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还打算去瞧瞧贾母的,但因为园子的事,林雨桐倒是省的登门了。彼此见面只剩下尴尬了。
倒是贾家的一些旁支,原来在宁荣街上住着的,又频频的登门了。要见四爷要见林雨桐,意思大致也是说,愿意归到这一支来。就连贾数那里,都开始有人拜访了。
四爷和林雨桐不见,贾数就更不可能见了。
但正所谓穷在闹事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这跟住的远近没一文钱的关系。
结果没几日,迎春的女婿,也就是方时济,竟然叫人捎信给四爷,又有贾家的族人打着四爷的幌子,在外面欠下高利贷了。四爷就说各个衙门口打招呼,他这一支人简单,除了亲弟弟,就是一个贾芸,也没第二个人。若是胆敢自称是自家族人的,不用看面子,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还当这惹事的人是谁呢,结果却是贾芹和贾瑞等人,衙门也不听他们辩解,直接先关起来再说。贾芹的妈找来了,在门口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林雨桐也直接叫了衙门的差役,连个丫头婆子都没派出去。
这番折腾下来,就有人明白风向了。
人家没得再把这些吸血鬼兜揽到身上。
不过倒是贾蔷机灵,当时是一言不发,如今是跑到玄真观,死皮赖脸,对着贾敬又哭又求的,在道观的山脚下,叫划出了一小片坡地。捡着平坦的地方用族里分下来的银子盖了院子,又在那坡地上种上了四季花卉,盖了凉亭楼阁,却弄了个柴门,写着个怡然居三个字。
当时很多人只觉得贾蔷发癫,这是看破红尘了?
可等到第二年春上,林雨桐生下次子贾荀之后,从迎春花开始,次第的花都开了,那怡然居就有点不一样了。当真有几分怡然在里面。有些路过的文人雅士,爱进去坐坐,讨一杯茶,做两首诗,画两幅画的。贾蔷会经营,竟然将游廊给加了木板竹帘子,将这些人的诗作画作都装裱起来挂好。
文人图什么?不就是一个扬名的机会吗?
所以,不管是真名仕也好,假风流也罢,慢慢的竟有几分热闹的景象了。一个月里,又总会办上几场诗会,这自然就得有人掏银子做东了。而贾蔷,在富贵门第伺候过的人,想把诗会办好,那不过是手到擒来的事。于是,他这不算是生意的生意却也一日好过一日,一个月不说百两银子,十两银子是有的赚的。
林雨桐也就是听打发了去看贾数和钱氏的管家仆从说了一嘴而已,说过就过了。
她是二月初二生下的老二,做完月子这都三月了。
三月十八,是幼娘的婚期。
张家对这婚事很重视,对他们来说,当时定下这婚事的时候,贾家不过是小门小户。如今一跃成了高门,这高门来的媳妇,家里自然是一等一的重视。
林雨桐跟人家很客气,也说幼娘“虽然如今瞧着门第是比人家高了,可到了婆家,不可总摆出高人一等的架势来。凡事温和一些。但若是有人欺上门来,你只管闹,只管摆排场,我跟你哥总能给你兜住的。我们是盼着没有看走眼,姑爷是个好的。但若是不好的,你不需要忍着,家总是你的家,总有你住的屋子。”
“就是!”蕴哥儿到底是幼娘看着长大的,可记事了。如今也能听懂这些话了,见娘这么说,他就道“姑父对你不好,你就回家来。我养你!”xǐυmь.℃òm
幼娘是又笑又哭的,抱着蕴哥儿不撒手。
惜春瞧着有些羡慕,心里却想“二姐姐嫁出去,竟是没有回过门。”
而林雨桐却和四爷商量着,看贾数和钱氏回来不回来?
连着两件事,一件是荀哥儿满月,一件是幼娘出嫁。不管人家打算没打算回来,林雨桐都得问到的吧。
四爷就叫贾瑕亲自去请了,但是人家贾数大有接手那变玄真观的意思,压根就不回来。只叫贾瑕捎带回来两个平安符,一个是给荀哥儿的,一个是给幼娘的。
至于钱氏,这次贾瑕倒是见到了。还是那么着三不着两的,估计之前钱通带着老婆去看她了,没见到人,就是隔着帘子说了几句话。然后钱氏还是往心里去了,说给幼娘订的婚事不好,到了人口多的人家不好做媳妇,说你哥哥嫂子只想着拿妹子攀高门,换前程,却一点也不为你妹妹着想。要是你妹妹嫁到钱家,如何如何的……
贾瑕开始还听着,后来越听越不对。先不说如今在家才是高门,就说钱家吧,这钱通是自家表哥,钱通家的儿子是小了一辈的。这也能胡乱做亲?
出来之后他又去了玄真观问他爹“我娘她……”
“糊涂了!”贾数像是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
这种态度倒是叫贾瑕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好半晌才道“您该给我们送个信的,可看了大夫了?”
“就是糊涂了,不耽搁吃不耽搁喝的!”贾数眼里闪过一丝不耐“你去翻翻庄子上的账目,今天肥鸡,明儿就是大鸭子,一个人一顿八个菜,顿顿吃的干干净净。”
那这是要把人吃坏的。
他下去又叮嘱庄子上的人,千万不敢叫老太太这么吃了,以后只准有两个荤菜,其他的用素菜替代。
回来之后他这般那般的跟四爷一说,四爷又到处踅摸做素斋做的好的厨子。最后给找见了一个能把素豆腐火腿做出肉味的厨子给送去,贾瑕尤自不放心,又跑了一次,庄子上的人说老太太没吃出不同来。
那就好!那就好!
素菜可着劲吃,肉少吃,暂时不吃最好。
荀哥儿的满月,由着齐氏带着幼娘和惜春操办。不过幼娘管的少,倒是惜春跟进跟出的帮忙,来的亲戚都知道幼娘的好日子近了,少不得要打趣一二。
余梁和邵华作为孩子的舅家,送来的东西不是顶贵重的,但却是顶顶用心的,每一件都是合用的。而薛蟠和孙绍祖,说起来也是孩子的姨妈家,因此,也都送了东西,薛家母女甚至上门来了,却没有带余柳来,只说余柳身上有些不好,就不来的。薛家送的各色器物到底是不一样,都是有些年头的老东西了。而孙家就比较直接,送了一个硕大的金锁。
迎春送来的都是自己做的衣服,从小肚兜到小鞋子,可见,从林雨桐怀上,她就开始做了。林家是一家都来了,很给面子。
只是贾家,来的人里除了王熙凤就是尤氏了,别的人一概不见露面。而来的这两人还是一见面就恨不得掐死对方的样,林雨桐还不得不想办法把两人给分开。
因着封了爵位的时候自家没有大办,如今这借着孩子满月,上门的人就比预想的要多的多。贵客不知凡几,又有宫里来人赏赐这个赏赐那个的,所以,像是贾家这样的客人,真心是顾不上。
等忙完了这一遭事,林雨桐又得进宫去谢恩。
皇后笑眯眯的,抱着跟金童似的嫡皇子“听说姚先生从南边回京,要去你府上做先生?”
林雨桐还真不知道事先说好的幕僚先生姓姚,皇后这么说了,那必然就是“我们家那位回去说过一声,大概就是了。院子是早就收拾好的,要是住到那边园子里,那里更是有专门读书的园子供先生住的。蕴哥儿如今大了,再没有个正经先生约束,怕不得翻天!”
皇后却觉得蕴哥儿好“瞧着多壮实!”说着,摸了摸儿子的头,嘴角的笑意微微敛了敛。
林雨桐心里咯噔一下,从皇后宫里出来心还是悬着的。她还真有点怕皇后打着叫蕴哥儿做陪读的主意。
她回来就跟四爷说这事“……再是嫡皇子,咱们的孩子也不去做陪读……”
反正这事得防备。
四爷眼里闪过一丝沉思之色,就微微点头“你舍不得,难道我就舍得了?”
可这幼娘出嫁,皇后一如既往的给面子,赐下两台嫁妆。
一柄玉如意,一对凤钗。
这不在于东西的多少,而是皇后给的,台面上就金黄色的丝绢做托底,上面摆放着这些东西。这一件比一百台嫁妆还顶用!
恩典给了,这就得接着。
送嫁的时候,别人还罢了,就只蕴哥儿,哭着抱着他姑姑不撒手,把幼娘惹的脸都哭花了,补了三次妆才能出门。
蕴哥儿挡住来迎亲的新郎官,双手插着腰“要对我姑姑好,不要欺负我姑姑……现在我姑姑有我爹和我叔叔撑腰,将来有我和荀哥儿撑腰,要是敢对我姑姑不好……”他抬起下巴,不可一世的哼了一声“咱们走着瞧……”
把张家的新郎官说的连连拱手“记下了记下了!肯定会对你姑姑好的。”又觉得小人儿那副模样惹人爱的不行,又下了马,把这小子抱起来叫坐到马前面“那……送送你姑姑?”
“嗯!”蕴哥儿坐在高头大马上,朝后面喊“姑姑,我送你!别怕!”
惹的送嫁的人一径的笑,幼娘在轿子里一边忍着泪,一边嘴角带着笑,恍恍惚惚的,走向另一段人生。
嫁走了一个小姑子,别说蕴哥儿了,就是林雨桐自己,也很是有些不习惯。蕴哥儿还小,其实正是要人花费精力的时候,偏又添了一个荀哥儿。往常若是要出门应酬,孩子给幼娘扔下,她就不用管了。幼娘饶是不教孩子东西,可至少能管的住淘小子,孩子放在家里也不用太过担心。再者,家里人到底是知道这是姑奶奶,也听幼娘的管束。可惜春不一样啊,她跟幼娘最大的不同在于心态的不同。幼娘根本不用多考虑,横竖这是自己的家,兄长是一个娘肚子里出来的,需要多想什么?可惜春不一样。在她看来,这到底是别人家。别人待她好,这是人家的心意。要是自己不拿自己当外人,那就是自己不懂事了。何况,她打小的生活的环境就是那样的。大家子的人口,亲的疏的,远的近的,主子丫头,复杂了去了,因此,她的思维模式,还是贾家那一套的模式。而这些偏偏又不是林雨桐能够帮着点明白的。你越是强调,你跟自家的妹子一样的,你要放的开之类的话,其实越是提醒她,你到底还是不一样的。所以,这有些事,还得她自己个去悟。
就像是四爷每次回家,或是贾瑕过来,惜春都是主动要回避的,林雨桐从来都不让,只叫她安心待着,该干嘛还干嘛。
贾瑕开始会意外一二,但从来都很和气。偶尔给齐氏买个零嘴什么的,也会给惜春带一份。
四爷呢,压根就没露出个异样了。这么一个漂亮干净又懂事,会看人眼色的小姑娘,哪里就招人烦了?
今儿回来也是,从宫里带了两匣子糕点回来,一匣子给了蕴哥儿,一匣子给了惜春“你嫂子不爱吃这些东西,前儿见你吃这个吃的好,今儿专门讨了给你。要是喜欢,改明给要了方子叫厨房给你单做。”
宫里的点心口味好是一方面,关键是食材好。而这有些食材,饶是当年在府里,也是没有的。就比如这点心里的海味,只怕还是贡品吧。
她就道“真为了一口吃的,叫哥哥去讨人情,该是我的不是了。”
林雨桐就笑“男人家在外面忙忙碌碌,说大点,那是为了社稷朝廷,是为了忠君报国的。可往小了说,还不是为了家里人吃的好穿的暖的。若不是为了这个,起早贪黑的图什么的。你哥哥给你,你就受着,又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蕴哥儿已经塞的满嘴的点心渣子了,连连点头道“就是就是!”说完还怕惜春不信,急道“小姑姑,别怕吃顺嘴以后没的吃。等将来,我给小姑姑挣去。长大了,我不光要养爹娘,还要养大姑姑小姑姑……”说着,还一脸纠结的看着躺在一边睡的呼呼的吐着泡泡的荀哥儿。“怕是还得养这个只知道吃的熊孩子……”
惜春再多的惶恐也被孩子纯真的话给冲淡了,不由的噗嗤一笑“好!小姑姑等着你养呢。”
开了春了,都开始忙了。今年在东北辟出来一个小县,要全面的试种水稻。从各种资料上显示,这地方是合适的,但究竟如何,四爷也没去过。为了防止那边出意外,四爷还是请旨,打算去瞧瞧的。
蕴哥儿要跟着去,林雨桐拦着没叫去。要是再大几岁,倒是无妨,只是这一次就算了。
这小子撅着嘴不高兴了两天,但因着他舅舅说是去城外住,又带着邵华和俩孩子去,问他跟不跟,这小子二话不说,窜出门就上了车了。
跟着余梁和邵华,林雨桐是不担心的。只不过是叮嘱余梁一声“哥哥别纵着他……”
“纵不坏!”余梁得闲了爱带着小子上街面上游荡,在茶馆戏楼里听人家说话,叫孩子们自己听,这里面有什么信息是自家能用的上的。
别小看市井民情,在皇宫里,在王府里,在高门大户里的见识是见识,在市井之中长的见识,又是其他地方所比不了的。因此,四爷和林雨桐从来不拦着孩子跟着他舅舅乱窜。
送走了孩子,又打包送走了四爷。家里就剩下她和惜春,外带一个荀哥儿。家里人少事少,家务事林雨桐甩手给惜春练手“……饶是错了,也在自家错了,有什么关系?只管放手,也叫我松散两日。”
惜春想推辞也不行。因为来了这边之后,她明显感觉到这边的模式跟原来那府里是不一样的。不说别的,单说养孩子这一条,以前也见琏二嫂子养大姐儿,可从来没见过这样的,亲自喂,亲自养,尿了拉了也不假人之手的。那是一天能见一回孩子,问一回孩子吃的好睡的好还有哪里不好这样的话就到头了,或是孩子有个病啊灾的,还算是重视一二,平日里哪里来的那些个精神。二嫂子是不管家之后,对孩子还算是上心一些,可以前管家的时候,谁见过她管孩子了?可这边呢,反倒是不放心别人管一样。
那么丁点大的孩子,夜里得起来好些回,之前怀着的时候,还总听桐姐姐说胖了,生了要减肥之类的,如今孩子生下来了,也没见她如何的控制饮食,反倒是一日瘦过一日了。在她看来,这就是累的。
行吧!就分担分担吧。
原以为是家里的家务事,是像是厨房采买,哪里短了什么东西之类的事,可真管家之后才发现,压根就不是。家务事有一定的章程,自有管家去操持,各人管着一摊子事,每个月做什么开销多少,这都是有定例的。在这里定额里,管事完全可以做主的。因此,没什么事要来问她的。她每天应承最多的反而是外面的交际。
比如说外头的管事回里面说张翰林家弄璋之喜,今儿来报喜了。
她这就得问了,张翰林家是谁家,跟家里的关系如何?至少得知道张翰林这是添了儿子还是添了孙子了?问清楚了,又得找以前的礼簿,看人家给自己了什么礼,自家以前又是送了什么礼。
都弄明白了,才能叫人准备了,然后又去问了问林雨桐的意思。
大部分都是没改动叫照办了,而有些人家,林雨桐给稍微做了改动,又说明了缘由“……原是有些瓜葛,私下里跟你哥哥有些往来……”到了那家又说“本是跟咱家有些关系的,但偏他家的子弟,跟你二哥师出同门,是齐家的学生,酌情添上一二,也就是了……”
然后惜春只觉得世界被打开了一扇大门。原来除了贾家之外,外面的世界如此之大。
以前,总是在自家的事上转圈圈,人人还都赞二嫂子如何如何能干。她不否认二嫂子能干,可再能干的女人,没有男人在外面撑起一片天,你也没地方展现你的能干去。
短短的一段时间,一个从府里延伸到府外的大网就在她的眼前一点一点的铺排开来。从最开始的手忙脚乱,到后来的像模像样,说起京城权贵,也能说道个一三三来,哪怕是没有惊艳的表现,但也足够林雨桐松了一口气。
姑嫂俩在一起也偶尔能说一说八卦,比如说哪个侯府的婆婆如何了,那家的儿媳妇怎么顶撞婆婆了。哪个大人家的夫人不像话,儿媳妇病了不说好好叫太医瞧瞧,却把娘家的侄女接来如何如何的。
日子过的正惬意了,惜春也觉得,活成桐姐姐这样的女人,该是没有任何烦恼的女人。上没有婆婆要服侍,下没有刁钻的妯娌和难缠的小姑子要应付,嫁过来女婿就出息考了一个状元,进门这才几年,连着添了两个小子,也没有子嗣的压力。更何况夫妻和睦,别说妾室了,连一个碍眼的丫头都没有。说句不怕犯忌讳的话,真就是宫里的皇后娘娘,只怕也没她过的舒心自在了。
可就是这么一个在她看来可以没有烦恼的女人,最近越来越焦躁了。每天起来,第一件事先到花园里,蹲下身子伸出手摸花根下的土。家里的下人之前说旱,要浇地,只她单留出这一小块不叫碰“都先漏下这里……”
不知道的,还一些这个花根下埋着什么宝贝呢。
结果这么都有大半个月了,这天早上她过来,才恍惚听见桐姐姐说了一句“旱了!”
旱了?
不浇水可不旱了吗?
林雨桐摇头“不是这个……是天旱了!你算算,这下种都多少日子了,都不见落雨。今年京畿之地,怕是夏粮得欠收。”
真像是林雨桐说的这样,蕴哥儿回来的时候也跟林雨桐说外面的见闻“我跟舅舅还有……祖父……”说到祖父的时候,他朝林雨桐眨了眨眼睛,林雨桐会意,这孩子说的是老圣人,她也不点破,只叫惜春去误会是贾数便是了。就听这小子继续道“我们在京城附近转悠,好些苗都死了,就是补种的苗,靠挑水浇,瞧着也不是长久的办法。倒是皇庄那边,也还好,有爹爹弄的那个什么压力井,如今也还能用,虽然出水量没有以前大……但好歹能用。我恍惚听着,是叫有些地方有能力有条件的不防也弄压力井……”
这个压力井,其实跟完全意义上的压力井还是有些不同的。但饶是这样,其成本也不是小户人家能负担的起的。
所以,当旱灾来临了,该如何应对?还是一个大问题。
惜春以前觉得,这是距离她很远很远的事,她都想不出来,这跟她到底有什么关系。旱了吗?以前还会因为一场雨的突然而至而生恼,那是因为这场雨,叫自己刚做好的画上的颜料受潮了。而她那时候根本就不知道,她所恼怒的一场雨,不知道是多少人期盼来的一场甘霖。
蕴哥儿见她这几天,总是一副沉思的模样,就问她说“小姑姑可是有什么难为的事?”
看着小大人一般的蕴哥儿,惜春也不管他听得懂听不懂,便把之前的想法说了“……只怕以后瞧见下雪,再不会想着围炉赏雪,吟诗作对了……如今想想,只觉得羞愧……”在他们看来极有诗意的大雪,不知道多少人得抗不过这严寒。
蕴哥儿倒是听得懂这话,听了这话,他长长一叹,很有一副老成的模样“小姑姑这话犹如警钟,侄儿也得谨记,莫要真成了膏粱子弟……”说着,对着惜春就是长长的一个揖,礼行的恭敬,小脸板着也严肃。行完礼,又迈着小方步走了,瞧那样子,是往花园里的书亭去了。
惜春很有些目瞪口呆,而后心里又暗暗称奇,回头还跟丫头说“看来我后半辈子真真无虞了……”家中子侄若是有长进的,不用多,只出一个半个的,家就败不了的。
然后四爷回来之后,就看到一个一本正经的大儿子,站在门口迎接他的父亲,礼行的一丝不苟“见过父亲大人。父亲大人一路劳顿,母亲甚是记挂……”
把四爷说的一愣一愣的,一路上跟看西洋景似的看着,然后回两句“为父不累……我儿勿用记挂……”
家里的下人一个个的都忍俊不禁,偏偏还都一本正经的瞧着。直到内院,见了桐桐,四爷才打眼色,问你收拾孩子了?怎么这副德行?
林雨桐耸肩,表示不知道啊!谁知道受什么刺激了?!
然后吃饭的时候,这孩子又把恭俭让那一套拿出来,做了个十足像样。可却看的四爷牙疼。
对付这样的熊孩子,也简单。吃了饭了,四爷也一副一本正经的样子“我儿可伺候父亲梳洗?”
熊孩子嘴角抽抽,但还是挺着胸脯应的利索“自当伺候!”
然后进了洗漱间,被四爷拎起来直接扒了裤子摁在浴桶了,出来的时候所有的一本正经都没有了。
不过好的地方还是有的,比如说这孩子叫人打听外面的物价,他非常敏锐的知道,遇到天灾,变化最大的是什么。先是粮价,再是果蔬的价格,就连城里卖的甜水井的水,也都跟着涨价的事他都知道了。
四爷问他说“收集这些做什么?”
这孩子道“救已救人。”
四爷再问具体的,他就说“南边庄子上的粮食,到了夏收,得秘密的分批运来,放在城外的庄子上,以备不时之需。真要是闹了荒,家里人好歹不饿肚子。”
四爷点头,这就是他所谓的救已。
他和林雨桐都不会教导孩子那所谓的先人后己的那一套,他也明白了孩子的意思,先得自救,能自救了,有余力了,再去救人。这叫量力而行。
这错了吗?
没错!
尤其是在如今这么一个世道,若连自己连同自己的家人都救不了,却张嘴闭嘴的家国天下,在四爷看来,最是要不得的。
正隆帝宣四爷进宫的时候,说起的事的时候也不免有京畿之地的旱灾,四爷就把这些当笑话一般的说给正隆帝听。这位帝王倒是感慨良多“若是人人都能自救,则天下平矣。若是人人都在自救之后想着救人,则朕这天下可无敌矣。”
四爷就趁机说“人人能自救,这是奢求。手指有长短,人的能力大小有不同。能自救的人,朝廷不用另外偏爱,也一样能过活。反倒是不能自救的人,他们正是等着朝廷救护的子民。”
而林雨桐见到皇后的时候,皇后也不免问起这些。皇后的意思,是不是后宫跟命妇们,缩减开支,赈济灾民。这种办法有多少作用林雨桐其实是这道的,虽然作用不一定大,但这是表达态度的一个途径,林雨桐当然说好,又说了很多恭维的话才道“我家那位在家时也说,若是把国家比作一个水桶,这水桶里盛水的多寡,便是国家昌盛与否的衡量标准。可国家又跟水桶不同,水桶的每块木板都是齐的,整整齐齐,可国家这个水桶,组成的木板就跟手指一样,是参差不齐的。这个时候,水桶里的水到底是多还是寡,不是看长板有多长,而是看短板有多短。只有短板补齐了,盛的水才会越来越多……”
换句话说,就是关爱弱势群体。
皇后又把这话以闲聊的口味说给正隆帝听“……您听听这话,许是臣妾孤陋寡闻,竟是从来没听过的新鲜话。往常的夫人们进宫,也总说一说怜老惜贫的慈悲话,又说在哪里拜了菩萨,在哪里少了多少香祈福,这样的话,却是臣妾不曾听过的……”
正隆帝亲自给皇后夹菜“也是皇后忧朕所忧,你不用这么小心翼翼……后宫不牵扯前朝的事,你做的一直很好。跟臣下的家眷说说闲话,也顺道的替朕考察了臣子……能跟妻子说出这番话的人,必是个有大慈悲的人。这样的人,用着不用担心。说到底,还是父皇比朕更会用人。”
皇后谦和的笑“您这是自谦呢。”
正隆帝摆手,看了看一边默默吃东西的儿子“你的心思朕知道。鸿儿很好,朕也不瞒你,朕也有那个心思,只是……如今未必是好时机……”他的眼里闪过一丝阴霾,“外患未除,心腹之患又起……”说着,便收起了那两分感慨,语气更加亲昵起来“最近这些时日,可是周贵妃对你多有不恭?”
“无碍!”皇后摇摇头“有孕之人,心浮气躁在所难免。”
正隆帝点点头,轻轻拍了拍皇后的手“你我夫妻二人,走到如今不容易。可到了如今,却又叫你受委屈,细细想想,竟也是没有多少意趣。可是天下这担子既然给朕担了,就少不得拉着你跟着朕一起受着。外患未除,内患不可再起,周贵妃那边……你还得担待……”
皇后脸上的笑容带了几分苦涩“臣妾无碍,只是鸿儿到底年幼。臣妾不是怀疑周贵妃什么,只是就怕有人借他们之手……因此,臣妾想求陛下一个恩典……”
正隆帝叹了一声“你不说朕也知道。这事你放宽了心,朕来安排便是……”
于是,这一天,四爷便带了一个孩子回来。对着这孩子,两口子连带了蕴哥儿都不太陌生。那便是嫡出的皇子,名鸿的便是。
四爷只说“这是新收的嫡子,只叫鸿哥儿便是。”
状元公收皇子做弟子,也不算什么吧。
鸿哥儿还眼圈红红的,这孩子是出来进学十天,休沐一天回宫去。这么大点的孩子,要不是没办法,皇后也不会给送出来。
见只带了个太监出来伺候,林雨桐就暂时安排他跟蕴哥儿住了。其实蕴哥儿如今还住在两人卧室的内阁里,如今只不是多了一个孩子而已。
等孩子睡了,林雨桐才问四爷“是周家?”
打从元春隐隐有投靠周贵妃的苗头,林雨桐就用这种预感。
周家可是从正隆帝打从潜邸时候就跟着的,可谓最坚实的一部分力量。当然了,他们对正隆帝的忠心不会掺假,可是到了如今,也少不得争权夺利。比如宫里有了贵妃,贵妃年轻貌美又有了女儿紧跟着又坏了身孕,族里还送了庶女进宫去说是伺候贵妃的,可实际上,如今也是一贵人了。这个女子据说更貌美,虽然林雨桐在宫里从未见过。可如此的急切,皇后自然是感觉到了压力。尤其是在她的儿子还没长成的情况下。
不过叫林雨桐说,如此这般急切的家族,终也是长久不了的。
皇后未尝不知道这一点,只是看到结果有什么用呢,中间的斗争必然是惨烈了,而有些牺牲,却是她承担不起的。
这事上来说,有些人家遇到这事,把这当成是负担,也有些人当做是机遇,但对于两人来说,无所谓负担还是机遇,以两人的能为,保一个孩子平安长大,还是能的。只要孩子各方面正常,不说养出多出彩的人才,但至少这孩子明辨是非品行端正还是能做到的。因此上,送来了也就送来了。
却没想到,太上皇知道这事之后,直接在行宫的边上赐了一片有温泉的地给四爷,还拿出他私库的银子,要给四爷修个别院。
说到底,其实还是为了能常见这个送出来的孙子的……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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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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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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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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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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