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
丹阳的声音远远飘来,人应该还在巷子口呢,这声音听着有些远,可是这么远的距离,林雨桐都能听见。知道这丫头这会子的声音到底有多大。
啥事啊?
这么大声的喊!
再一听,一声一声近,那这跑的可真够快的。
啥事啊?
跑的这么急!
林雨桐还没反应过来呢,在院子里劈柴的端阳拿着手里正在挥舞着的砍刀直接跑出去了,一边跑还一边喊:“咋的了?咋的了?丹阳你别急……”
拿着砍刀出去,跟要跟谁拼命一般,把林雨桐唬了一跳,紧跟在后面追出去。
结果一出门,站在门口的台阶朝巷子口的方向看去,见丹阳边跑边笑的朝这边跑来。
端阳急忙往前迎了两步,喊着问:“咋的了?跑啥呢?谁追你了?是不是谁又欺负你了?”
丹阳边跑边摆手,喊了一声:“没有!”然后速度放慢,穿着气温:“哥,你没看见吗?”
看见啥啊?
端阳没注意到,他才要问呢,林雨桐说:“是红领巾!她戴红领巾了。”
哦!是红领巾啊!
丹阳一身军绿色的连衣裙,这是林雨桐用林家的旧军装给改的。她自己改了一条,给丹阳改了一条。大家都花枝招展的穿着花布拉吉的时候,这母女俩却穿着军绿色的连衣裙,漂亮里带着英气。
军绿色的裙子,配着崭新鲜艳的红领巾,是漂亮啊!
“真好看。”端阳忍不住带着几分羡慕。
朝阳在院子里听见说红领巾,蹬蹬蹬赶紧跑出来了,羡慕的不得了,不等他姐到跟前,急着道:“给我戴戴……给我戴戴……姐,给我戴戴呗!”
“不能随便戴。”丹阳啥都舍得给弟弟,是红领巾不行。都不兴弟弟摸的,“小心弄脏了。”
钱思远家的多多也都围过来,一脸的眼馋,但看丹阳都不给朝阳,她也不好意思伸手,只围着丹阳转着看。
苗大嫂站在她家门口笑:“还是咱们丹阳乖,我们家铁蛋,这小学眼看都要完了,红领巾都没戴。”
不是每个小学生都能够戴红领巾的。
所以,佩戴红领巾对于这么大的孩子来说,是天大的事情。
是肯定,更是荣耀。
晚睡觉前小心的解下来,然后用了家里的熨斗,给熨平整了。
家里的熨斗熨衣服,孩子的洗过的尿布,要是干的不是很透彻的话,也是要熨斗来熨的。而且熨斗是那种较老式的熨斗,不是插电的这种。这玩意并不好掌握火候,还是端阳给试好了,她才端过去自己熨烫的。
用熨斗之前,可能考虑到给骄阳熨过尿布,因此特别嫌弃的找出家里的干净毛巾,擦拭了好几遍才放心。
等把红领巾熨烫平整了,摆在书包,一点褶皱都不带带的。她得保证这红领巾明儿早起来,肯定见风飞扬。
戴红领巾了,孩子激动的啊,在被窝里跟朝阳分享她的心情:“……我将来也要当兵,要保家卫国,要为我们国家抛头颅洒热血……”
朝阳能不能理解这么伟大的志向林雨桐不知道,只知道这孩子的嘀咕声叫她也睡不着了,心里一遍一遍的说:好的!好的!没问题的!只要你肯睡,怎么都行的。
事实,这丫头一晚都没睡着,第二天还跟打了鸡血一样,早早的起来洗脸刷牙把衣服穿好,然后戴红领巾,对着镜子美美的照。
林雨桐看着笑,突然又觉得这样真好。
以前给她戴花头绳蝴蝶结的时候,她都没这么高兴,没觉得这么美这么漂亮。可一条红领巾,在孩子眼里,却是最美的颜色。
莫名的,她的心跟着酸酸的,走过去帮孩子把队徽小心的别在胸前,夸了孩子一句:“……真好看!”
丹阳小下巴扬起来:当然!最美莫过国旗的颜色!
正说话呢,有孩子在外面喊丹阳:“快点,都等你了,再不走要迟到了。”
她背起书包,挥着手跑远了。
端阳喊:“我送你吧,书包我给你拿……”
林雨桐摆手:“没事,叫她拿着,别惯她。”然后又催端阳:“你也赶紧的收拾,别迟到了。”
“我没事。”他扛起朝阳,“我送朝阳,婶儿,你跟我叔别跑了。你们最近都挺忙的。朝阳我去接。”
四爷是挺忙的,他希望通过这些苏国专家,从苏国采购一批专业的书籍回来。
不管是技校还是职工大学,最需要的其实是更为系统的教材。
以这些教材为模板,可以改编甚至是订正出更适合的基础教材来。不像是现在,学什么,学多少,全看任课老师的水平。老师的教案是什么,大家学什么。
尤其是对这些技校的学生,他们在课堂学的东西还没有跟着车间的师傅们学的多。跟着师傅们学的是手艺,学的是技术,学的是操作。学精了,能保质保量的完成任务。但只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这并不好。
想要创新人才,想要有想法的人才,得有学识,起码得有扎实的基本功。
而这些,想要求全求快,只有找这些专家了。
但是这些专家呢,最近的情绪好像并不高。为什么呢?
当初那些厂里自己培养的翻译,如今剩下一半都不到了。
哪里去了?
都因为右的问题,被批判下放了。
林雨桐都提前职工大学毕业了,毕业证都拿到手里了。一方面是因为学生少了,开课没必要了。另一方面也是因为翻译的人员严重不足了,没时间把你放在教室里读书了。
所以,这段时间林雨桐忙忙在,得陪着这些专家下车间。
一天到晚嘴不停的说说说的。
而新任的范副厂长,特别的体恤人,各种的福利往下给发。
发的多了,眼红的人多了,不免有人说,这是人家当妈的光明正大的补贴女儿女婿呢。因为苏瑾和林晓星也是翻译,一样被各种补贴喂的肥肥的。
可不管谁说什么,翻译都是稀缺人才,再眼红一点用也没有。
在范云清刚把这到手的副厂长位子勉强坐稳,适应下来的时候。
洪刚回来了。
肃f没说结束,但如今很明显,主要工作都在批右。
像是洪刚这种,查无实据的,这么什么说法都没给的又给放回来了。
他回来的时候没有特别的待遇,没有小吉普风光的将他送进厂里。只一个人走着回来的。
人消瘦的变了样了,头发了花白了一半。摇摇晃晃的走到厂门口靠在门房休息的时候,差一点被保卫科的人给请出去。
还是洪刚露出几分笑意,点着看门的小伙子:“……这才多久啊,你小子不认识我了。”
这人才吓了一跳:“哟!这怎么话说的!这不是洪厂长吗?”
是我!是我!
赶紧给人扶到门房,倒了水递过去:“您先喝点。我去找范厂长……”说着,又打了嘴巴,“看我,这都说的是什么?不是找范厂长,我找李翠翠……李大姐去,叫她来接您。”
洪刚却把人这小伙子一把拉住了:“范厂长?”
“对啊!”小伙子感叹的道:“是范云清范大姐。她多不容易啊!您是不知道,李大姐不愿意供奉先头的大姐,把大姐的遗像给送到范大姐家去了。范大姐还真好好的把先头大姐的照片给挂着呢。这事……不是我说啊洪厂长,您看您之前跟咱们范厂长多好,谁不羡慕,怎么离了婚马跟别人结婚了呢。我看,范大姐对您真挺好的。您还不知道吧,她又生个了儿子,虽然姓了吴,但那到底是您的亲骨肉……您说,当时那情况,她多不容易啊。当时,都没人敢为您说话,只有她……真心实意的不怕连累的为您说话呢……说起这事,谁不感动?这不,前段时间,刚当副厂长。您这一回来,我保证,最高兴的人一定是范厂长。”
最高兴的人是她……吗?
洪刚只无意识的问了一声:“是吗?”
那边小伙子不乐意了:“您啊,怎么还有些不相信的意思?当年为了说服李翠翠救您……”说着,他顿住了,突然意识到一个外人说这样的话不合适,连忙顿住,“您看我……看见您高兴的胡言乱语了……您先坐着,我叫人去……”
第一个跑来的果然不是李翠翠,因为厂里的人第一个通知到的不是她,而是范云清。
通知李翠翠,得打发人满厂去找她。
但是通知范云清,只要去保卫科的办公室打个内线电话到副厂长的办公室好。
因此,第一个跑过来的,是范云清。
她几乎是跑着撞开门房的门然后跌跌撞撞的闯进去的,一进去看着洪刚问了一声:“想着你该回来了,没想到回这么快。”
洪刚眉头微微皱了皱:“你知道……我要回来……”
范云清的眼睛朝两边瞟了一眼,好似是有很多话不方便在这个地方说一般,只过去扶洪刚:“走吧,先回去……”
洪刚躲了一下,没让范云清扶。
范云清微微皱眉,看洪刚:“怎么了?”
洪刚是这么解释的:“毕竟不是夫妻了,再这么着,对你影响不好。”
“什么影响不影响的?”范云清大大方方的,在周围若有若无的视线注视下,说了一句:“算不是夫妻,还是战友呢。在战场,能以性命相托,能把背后交给彼此。扶一下都不可以吗?谁要说让他说去,咱们坦坦荡荡,怕个什么?”
洪刚扭脸认真的看范云清,然后嘴角微微翘起,不知道是嘲讽还是怎么的一笑,然后先一步走了出去。
两人这么一前一后的,沿着厂里的路往前走。
等到了厂里办公楼的正前方,这里最宽阔,没有丝毫遮挡物。
洪刚停下脚步,说了一句:“剩下咱们两个了,你不用跟我演戏了。先走吧,我知道回去的路怎么走。”
范云清脸表情一如既往,看着洪刚的眼神透着几分叫人生出错觉的宽容:“老洪啊,你这是什么意思。什么叫做演戏?我跟你演戏了吗?”
洪刚自嘲的一笑:“你没演戏吗?这两年的时候,我被关在不见天日的地方!我没什么可反思的!我敢拍着胸脯说,我没做过对不起国家,对不起d的事情。那我能想什么呢?”他苦笑一声,“那个时候,我才发现,我能想的只有你……”
范云清哦了一声:“想我什么?”
“想的多了。”洪刚转过身,看着范云清:“从第一眼看到你的时候想起……”
“第一眼看到我的时候?”范云清摇摇头,“说实话,我是真想不起来了……”
洪刚摇头:“不!你肯定记得。你的记性很好,不敢说过目不忘,但是见过的必然是会牢记的……你有这份记性……”
范云清的眉头微微挑起:“什么意思?你怎么知道的记性好还是不好,好到什么程度,不好到什么程度,这些,我不觉得你能很清楚……”
“我当然清楚。”洪刚往路边走了两步,坐在花坛的边,看向范云清,“那天晚,你来找我,提着一瓶茅台……可你身穿的衣服,你的头发,包括你发卡的位置,跟当年我第一次睁眼看到你的时候,都一模一样。”
范云清轻轻的笑:“老洪啊,你真会说话。我都多大年纪了,怎么可能还跟很多年钱一模一样?”
洪刚没理她的否认,只道:“……当年,你说话的表情我都记着呢。你告诉我你结婚的时候,那个表情,那个眼神,都透着一股子戏谑。那分明是说,傻子,我在骗你的。”
“那只是你的错觉。”范云清叹气,“你现在认为我是坏人,那么我做什么,做过什么,你都带着成见。”
洪刚的表情一下子严肃了起来:“云清啊,咱俩都坦诚一些……”
范云清闭嘴不说话了,沉默了好长时间之后才道:“我承认,当年……我说我结婚了,但却暗示你……我说我结婚了这样的话是骗你的。果然,你不肯受骗才是真的受骗了。”
果然!
“为什么?”洪刚看她,“你并不是真的对我有好感?”
“没错!”范云清深吸一口气,“那个时候,我的一颗心都在百川身。我们那时候是夫妻,我们之间还有一个孩子……但是,是那么可笑。我丈夫的心,从来不在我身。我那么做,没有伤害你的意思,只是……我想证明我哪怕结婚了,还是有人会喜欢,还是有男人会爱我……我想叫百川吃醋,想叫他知道他的老婆他如果不珍惜,是会有人珍惜的。没错!我利用了你!在那几年,我对你特别愧疚。尤其是你因为我的事被处分的时候,我更愧疚。我跟我自己说,以后要是有机会,我一定会报答你的。那时候我太愚蠢了,用了那么一个蠢办法。它没有唤回百川,反而叫我更清楚的明白,我跟他之间所存在的问题,远不是看去的那么简单。那都不是单纯的用男女的感情来解决的问题。另一方面呢,也害了你,更是耽搁了你的前程。”
“所以,你跟老林离婚,再嫁给我,是想要偿还这份亏欠?”洪刚这么问道。
范云清抿嘴,但还是点头:“……其实,当年找你,说是为了我侄女的工作……可你是知道的,想安排舒拉,办法很多。像是市里的图书馆,化宫,少年宫都行,算是市里的图书馆安排不进去,随便找一家大学,进大学的图书馆档案室都行的。不是非得咱们厂的子弟学校。之前咱们在厂里见过,你不止一次的试图帮我,我看在眼里,不是没有走进心里。我有很多次,都想告诉你当年的事,想跟你道歉的。可我一想起,你当年也是有老婆也是有妻子的却对另一个女人展开追求,我又收回了那些想法。我觉得你更像是见色其意。等大姐去了,我是真心想过来祭奠一下大姐的。跟她道歉!可两杯酒下肚,你又说起了当年的事……你当时都哭了……你说你这些年对我的感情……老洪啊,你真是个很会说情话的男人。那时候那一刻,我分不清楚是自己动心了,还是曾经的那一丝愧疚起了作用……总之,一个女人能坦然的接受一个男人,这一定能说明一些问题。事实,第二天我也惊讶了,我怎么会干出那样的糊涂事?答案只有一个,那是我曾经未必没动过心。”
“动心?”洪刚像是听到了一个笑话,“动心,是将我送了进去?”
范云清还是坦坦然的看他:“这件事我不推脱。但我为什么这么做,你该明白的?”
“因为李翠翠?”洪刚皱眉,然后狠狠的闭眼睛,“是!那件事是我对不起你,但是我真的跟她什么也没干!我喝醉了,我叫的人是你……是她不知道廉耻钻进我的被窝的……我清清白白的什么都没干,是她赖着扒着死活不走的。我跟你解释过……”
“是!”范云清道:“我想信你的。我说了跟你离婚,说了可以离婚,但是离婚之后呢?你跟她结婚了!然后你告诉我说,你们曾经没什么关系!老洪啊,我不是小姑娘了。从认识你的那一刻不是!我用我的方法想要检验你的话是可信的!一直以来是我误会了,是我想的多了。你确实是清清白白的。可是……你叫我怎么信你?从头到尾,只验证了……你们之间之前肯定是有过奸情的……你对我说的话全是谎话,根本不足为信!对于一个背叛我的男人,你说,我给你一点教训,不应该吗?我范云清,不是什么巾帼英雄,但也是从战场下来的铁娘子。叫我吃这个哑巴亏?这个哑巴亏,我不是不能吃!还是那句话,哪怕你不是我的丈夫,可你还是我的战友,是我孩子的父亲。不看僧面看佛面,是为了孩子好,我也得把这口气给咽下。反正已经离婚了,不是吗?翻过这一页不行吗?可是老洪啊,你是怎么对抗美的?你告诉我!你是怎么对抗美的。一个骤然不见了母亲的孩子,你这个父亲本该是她最可依靠的港湾,最能给予庇护的地方。可是你都干了什么?一个亲生父亲,都没有一个同母异父的姐姐可靠。你叫我怎么想?爱屋及乌?恨屋及乌?你爱我,我家的烟囱都能当佛塔跪拜。你不爱我,我生的孩子在你看来都如同脚下的泥。老洪啊,李翠翠数次叫抗美叫她妈妈,这事你知道吗?”
洪刚哑口无言:“我……我不会照顾孩子……我以为跟着晓星是对她好……”
“看!”范云清摊手:“我说的话你也不是全听的。你总是听对你有利的,而对你无利有害的,你却从来不去听。我叫你跟我离婚,是为了不牵连你,不牵连孩子。然后这话你听了,你跟我离婚了!这对你是有利的,可以避免被牵连。我叫你照顾孩子,这话你没听。因为她的存在影响你的再婚质量,这对你是有害的,所以你没听。老洪,不管你承认不承认,你都变了。不再是那个被调查被处分也依旧没有说出我的那个有担当的洪刚了。不管你怎么不承认,选择跟我离婚的时候,你其实是抛弃了我。我当年利用了你,用我嫁给你,给你生儿育女还清了。你背叛了我抛弃了我,而我让你受了一翻苦头,你也算把欠我的一并给还清了。不管你信不信,我并没有想要置你于死地。当时,我是想吓你一番,可是后来出了变故。这个你应该很清楚。”xǐυmь.℃òm
“你是说,家里遇到诡异贼的事?”洪刚看她,问道。
范云清皱眉:“这事,到现在为止,都是无头公案。你也知道李翠翠是什么人,当年大家都说,是有人看到半夜家里有男人从墙翻出来,说的有鼻子有眼的。传的人尽皆知。我寻思,该不是李翠翠的老毛病又犯了……厂里这些人,包括老赵他们,都觉得问题是出在李翠翠身。我跟小林,一起去做李翠翠的工作,目的呢,是想把这个案子定为男女的作风案,把你顺利的摘出来。可是,任凭怎么说,李翠翠都不答应。又说我虽然跟你离婚了,但是旧情难忘,挺着肚子怀着你的孩子为了你蹿下跳,话说的很难听……这事成了一个死结。这两年我想起来心里也难受!心说,我当时跟你置气弄这一出是干啥。真的!当时老安都说了,可以替我吓吓你出气。谁知道事情会出了这样的变故?假的也成了真的了。这两年我也没少想办法。你以为你如今能回来是查不出你什么吗?不是的!你也不看看,枪毙了多少人。这两年,全国枪毙了十万人不止。为什么只有你回来了?”
“为什么?”洪刚这么问了,又眸子一凝:“因为那个安主任?”
范云清点头:“那个安主任……我在他身可是花了大工夫了。如今,我跟他爱人都成了莫逆之交了。他那人呢?没什么弱点。唯一弱点,是他的老婆。我是用了整整两年的时间……先是跟人家赔笑脸……去了别人家,什么活都抢着干,奉承人家。半辈子没干过的事,我都干了。当然了,没想到因此我还升了副厂长了……这也算是无心栽柳了吧。”
是说巴结人家,只想叫人想办法把自己弄出来,却没想到还顺带的叫她升官了。
对她怎么当这个副厂长的,在自己面前,她直言不讳。
洪刚不知道怎么说,真的!听她说话,句句都是道理。可这道理听着为什么这么别扭呢。
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他只问了一句:“俩孩子还都好吗?”
这一茬好似被揭过去了。好似真的谁都不欠谁了一样。
范云清脸带了几分柔软的笑:“抗美像洪红,但是那小子,长的却真随了你了。每天看见他的小脸,都像是在我眼前不停的提醒说,赶紧想办法救救我爸爸吧,哪怕是看在我的面也别跟我爸爸怄气了,多大的事啊!你们有我跟我姐,那是血脉相连的亲人,有什么是不能原谅的。”她学着孩子的口味细腻的说着这样的话,然后失笑,“所以,我一刻也不敢忘了,得把你弄出来。”
“这么说……我得谢谢你。”洪刚的眼睛暗幽幽的,这么说了一句。
范云清自嘲的笑了笑:“……我是作茧自缚,自己惹出的乱子自己收拾。当然了,我说的都是我的道理。你肯定也有你的道理!”她露出几分宽容的笑来,“你觉得你受了委屈了,你心里恨啊怨啊!这都是正常的。你是恨我怨我,我也不怪你。你是想报复我,我也坦然的受着。但是……老洪啊!咱们都不年轻了,折腾不起了。你的身如今是还没洗清白呢,我的出身又实在是不得台面。虽然干娘她收下了俩孩子,但他们的生身父母究竟是个什么情况,大家都知道。再怎么样,血脉变不了。我们做任何事情之前,都得为他们多考虑一分。你哪怕想报复我,也请记着,前提是别伤害孩子。一旦你把孩子牵涉其了,那么老洪啊,别怪我不念旧日情分。你知道的,女人狠起来什么事都干得出来。因此,你可以恨我,但是做事别过我的底线。”
“我从不怀疑你把我送进去一次,还能再送进去第二次的能力。”洪刚咧嘴笑了一声,“你说我当时是不是眼瞎,怎么会一眼喜欢你这么一个女人呢?”他带着几分故意刺伤范云清的意思,有些恶劣的道:“林百川他……眼神我好,他看你看的清啊!但我纳闷了,依你的性子,你怎么不恨林百川,没想着报复林百川呢?”
范云清的表情一下子冷冽了起来:“老洪!咱们曾经有过约法三章,不许提我跟百川之间的事。”
洪刚没再说话,只起身:“那没什么可说的了!我先回了。”
范云清在洪刚走了两步之后又叫了一声:“老洪!”
洪刚停下脚步:“怎么了?还有话说?”
范云清往前追了两步,低声道:“老洪,我提醒你,你的案子还在那里挂着呢。这边的案子一天不破,那边你的案底撤销不了。李翠翠那边我是一点办法都没有。我想,你总归是有办法的。想要把这件事弄清楚,彻底洗清身的污点,我想……你该明白怎么做!”
洪刚的脊背慢慢的挺直,久久之后,才轻轻的点头,然后嗯了一声,算是回复。
一路往回走,一路心里寻思:每次以为自己看清了你,可每次又觉得云里雾里。云清啊云清……你这个女人……真是叫人爱也不是,恨也不是。
走进熟悉的小院,却有种陌生的感觉。
当日的小院,繁花似锦,春有迎春夏有芍药秋有金菊冬有腊梅,处处简朴却又处处雅致。
而如今的小院呢,不是晾晒的各种陈旧发散着尿骚味的尿芥子,是胡乱搭建起来的破房子。
李翠翠站在厢房的门口,手不停的搓着衣摆,然后僵着脸朝他笑:“老洪……你……你……你回来了……我听人说你回来了……”
洪刚脸没有多少表情,只淡淡的嗯了一声,朝屋里走去。
西厢房里,归置的利索。洪刚也没细看,只往床一倒,说了一声:“烧热水,我要洗澡,给我弄点吃点。”
洗干净了,吃饱了,然后昏昏沉沉的睡过去了。
整个小院都安静了,下班回来的不敢喧哗,孩子想在院子里玩,都会被家长训斥。
洪刚回来了,好像山里的大王又回山了,山里的猴子们又都乖巧老实了。
不光是小院里静了,整个厂子的气氛都有点怪。
洪刚回来了,证明除了当年那个诡异的遭贼事件之外,洪刚身是没有其他的问题的。那么用脚趾头想想都知道,他不会善罢甘休的。
两年前的事,会再次被翻出来。
至今,大家都认为,那件事,必然跟李翠翠脱不开关系。
跟李翠翠脱不开关系,跟李翠翠有些瓜葛的男人脱不开关系。
谁跟李翠翠有些瓜葛呢?
那可多了。
光是在外面吹嘘过跟李翠翠这样那样过的男人,够组成一个加强班了。
晚,一家人都洗了澡,在院子里的葡萄架下坐着。院子里没开路灯,着灯光和熏蚊子的点起来的火堆的光,各干各的事呢。
端阳一手牵着骄阳,一手拿着大蒲扇。骄阳如今会走路了,只要不睡,时时都想扑腾着走。这会子围着火堆转悠,端阳一手牵着她怕她摔倒,一手拿着蒲扇给她扇凉带驱赶蚊子。丹阳搬了家里的小饭桌出来放在院子间,然后又蹬蹬蹬的去厨房拿菜刀。朝阳滚着个西瓜从屋里出来,喊他爸:“看我找的这个瓜熟不熟?”
咔嚓一声切开,昏暗的光线下,哪里分辨的出来到底有多熟?
尝了一口,脆甜。
至少七八成的熟,能吃!
林雨桐叫端阳过来吃瓜,“把骄阳放凉席,你过来吃,不用管她。”
端阳却把骄阳兜在怀里,先喂骄阳吃。
骄阳哪里会吃,砸吧个味儿而已。林雨桐将她接过来,把端阳给解放出来。
如今这西瓜可不多得,还是开春的时候,端阳从墙翻过去,在自家墙外那片深沼泽的最边挨着围墙的两三米的地方种的。也这么三四十窝,没怎么管过,也结了几十个西瓜。觉得熟了,偷摸着摘回来。
为了这个,四爷把端阳狠狠的训了一顿。
正吃瓜呢,门被敲响了。
端阳和丹阳两人对视一眼,然后两人抬着桌子朝厨房去了。等把厨房门关,丹阳去舀水洗手,端阳去开门。
结果进来的是宝柱。
“叔婶,是宝柱叔来了。”端阳笑着把人让进去,“城子呢?我还说一会子找他去逮蝎子。”
城子是张宝柱的侄儿,端阳大不少。但因为都技校,算是同学了。关系走的较近,这些小子,晚爱出去逮蝎子。这玩意卖到药铺子,一斤能卖三四块钱。一到夏天,指着这个赚点额外的花销呢。
张宝柱回答的心不在焉:“不知道在家不在家,你去瞧瞧。”
然后奔着四爷来了:“金工,我找你说点事……”语气郑重又紧张。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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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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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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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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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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