桶来。”
结果因何和丽文就见因唯跟农村那种给果树打农药提前配药那种似的似的什么先是威士忌,再是二锅头,然后弄两瓶特曲往哪里一倒。
老板看的肉疼的不行,这都是什么孩子这是,有这么糟践东西的吗?他故意道“我还有两瓶老家自酿的烧酒,辣嗓子的那种,你要吗?”
要啊!
然后烧酒往里一搅和。再加上什么啤酒,果啤,雪碧,可乐,乱七八糟的,酒的颜色都没法说了。
最后又要茶壶,把酒用水瓢灌到茶壶里。
老板看的牙疼“剩下的我给你灌到暖水壶里,喝完了,你们出来自己倒?”
好啊!好啊!老板,你干这个业务很熟练啊!
老板心道谁家的姑娘这是?要是我们家孩子我大鞋底抽她。这么鼓捣了一桶多少钱你知道吗?
丽文心疼的很“得一千多了。”
洋酒在地级市,还不太好找。所以,价儿死贵活贵的。
因唯端着酒壶进去,把三个暖水瓶就放在大厅门口,因何和丽文看着。
她一次就端进去四个大茶壶,“您来尝尝这个酒,真正的好酒。”
小两万块钱呢,是得尝尝。出去也有可吹嘘的吧。
只是倒出来的颜色有点奇怪,但不妨碍浓烈的酒香还有微微的甜味?
用茶壶倒酒,当然得倒到茶杯子里了,她拿着壶,这个一杯那个一杯,还说“这是请人专门调的鸡尾酒……”
所以,跟电视上演的那个一样,酒有点颜色很正常。
因唯劝呢“都尝尝。一杯直接下肚,一口气这么灌下去,味道才能品出来。要是觉得好,再要就是了。”
这玩意能不醉人吗?
桐桐坐的这一桌,婉平的舅妈就把杯子举着“闺女,给我也倒一杯,我尝尝。”
因唯忙过去“我再要一瓶去。这个酒可烈的很。”
这舅妈还当是因唯舍不得,故意找的托词呢。当时就有些不高兴,要说话,被婉平的妈妈给拦了,这当妈的脸上难堪的很“好了……”一万八千多一瓶呢,这么花下去,孩子嫁过去之后不过日子了?她后悔的什么似的,“吃的差不多了都……”
那舅妈就冷笑“饭还没上呢。这订婚宴,就是叫娘家人吃的!不吃好喝好了,这叫订婚宴?你当是你那时候呢?一锅子炖白菜就把人打发了。”
因唯一脸的笑“您别急,我这不是没说不去吗?不就一万八吗?今儿就是八万八,您想喝,那也得拿啊!”
出来之后丽文觉得丢脸的很“当时他们反悔非要办订婚宴的时候,我妈就说我哥,哪怕姑娘好,这父母提不起劲,亲戚就没有懂道理的,这婚得慎重……看看……果真就是这样。”
正走到拐角的婉平听了这话,当时就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因唯没说话,因何就道“行了!大喜的日子的。你就别跟着裹乱了。这都订婚了!”
“下来还有结婚呢。”丽文就说“现在一桌平均下来都奔着一千了。那这结婚不得一桌往两千上弄啊!没见过这种连吃带拿的。”
因何都没法说了。这要是席面上有吃不了的菜啥的,这个打包了一点问题都没有。就是一人一包烟装在身上也正常。多要几包纸巾,花不了几个钱。就是喝酒,只要喝高兴了,那这大喜事,聚在一块不就是为了高兴的吗?
比较叫人生气的就是灌酒,可着一个人灌。个个还都是那种你不喝就是看不起我。以后还想找你办事呢,如今还没怎么着呢,你就不理人。那等我找你办事的时候,你不得更不搭理人?你说你是几个意思。
但俊文也才是一个小小的办事员,他能给你办什么事?
办事不得搭上人情还得花钱吗?这以后在陈留县,还不得被他岳家这些亲戚给欺负死了?好像这边该着他们,欠着他们一样。
此时因唯进去,给这舅妈倒了酒。这舅妈是喜欢这股子味儿,就开始说了“……在县里上班,没有房,还是要住丈母娘家。我们说应该叫买房,你们家俊文还说不买,说是城里有房。城里有房能住不?不能住你还得在县城买对不?又说不会在县城久呆,以后会回市里,在市里买房也是一样。别吹牛了!在省里要是混的下去,会跑到小县城?要是能调到市里,早到市里了,在县里和市里之间天天的跑,累不累?家里的公公婆婆又没有工资,还都是下岗的,说是亲家两口子照看父母,其实还不是当保姆……就是孩子舅舅家再有钱,那也轮不到外甥继承遗产是不是?”说着,还跟因大姐道“亲家,我这人爱说实话,你别往心里去……”
因大姐也不看这舅妈,只看向婉平的妈,跟亲戚她说不着,她得要亲家一句话。xiumb.com
偏婉平的妈低着头,一句也不说。
因大姐直接起身,转身就走。
李国槐这个时候就说婉平她爸“我们家就是这条件。你们看要是行,那就行。不行就算了。之前说的腊月二十八的婚事,现在先不说了……”
很显然,这亲家两口子只怕也是那么想的。瞧不起他们家,认为都是在省城混不下去了。你说瞧不起这边,能瞧得起自家的儿子吗?对不对?
儿子是啥?是两口子的骄傲。大学生,毕业自己留在了实习的地方,还提升了到县城,在基层历练几年,升上来前途就大好。
谁能想到人家是那么想的。他们要是不跟亲戚说这么详细,这些亲戚上哪知道去?
尤其是这些亲戚,各个都是有事我就找你。你不给我办就是不给我面子。
这……多好的前程都得给搅和没了。
婉平他爸倒是赶紧道“亲家,这是亲戚喝醉了说的酒话……酒话哪里能当真,那都是胡说八道的……”
“谁胡说八道的?”这舅妈蹭一下站起来,晃悠着走过去,“你个瘪犊子当年穷的叮当响,要不是我们把妹妹嫁给你,你还当老光棍了。如今嫌弃起我们来了……”然后抡起胳膊就要打。
婉平妈追过去拉扯一下,舅妈早喝醉了,这会子再一拉扯,然后直接倒地上了。
那边正喝着的婉平舅舅不干了,老婆被人打的人事不知了!然后抡起桌上之前的酒瓶子就奔着这边就来。
得!新亲戚自家打起来了。
因家这边直接都给出来了,大厅留给里面的人,爱咋咋去?
因大姐坐在外面气的直哭“这儿媳妇我要不起!俊文要娶,他去娶去,别带回来,我是受不了这个的……”
程开秀就说“我早说过,得看家庭条件。非不听!饶是孩子好有啥用?俊文好好的工作,照这些亲戚的样,看着吧,迟早给作没了。除非调动出来。可公务员调动是那么容易的?是不是还得叫他小舅出面,以前调动一个,现在得带着媳妇一起调动。”
因琦就呵斥一声“你闭嘴吧!有你什么事?!”
程开秀哼了一声,抱着儿子直接出去了。
丽文听见里面踢里哐啷的,心道这得砸坏多少东西?是不是还得赔?
老板在一边报警,主要是怕在店里出事。那酒瓶子把人捅伤了怎么办?自己是不是也有连带的责任。
出警很快,三分钟人就来了。除了皮外伤没人被打的怎么着。一大家子亲戚打架,有那清醒的看着呢。
所以,又是清点要赔的东西,又是等着醉酒的人醒了警察帮着两边调解,又是半天的时间。然后酒醒了,就比较傻脸。
尤其是俊文,这婚订的,还能结吗?
因大姐就问“你还要结吗?”
俊文去看婉平“你的意思呢?”他心里也有些怨气“你父母不拿主意,难道你也不拿主意?你家亲戚说什么你们就听什么,那这以后的日子是不是还得这么些个亲戚来指手画脚。”
婉平心里也不舒服啊!有问题当然得两人商量着解决,动不动就这么一副语气算怎么个意思。这还没结婚呢,就这样了。等结了婚以后呢?出事了都是我一人的责任?
完了两人又开始吵吵。
这个订婚办的可真是热闹!
老两口被闹的头疼,老太太揉着脑袋,不停的摇头。林雨桐一看这样子不对,赶紧叫四爷,把人先往医院送。老太太之前就有过中风的症状,如今看竟是血压高了,有点诱发的可能。
今儿老太太的情绪一直不错,大外孙订婚了。这是多高兴的事!结果这一件一件的不顺心就接踵而来。又一生气,这血压高了。
老太太一去医院,都不吵了。
但因大姐却咬死了,她是不同意这婚事的。李国槐也没说话,这态度就在这里了。
最后四爷叫了这边厂子里的人,把后续给处理了。然后也叫车把亲戚都送回去了。至于之后成不成的,再说吧。
俊文也没留下跟婉平说什么,先得去医院看姥姥去。一路上两人都没有说话。
婉平回到家,父亲坐在沙发上抽烟,母亲在卧室里一个劲的哭。她进去“我都没哭,您哭啥?不是说那时候你们结婚的时候啥都没给舅舅家,叫老家的人念叨了二十多年吗?如今嫁闺女当然得要问娘舅的意见,要尊起他们……好了!人家吃好喝好拍拍屁股走了,剩下的事……都留下了。这婚事往后怎么了结……你们看着办吧。”
她回了房间给俊文发了短信姥姥怎么样了?我想了想,咱们的婚礼干脆不办了。二十八那天领结婚证,只说旅游结婚。干脆去省城算了!
到了医院,因唯等在外面,见了俊文就道“其实今儿怪我。我要是不弄那些酒也没事……”
俊文摆手“不喝你给的酒也会喝别的酒,是酒都会醉,醉了该说的还得说,即便今儿不说,迟早也会说……头一次跟她去她家,她家的亲戚就在,当天吃了我半年的工资,还跟今儿一样,打起来了。为的什么的?为的婉平她妈上门去请人家的时候,先顺脚请了老五家,后才请的老三老四家……”
所以,不赖谁!婉平自己都说,每年大年初二回舅舅家,饭得赶紧吃。要不然不等吃完就得打起来。
老太太在医院,一针下去就好一些了“刚才一吵吵,我头上跟顶着个锅盖似的!”然后又问“怎么说的?二十八这日子改不改了?”
因大姐就说“妈,我是真瞧不上那一家子……”
“这世上哪有四角俱全的事?”老太太就说“闹出来也好,说清楚了,叫俊文那媳妇别跟那些亲戚太来往,直接撕开省的以后麻烦不是更好……反正闹的如今这不愉快了,借口也好……她那边要是不能明白这里面的利害关系,那说明这闺女脑子也不清明,算了就算了。要是她自己能明白这里面的道理,知道是为了他们以后过日子好的,那就算了……俊文要是乐意,就叫结吧。肚子里都有了,这不结怎么办?把人家闺女一辈子给耽搁了。”
所以,结婚的日子还是订在腊月二十八。在省城,有因大姐两口子的老关系老朋友,怎么着也得跟大家伙说一声我儿子结婚了。
于是,今年都得回省城过日子。
因唯在路上就说“这以后找对象,可千万不能找这种身后一大家子这种。”
因何心里嘘了一口气,觉得宁海的条件从另一个方向来说,还真是优点。
都腊月二十六了,宁海打电话说“……今儿去了一个村,在那个村里收购到一条陈火腿,说是有八年了。这家去年做的火腿如今从窖里拿出来我尝了,味道特别好。五年往上十年往下的火腿,味儿会更好……要不,我给你送去……”
因何“……”我要怎么跟我爸妈说。
宁海的眸光暗了一下,就说“我给你送过去,你就说是叫同学捎的。”
不是这个意思。
但她还是道“好吧!你到了给我打电话。”
二十七的上午,得有十点多吧。因何的手机响了,她在卧室,赶紧接起来。宁海的声音传来“我现在到纺织总厂这里了,你们家离这里不远吧。”
背景的声音很嘈杂,是九路公交车的声音。
“你再往前坐两站,到世纪大厦下车。”因何说着就拿衣服,“我在站牌那等你。”
林雨桐正叫四爷尝尝油炸的丸子怎么样呢,就见因何家居服外面套上羽绒服跑下来就出去了,忙叮嘱道“你倒是把衣服链子拉上呀!”
风吹到胸前,不知道冷啊!
因何应着“我一会子就回来。”
跑过去,正好看见宁海提着一个白袋子下车了,看见自己他眼睛一亮,就露出笑来。然后走过来就说,“怪我,早该通知你。着急了吧,衣服都没换就跑出来了?”
因何接过他手里的东西,“好沉!”
一条猪大腿能不沉吗?
宁海没多话,只说“赶紧回去吧,外面怪冷的。”说着,就要转身,“那我就走了,回去还能赶上车……”
看着宁海转身的背影,因何的鼻子一下子就酸了,眼泪不知道为什么就流了下来。腊月天,他半夜起来,扛着得走四五里路,才能搭上车,然后坐车去县城,再扛着去县城的汽车站,然后坐车到省城,从省城的站出来,又得扛着这玩意挤公交。从车站过来,路上得一个多小时,公交车上的人什么时候少了?不得人挤人的?他连口气都没喘匀就要走,是怕这是在自家小区门口,叫熟人看见吧。
这一刻,她的手比脑子快,一把拉住了宁海,然后把东西塞给他“你扛着,跟我走吧,我爸我妈今儿都在家。”
宁海“……”顿时有些手足无措,他并没有现在就见家长的思想准备。
他想,等大学毕业了。买了房子了,房子装修了。考上公务员了,保证有个稳定的工作了,然后好歹有点脸面才能上门。如今自己是要什么没什么,拿着一条猪腿上门?
这像话吗?
就赶紧说“以后吧,今儿我没准备……”
因何拉着他就走“我最近也总想着,找个机会跟我爸我妈说一声……可我不知道该咋说?不是觉得你怎么了……是我……是我不好意思开口……我连因唯都没说……就是不知道该怎么说……反正是要说的,就今儿吧……”
宁海看她难得的不计后果代价,这么坚持,一时间有些苦涩。
若是自己的条件各方面都好,因何会这么犹豫吗?她的犹豫,其实是想多给自己争取一点时间,叫自己能够站在人前的时候有底气说话。
两人就这么,一个拉着一个,站在了大门口。
院子里有几分大的菜地,老爷子老太太在的时候就种着,后来老两口在西泽了,菜园子是保姆帮着种。地上的青菜也盖上了塑料膜保温。今年为了俊文的婚礼,老两口回来过年了。这会子太阳出来了,老爷子叫了四爷,出来想给院子里搭一个高大的塑料棚。要不然只能种那种贴着地面长的青菜菠菜。
行吧!只要老人家愿意动弹,这就证明身体还不错。
四爷当陪孩子玩了,您说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吧。
老人家年纪大了,动手能力不行。开始指挥四爷“得把那木头桩子竖起来,你弄那竹竿不行。净是糊弄事呢……”
四爷也不狡辩,行行行,你说怎么干就怎么干。把竹竿子扔了,一扭脸,看见大闺女拉着一个大小伙子手足无措的站在外面。
一看这小伙子的长相,四爷心里有谱了。干脆也不干了,而是指着手脚都僵硬掉的宁海“来来来!过来搭把手!正说因果不在呢,就送来一劳力。快进来,把外套脱了,搭把手!”
宁海“……”什么意思?
没说不叫进门,还这么不见外是个什么态度。
因何推开门跑进去抱着她爸就不撒手“爸爸我都要吓死了……”
她爸说“起开起开!给你爷爷搬椅子去,石凳上凉……”
因何却破涕为笑,喊宁海“进来啊!”
宁海觉得几乎是同手同脚进去了,进去就对着老爷子和四爷鞠躬问好“爷爷好,叔叔好……”
老爷子看看孙女看看这小伙子,然后了然的点头“好好好!这小伙子好身板。那时候招工人就喜欢这样的,抡大锤一点问题都没有……”
四爷的表情还算是温和“跟因何进去吧。”
进去的时候林雨桐正在厨房,因何在后面小小声的道“妈,我带了个人回家,他带了可好的火腿……”
林雨桐嗯了一声就扭过脸,一看拘谨的站在那里的宁海,就明白了,于是就笑“吃过早饭了吗?没吃的话先垫吧点丸子……”
“没事!”宁海有种错觉,好像不是第一次进这家的家门一样,“我不饿,我去给叔叔帮忙吧……”
然后就看因何。因何就解释“我爸叫帮忙搭大棚。”
“那也喝口水啊!”林雨桐就说,“跟着因何去吧,喝点热水,身上暖和了再出去……”
宁海出来就看了因何一眼,低声道“叔叔阿姨肯定知道。”
两人没一点意外的样子。
因何也不确定“大概吧。”杨坤妈妈说的吗?
两人只能想到这里。
但既然知道,还如此对待,态度热情又熟稔,显然,没有一点排斥的接受了。
不知道为什么,宁海的眼圈红了。因何递过来的水,也不管烫不烫的,一口给灌下去了。然后掩饰般的低了头,把羽绒服给脱了,只穿着毛衣出去“我去搭把手。”
因何放下杯子,去了厨房,从后面抱住妈妈的腰“妈……我就是觉得跟她在一块特别踏实……”
林雨桐没动,嗯了一声。
因何才继续道“其实我很害怕,我害怕找一个……跟以前的爸爸一样的人……”说着,她赶紧解释道“不是爸爸不好……是那样过日子累!妈,那些年,你跟着我爸,过的很累吧!”
林雨桐知道,这是说因瑱的原身,很爱老婆,很爱孩子,但从因何这里看,这孩子打小,便没有安全感。
“后来,爸爸真的变了。变的我都不敢信……”她的脸贴在妈妈的背上,是香味,不是药味,这真的很好,“可我觉得爸爸变了之后,我晚上睡的更香了,我出门不管干什么,我不害怕了……所以,我想找个跟爸爸一样的人,他不一定得多会说话,不一定非得有钱有势,但就是得叫我觉得心理踏实……妈,宁海就是那样一个人……他弯得下腰干别人都瞧不起的工作,他想办法挣钱……即便是咱家没有钱,他也能靠自己,把日子过的不差。我看不到太远,我只看近处我能看的见的。人这一辈子路挺长的,什么都可能遇上……好好的有工作的,都变成了下岗的……下岗的却凭着自己的本事过上了好日子……妈,你也说这过日子,其实过的就是人!人好了,日子就平顺。人知道上进,那日子总是走的上坡路……”说着,她又不好意思的一笑,“我都不知道我想说什么……”
林雨桐叹了一声,就笑“妈都知道……别怕,我跟你爸没怪你。”说完又催她,“去吧!给你爷爷送一壶热茶,也帮人家递个东西……”
因何小心的看她妈的脸色,见真没有不高兴,才真笑了起来。笑着笑着眼泪又下来了“我也不光是怕你跟我爸生气,还怕……怕你们觉得我不争气……”
什么是争气?什么是不争气?
非得孩子用心学业然后成名成家有多少成就挣多少钱才是争气吗?
不是的!每个人按照自己的意愿生活,且生活的很好,这便是成就!
林雨桐就说“女强人是成功人士,难道把家庭经营的有声有色的家庭主妇就不是成功人士?人哪怕活的庸庸碌碌,普普通通,但人家吃的每一粒米,都是人家自己赚的。按照自己的能力,过自己想过的日子,这就是争气,这就是成功。”
要知道,这世上很多人都过不上自己想过的日子,哪怕那些想过的日子也只是庸庸碌碌,普普通通的。
她就说“你这孩子心细是好事。但心思不能太重。别人的看法要顾,但不要因为他人的看法而活。我跟你爸都不是那样的人,懂吗?”
懂!
我也尽可能努力着去做到。
家里有个大小伙子干活是不一样,尤其是宁海这种干惯了活的。一身的力气,老爷子指哪他干到哪,偶尔还提点建设性的意见,比如给哪块留个小窗户方便通风之类的。还得天热的时候把棚上的塑料方便取下来,不然里面的东西都给捂死了。
四爷在下面就是帮着递个钳子镊子铁丝什么的,要不然就是给扶着梯子。
因何出来的时候还听见自家爸在闲聊式的问话“如今山里还都是散居?”
“是!”宁海一边干一边答话,“最近,我走了两个乡镇,大部分村落是散在山里的。跟省城附近的情况还不一样。这边是一个村子,一家挨着一家。那边是哪里有平整的地,哪里就盖房。山地种什么庄稼都不行,开出来的地也不规整。三分两分地的,浇灌都没法浇灌。如今出去打工的人还不算多,便是有,也是我们这一代人。好些初中没毕业就不上学了,这才出去打工。像是老一辈的,很少有出门的。”
“你走那么些地方,都是收山货?”四爷把钉子递给他,问道。
“也不全是。”宁海手顿了一下,叹了一声,“我原本想着,可以给他们点定金,叫他们抓了种猪先喂着,然后来年我手里就有货了。可谁知道便是这样,也没多少人敢尝试。一家一户一头猪,少有两头的,喂三头的肯定是来年家里要办喜事。不是儿子娶媳妇,就是闺女出嫁,要不然是有孙子要出生,人家这猪是不卖的。”
“那你打算呢。”四爷又追问了一句。
“其实得当地政府来。将闲置的山地承包出去,有人愿意干这买卖的。”宁海就道“一个县建起一个山地猪的腊肉厂或是火腿厂都是容易的。有了利益驱使了,自然就有人愿意养了……”但这却不是我能做到的事。
四爷见他订好了,就让开,等他下来,才拍了拍他的肩膀“这些见过的,思考过的问题,不要总是想过就扔了。有空的话,都写下来。如今这么一件事这么看,过两年,你再回头看你的想法,是不是你还能坚持认为你的看法是对的……或是有补充的,或是有需要订正的,或是世易时移,很多东西都跟不上时代的进步了,把这个从头到尾的过一遍,你或许能从里面得到一点不一样的东西。”
宁海手里拎着锤子,但眼里却闪过一丝沉思,继而马上道“是!我都记下了。”
四爷这才满意的点头这小子脑子是不慢。
“过来歇歇,喝口茶!”他说着,就坐到老爷子对面去了。
老爷子笑眯眯的看宁海,还跟四爷说“当年在车间收了好几个徒弟,没一个叫我满意的……”然后跟宁海说当年怎么在车间干活,怎么比赛,怎么评劳模,说的可起劲了。
因唯是晚上跟大洋对岸的美国公司谈事,那边委托代理一款保健品,因唯对这个一向是谨慎,所以晚上差不多凌晨四点才睡的。睡到十点多这才六个小时,睡眠不是很充足。外面哐当哐当的,塞着耳机都睡不着了。她干脆裹着被子推开窗,才要说自家爷爷呢,结果看到一个陌生人,更奇怪的是自家姐姐竟然拿着人家的羽绒服往那边手里递,两人那眉眼官司打的,她瞬间瞌睡没了,抻着脖子喊了一声“嗳嗳嗳我说,那谁啊?”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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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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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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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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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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